《簡·愛》是英國文學史上的一部驚世之作,自1847年10月出版以來,一個多世紀過去了,在世界文壇上,仍保持著經久不衰的魅力,一直是文學評論界的寵兒,簡·愛的兩位表哥人格對簡·愛的行為產生了一定影響。圣約翰對簡·愛的苦苦追求未果后,他一個人去了印度傳教,繼續著他的宗教理想。而約翰·里德則因為賭博導致母親得病,家庭敗落。而簡·愛在不同情景的心理描寫深刻地刻畫了簡·愛的性格,使其反抗、自尊、自立、追求平等獨立的精神逐漸深化。本文從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解讀簡·愛的兩位表兄及簡·愛的行為動因。
弗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1923)一書提出了“三重人格結構學說”。他認為,人格是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部分構成的。本我位于人格的最底層,是由先天的本能、欲望所組成的能量系統,包括各種生理需要。本我具有很強的原始沖動力量,弗洛伊德稱其為力比多,是一個能量場,是人格發展的動力。本我是無意識、非理性、非社會化和混亂無序的。它遵循快樂原則。弗洛伊德說:“我們整個心理活動似乎都是在下決心去追求快樂而避免痛苦,而且自動地受唯樂原則的調節。”自我(ego)是從本我中逐漸分化出來的,位于人格的中間層。其作用主要是調節本我與超我之間的矛盾,它一方面調節著本我,另一方面又受制于超我。它遵循現實原則,以合理的方式滿足本我的要求。超我(superego)位于人格結構的最高層,是道德化了的自我,由社會規范、倫理道德、價值觀念內化而來,其形成是社會化的結果。代表道義方面的要求,它要努力達到的是完善而不是快樂或現實。超我受“道德原則”的支配,由自我理想和良心兩部分構成。自我理想表現為一種道德規范和道德標準,是由習俗教育產生的一種向往,良心則意味著對違反道德標準行為的懲罰,超我遵循道德原則,它具有三個作用:一是抑制本我的沖動,二是對自我進行監控,三是追求完善的境界。
在人格結構里,本我、自我、超我三者相互交織在一起,構成人格的整體。它們各自代表了人格的某一方面,本我是生物本能我,自我是心理社會我,超我是道德理想我。它們各自追求不同的目標,本我追求快樂,自我追求現實,超我追求完美。當三者處于協調狀態時,人格表現出一種健康狀況,當三者不協調時,就會產生心理疾病。
簡·愛及其兩位表哥的內心世界不斷受到本能欲望、現實環境和道德規范的沖擊,表現出各自不同的行為反應,這充分說明了人格結構對人物心理活動及外在活動的影響作用。
一、放縱本我的約翰·里德
人格的動力狀態是由能量在整個人格中的不同分布決定的,而一個人的行為則取決于其所具有的動力狀態。如果能量還停留在本我,他的行為就具有沖動性。約翰·里德行為和心理的描述主要集中在小說的前四章。透過對約翰·里德為數不多的描述,我們可以看見他的情感大于理智,本我是放縱的。與此同時,他驕橫殘暴,對親人毫無感情,毫無責任感,過分猖獗的本能欲望侵蝕了他的心靈,道德良心處于被遺忘的角落,人格內部比例嚴重失調,最終導致了自我的坍塌,主體的崩潰,這為其一生悲慘的命運定下了基調。
約翰·里德生活在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早亡,而母親對他過份溺愛,“從來沒有人敢違拗他,更不用說責罰他,盡管他扭斷鴿子脖頸,弄死小孔雀,放狗去咬羊,摘掉溫室里的葡萄,掰下花房里珍貴花木的苞蕾……蠻橫地不聽她(母親)的話,不止一次撕破、弄壞她的衣裳,可他卻仍是她的‘心肝寶貝’”。
此外,母親對約翰·里德欺侮簡·愛的殘暴行為也置若罔聞。“約翰對他母親和姐妹并不怎么有感情,對我更抱有一種反感。他常欺負和虐待我,每星期不止兩三次,而是接連不斷,以致只要他一走近,我身上每一根神經都緊張害怕,骨頭上每一塊肌肉都嚇得抽縮。有時候我被他嚇呆了,因為無論對他的威嚇也好,虐待也好,我都無處申訴。而里德太太對此完全裝聾作啞,她從來看不見他打我或者聽見他罵我。”
約翰·里德對簡·愛的嘲諷、辱罵和人身攻擊因為家人的放縱而逐漸升級。
“你這殘酷惡毒的壞男孩!你就像個殺人犯……你像個虐待奴隸的工頭……你就像羅馬暴君!”在聽到簡·愛上述語言反抗后,約翰·里德追求快樂的本能欲望受阻,他變得如野獸一般,采取更為瘋狂的行為,表現出人生物性的一面,但對于約翰·里德來說,他的生物性或者說獸性的一面在他的行為中占主要成分。“他向我奔過來。我感覺到他揪住了我的頭發,抓住了我的肩膀,他真像在跟一個亡命之徒決一死戰。”
紅屋子事件后,約翰的行為有所收斂,但還是“每次見到我就用舌頭鼓鼓腮幫作個怪相,有一次還想給我點顏色看,但想到簡·愛上次勃然大怒、拼死反抗的情景,就一邊咒罵一邊逃開了”,同時還對其母親發誓說簡·愛打破了他的鼻子。
長期家庭的溺愛,欺侮弱者,沒有同情心,行為不受現實生活的法律和倫理道德束縛,而只受本能驅使的約翰·里德,由于本我過于強大,壓制了自我和超我的發展,使其生物性的行為占主導作用。約翰·里德變得“殘暴和強橫”,“限他的學校,罵他的老師。”而約翰·里德也從不停地虐待簡·愛、攻擊學校、老師、母親、姐妹及其他人的過程中得到了滿足和快樂,這也是本我追求快樂的原則使然。
成年后,約翰·里德變成一個賭徒,他不斷寫信向母親要錢來折磨母親,而家里為此已“變得很窮了,減掉一半傭人,關掉一部分房子”,母親“三分之二的進款都得拿去付抵押借款的利息”。他被一群賭棍騙子包圍著,徹底墮落變壞了。對于病入膏肓的老母親,約翰·里德還“不斷用他自己的死或我(母親)的死來嚇唬我,弄得我有時候夢見他正等著入殮,喉嚨上有個很大的傷口,或者臉又腫又黑。”
母親病重期間,約翰·里德也沒有回來探望,而母親還是想著怎么弄錢去滿足兒子賭的“樂趣”。母親去世時,約翰·里德也沒有回來參加葬禮。自我結構部分是通過后天的學習和對環境的適應發展起來的。在約翰·里德的人格結構中,倫理道德、社會規范、親情這些超我的成分已蕩然無存,同時不能按現實的理性去行事,而放縱的本我主宰了他的行為。
二、完美自我的簡·愛
在蓋茨黑德府,簡·愛受到舅媽一家的侮辱和打罵,她反抗過、反思過,簡·愛的性格之脆弱與堅韌、激情與克制都以此二元對立之品質為觸動點。蓋茨黑德的經歷和感受凝成了簡·愛人生成長中的童年情結。在落伍德慈善學校,簡·愛雖然也受到不公正待遇,但公正和仁愛的教師譚波爾小姐關心她,讓她獲得了廣博的知識,完善了自身的道德情操。和好友海倫·彭斯的交往,使她產生了歸屬感,體驗到公正、地位、身份、尊重和友誼。這些生活經驗,促進簡·愛自我的發展。
簡·愛是一個“天性”和“原則性”都極度強烈的人,而她的天性中最根本的東西就是她的澎湃的激情(常常表現為強烈的愛和恨、孤獨和突破孤獨等)和對自由的渴求;她的原則性則表現為她所謂的“一切正當的”的原則、道德感、法律等。如果說她的天性是湍急洶涌的溪流的話,那么她的原則性是富有剛性而又堅韌不可摧的堤岸。她的天性主要淵源于早年在蓋茨黑德和落伍德的受壓抑了的基本欲求,她的原則性也受惠于蓋茨黑德和落伍德的心智訓練。
在教堂上,理查·梅森的出現使得婚禮被迫中止,一切真相大白之后,簡·愛選擇了出走。簡·愛的自尊不允許她做羅切斯特的情婦,她的基督教的觀點幫助她抵御誘惑、保持靈魂不受玷污。《圣經》貫穿著一個基本精神:立法是神圣的,法律的尊嚴來自上帝;為了維護其尊嚴,執法必須嚴肅;在唯一的立法者上帝面前,人人都受法律的約束;凡聲稱追隨上帝的人,必須不折不扣地履行他訂立的法律,否則必定會受到懲罰。
在荒原莊,在繼承遺產后,簡·愛慷慨地把她所繼承的遺產的四分之三分給了表兄妹,體現了她的親情。為了讓表哥圣約翰高興,她默默地學著自己并不愛學的印度語。我們看到簡·愛要努力作一個塵世中的人的自由意志和堅強決心。
簡·愛深深地知道,她如果以殉道者的精神一輩子守在表哥的身邊,作為他實現傳教理想的一個工具,自己則永遠只能是一個宗教的犧牲品,一個表哥的奴隸,得不到自由和平等。“他珍愛我就像士兵珍愛一件好的武器”,簡·愛認為夫婦的結合應以愛情為基礎,感情必須真實,否則不應結合。而且婚姻必須是平等的,任何一方不能以另一方為工具去達到某種目的。因此,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人格尊嚴,追求愛情的平等,她斷然拒絕了那沒有愛情的結合,拒絕了圣約翰的苦苦追求。
簡·愛沒有為羅切斯特的物質所動,經過激烈思想斗爭后,她果斷放棄做羅切斯特的情婦;面對英俊瀟灑的表哥圣約翰的追求,簡·愛從人性的角度考慮不應該嫁給他:而在繼承遺產后,隨著自己社會地位的上升,簡·愛回到了眼瞎手殘的羅切斯特身邊,只為那平等、自由、自尊的愛。簡·愛的愛情是建立在對現實的理性分析基礎上,既遵循宗教信仰、遵守法律和倫理道德,也顧及自己的感情和要求。“自我”既滿足了“本我”的要求,又服從了“超我”的安排,她獲得了心理上暫時的平衡,在宗教信仰、法律、倫理道德規范之間,簡·愛的自我得到了完美的發展,神性和人性得到了統一。經歷了人生波折的簡·愛,在感情和心智上都已發展成熟。
三、囿于超我的圣約翰
圣約翰·里弗斯是一個虔誠的傳教士,他把一切現實的情感和人間的關系都獻給了自己所想象的“宗教義務”,他決定去印度傳教,甘愿在當地惡劣的氣候和野蠻愚昧的環境的雙重摧殘下殉教,希望以此獲得永恒的拯救。
我注重忍耐,堅毅,勤奮、才干,因為只有依靠這些,才能使人實現宏大的目標。我有信仰,信仰福音。這發誓要傳播它們。宗教從我很年輕的時候就獲得了我,她這樣培育了我的最初品質。
我渾身的力量聽到了上天的召喚,要它們奮發起來,鼓起全力,展開雙翼,振翅高飛。上帝要派給我一個使命,要把它貫徹到底,圓滿完成……我立志做個傳教士。從那一刻起,我的精神狀態就全改變了。我全身每一種官能的桎梏都已瓦解、墜落,沒留下一點束縛,只除了它所造成的煩人的傷痛。——我知道我會戰勝人類的弱點,因為我發誓一定要戰勝它,
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圣約翰放棄了喜歡自己同時自己也喜歡的富家小姐羅莎蒙德,并且“羅莎蒙德的父親對于羅莎蒙德和圣約翰成婚是絕不會加以阻礙的。奧立佛先生肯定認為這位年輕牧師的良好出身、古老家世和神圣職業,已足以補償財產的不足了。”
超我壓抑了圣約翰的本我和自我,他生活中所有的事情均以其做上帝的使徒,傳播福音為最終目的。為了完成他的傳教事業,他打算讓簡·愛嫁給他。在遭到反對后。他勸簡·愛“你要努力不讓自己過分熱衷于你所迷戀的那種庸俗的家庭樂趣,別迷戀那些肉體的牽累:把你的堅毅和熱忱用于合適的目的,千萬別把它們浪費在平凡而短暫的事物上。”
“上帝和大自然是準備讓你做傳教士的妻子,你生來就是為了工作而不是為了愛情的。你必須成為一名傳教士的妻子,我要你一并不是為了使我自己愉快,而是為了我主的事業。”
人格的動力狀態是由能量在整個人格中的不同分布決定的,而一個人的行為則取決于其所具有的動力狀態。如果大部分能量被超我控制,他的行為就很有道德。
圣約翰,作為上帝的忠實信徒,傳播福音的牧師,為了他崇高的宗教事業,寧愿放棄自己的愛情。而渴望獨立、自由、友情、親情和愛情的簡·愛怎么能充當一個并不愛自己的人的傳教工具呢?從圣約翰那里簡·愛得不到真正的人間的愛情,“世上沒有石頭吻或者冰吻那樣的東西,否則我要說這位教士表哥的致意屬于這一類”。只有為了宗教事業目標下虛假的愛。
超我驅使下的圣約翰只身一人去了印度,而且終身未婚,實現著他的理想。
結語
簡·愛的兩位表兄在人格的發展中,人格的三個方面沒有達到平衡,在一定程度上,生活得不是很幸福。約翰·里德本我壓倒了自我和超我,他的行為基本上受本能沖動驅使,行動遵循快樂原則。而圣約翰一直生活在傳遞上帝福音的理想中。其行為嚴格受到宗教的約束,把人世間的親情和愛情都宗教化,冷酷無情,最后一個人在印度傳教終其一生。只有簡·愛在挫折經歷中,實現人格三個方面的平衡,她自尊、獨立、富有愛心、堅強、果斷,為了追求真摯的愛情,敢干打迫世俗偏見,最后心甘情愿地嫁給了殘疾的羅切斯特,而且生活得很幸福。
《簡·愛》中三個人物人格的發展過程啟示我們:在物質豐富的今天,在對兒童進行家庭教育時,家長要嚴愛結合,在現實基礎上滿足兒童一些本能欲望,也要培養兒童的同情心,在兒童社會化過程中,培養其遵守社會規范、倫理道德和法律的意識,并用相應的法律和規范約束兒童的行為,促進兒童人格結構的平衡發展,促進其心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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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本文所有引文均出自:[莢]夏洛蒂·勃朗特著,王曉衛譯,簡·愛[H],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