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紅字”的解讀

　　
　　一、引言
　　
　　在美國文學歷史的長河中，霍桑是引人注目的，在霍桑的文學天空中，《紅字》無疑是一顆最耀眼的星。在《紅字》中，“紅字”又因為具有豐富的意蘊，在閱讀者的心里留下深深的印痕。可以這樣說，一提到霍桑的小說《紅字》，人們往往就會想到，懷里抱著小珠兒站在刑臺之上的海斯特胸前戴著的那個顏色醒目，形體精美的“A”字。于是，紅字自然就成了一個符號，一個能給人留下強烈視覺沖擊和情感觸動的符號。趙毅衡在《文學符號學》里指出“符號是一種刺激，是一種可感的實體。這種刺激的心理影像在我們的精神中是與符號為了傳播而使人想及的另一種刺激的影像連在一起的”(趙毅衡，1990)。那么，對于“紅字”這一重要的符號進行系統(tǒng)解讀就顯得尤為重要。下面我們就從符號學的角度來解讀紅字在文本中的獨到魅力。
　　
　　二、紅字的能指與所指
　　
　　趙毅衡認為“符號，即發(fā)送者用一個可感知的物質刺激，使接受對方能約定性地了解關于某種不在場或未出現(xiàn)的某事物的一些情況”(趙毅衡，1990)。這里就引出了解讀符號的兩個最重要的概念——符號的“能指”(signifier)與“所指”(signified)。在符號學中，能指是符號可感知的方面，按照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的解釋就是“聲音形象”。所指是需要按照約定性地標準進行了解的方面，不是實物性的存在，而是索緒爾所認為的“聲音形象所表達的概念”。那么，小說中的超級符號“紅字”又是如何以其能指與所指帶給讀者更透徹的理解的呢?
　　1.紅字的能指是指海斯特胸前佩戴的“A”字。因為“A”字的顏色是紅色的，故而稱之為“紅字”，又因為海斯特是犯了人們認為的通奸罪(Adultery)，就在她的胸前戴上“Adultery”的第一個字母“A”以示懲罰。紅字的能指就是文本中多角度展示出的紅字。它可以是激憤者眼中的紅字，可以是狂熱者眼中的紅字，也可以是陽光下清晰實在的紅字。這一切，我們都可以隨著敘述者對故事的描述，通過視角感知得到。換言之，盡管紅字在不同的情景中可能有不盡相同的含義，它的能指意義則是文本中一個可感知的存在——“A”字。
　　2.紅字的所指則是指由“A”字所承載的不同的人面對“A”字所產生的不同理解。如果我們從整個文本來看，對紅字的不同理解主要有三個方面：海斯特胸前“A”字，丁梅斯代爾心里的“A”字以及乖張的“小珠兒”——活的“A”字。
　　圍繞海斯特胸前的紅字，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來看。首先，以總督和牧師為代表的社會主流意識認為海斯特犯了通奸罪，通過佩戴紅字既使海斯特自新又教化百姓。其次，海斯特通過對紅字的精心制作表明自己對所謂罪惡的無怨無悔，即文本中海斯特并沒有表現(xiàn)出對佩戴紅字的抵觸和因為佩戴紅字本身而承受更多痛苦(文本中海斯特所承受的痛苦主要來自于齊靈沃斯偏執(zhí)的精神報復)。最后，在文本中，公眾對海斯特佩戴紅字的看法有著明顯的變化，開始認為紅字是罪惡的標志，到文本結束時公眾又認為紅字是圣潔的明證。
　　圍繞丁梅斯代爾心里的紅字，我們主要從兩個方面來解讀。首先，丁梅斯代爾胸前是否有紅字，文本中沒有肯定答案，但人們有普遍認為丁梅斯代爾胸前有紅字。這里我們不妨說，海斯特胸前是有形的紅字，而丁梅斯代爾的心里應該有一個無形的紅字。其次，從紅字的出現(xiàn)來看，丁梅斯代爾心里是有一個紅字的，這個紅字既是緣于自我救贖的自覺，又是齊靈沃斯瘋狂報復的必然。
　　圍繞小珠兒，我們可以得到兩個方面的啟示。首先，小珠兒是一個率真中透著刁鉆，生命力旺盛到伴有野性色彩的小女孩，是文本中唯一比紅字的顏色還要紅的一個“火紅的小女孩”，一個“火紅的小精靈”，她對于紅字的探究，使海斯特難堪過，但更使海斯特在默默中抉擇(有了與丁梅斯代爾出走的想法)，她是一個鮮活的紅字。其次，在文本結尾處，小珠兒的遠嫁，也伴隨著作者對紅字的理解與同情。
　　紅字就如同一個能讓讀者洞悉文本內在的窗口，通過它，人們把社會與個人，內在于外在，是與非，善與惡，激情與理智，自覺與不自覺的關系盡收眼底。也就是說紅字的所指意義是作者在文本中顯示的關于社會，人性以及宗教思考的形象體。
　　所以，紅字這一符號既是可感的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也是社會與個人，內在與外在，是與非，善與惡等豐富而耐人深思的含義聚集體。對于它的分析，不僅為人們了解文本的歷史文化背景，把握文本中的每個人物，解讀文本情節(jié)的發(fā)展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在品味文本的藝術魅力和探究文本的主旨方面也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三、紅字的符號鏈
　　
　　在文學作品中，任何一個符號都不是孤立的，它會和其他符號一起來體現(xiàn)作者在文本中的思想與情感，這樣在文本中就會形成一個符號系統(tǒng)，而對于任何一個符號，只有放在系統(tǒng)中才可以進行符合文本的具體解讀。在《紅字》中，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解讀以紅字為內核的符號系統(tǒng)：符號與符號的關系、符號與人的關系以及符號自身變化的脈絡。
　　1.在符號與符號的關系方面，文本中有一系列符號。文本一開始在展示海斯特胸前的紅字時，輔以監(jiān)獄、墳墓、教堂、野玫瑰和刑臺等一系列符號，向我們說明：監(jiān)獄和刑臺是社會規(guī)范，是權力階層對社會與人，善與惡，是與非所認為的觀念的體現(xiàn)；野玫瑰和紅字則是作者圍繞文本中的人物表現(xiàn)出的對生命與存在，善與惡，是與非的認識的體現(xiàn)：而教堂和墳墓則是對博愛和生命的看法。陰森黑暗的監(jiān)獄是社會強制性的體現(xiàn)，傲然挺立的野玫瑰是在壓抑的環(huán)境中對旺盛的生命力和絕對執(zhí)著的個性的由衷肯定，而墓地則不僅包含著生命結束的可怖，也暗示著對生命的由衷敬畏。這樣，圍繞紅字與其他符號的關系，我們不難感覺文本反映了廣泛的生活、復雜的社會、深刻的人性。
　　2.從符號與人物的關系來看，圍繞紅字文本展示了：主宰海斯特佩戴紅字的貝靈漢總督和威爾遜牧師等：紅字的佩戴者海斯特和紅字的受影響者——小珠兒和丁梅斯代爾：佩戴紅字的見證者——刑臺示眾時的圍觀者及她生活中周圍的人們。這些人都圍繞著紅字而成為了相關的人物鏈。圍繞紅字，文本中不僅向我們凸顯總督和牧師的嚴厲，看客的激憤，海斯特的羞赧，丁梅斯代爾的猶豫，同時也借海斯特為我們引出了醫(yī)生齊靈沃斯這一罪惡的推手，從而使得小說發(fā)展的主要推動者顯性化。因為紅字，小說中的相關人物——紅字的主宰者，紅字的承受者，紅字的見證者——周圍的人全部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從而使小說的情節(jié)也因此得以順利發(fā)展。
　　3，從符號自身變化的方面看：在文本中作者向我們展示了四種不同情境下的紅字含義：
　　一是海斯特示眾時被迫佩戴著的紅字。這時的紅字是以總督和牧師為代表的社會對海斯特所犯罪惡懲罰的標志，同時也是海斯特堅定自己信念的明證(海斯特雖然站在刑臺之上，但她對于和丁梅斯代爾的感情無怨無悔)。這時的紅字是一個矛盾體，是社會規(guī)范和個體掙扎的矛盾聚合體。
　　二是林中散步時海斯特摘下又無奈地戴上的紅字。面對齊靈沃斯的步步緊逼，海斯特與齊靈沃斯達成“魔鬼契約”——不讓外人知道他們的關系。盡管后來爭得了對小珠兒的教育權，但當她得知齊靈沃斯對丁梅斯代爾所進行的精神折磨后，還是講出原委并摘下紅字。但是在丁梅斯代爾的勸導和小珠兒的質疑下，她又無奈地戴上紅字。這里，通過紅字我們不難看出海斯特內心的矛盾，這時的矛盾是海斯特自身抉擇的矛盾，是茍且沉默也是大膽抗爭的矛盾。這同時使我們能感覺到海斯特的執(zhí)著與勇敢。
　　三是大游行后海斯特佩戴著的紅字。這是海斯特自覺的行為，這時的紅字已經與罪惡沒有了關系，因為紅字是海斯特對那段生活紀念的載體，是她通過這種方式對一個殉道者所表達的紀念。
　　四是文本最后墓碑上的銘文所篆刻的紅字。海斯特死后，盡管她的墓地與丁梅斯代爾的墓地間隔了一塊空地，但共有一方刻著“一片墨黑的土地，一個血紅的A字”的墓碑。這時的紅字體現(xiàn)了作者對海斯特的同情和對那段歷史的無奈。
　　
　　四、紅字符號的解讀
　　
　　在符號學看來，符號是一個載體，或者說就是一個信息，而信息的價值和作用，則取決于信息發(fā)出者對信息的用意和信息接受者對信息的解讀，特別是信息接受者的才智與情感對信息的感知度。從文學作品的角度來看：文本的價值，一方面決定于作者對文本傾注的心血，另一方面取決于讀者對作品的解讀能力。而且，人們普遍認為讀者的解讀能力的重要性越來越顯得重要。下面我們就嘗試解潰紅字這一符號在文本中的作用。
　　紅字這一符號，在整個信息的傳遞過程中的作用，從其被接受的情況來看，我們可以得到如下啟示：
　　1.紅字是一個想象性的符號。小說文本中，紅字一直引發(fā)著讀者的想象：它可以是一個經過海斯特精心裝飾的紅紅的“A”字，可以是火熱的、跳動著的小珠兒，可以是由“A”這一字母引發(fā)的“Adul—tery'’(通奸)、“Able”(能干)、“Admirable”(值得尊敬)甚至是"Ad-vance”(前進)各種與海斯特有關的含義。通過紅字，作者給出了人們眼中變化著的海斯特的形象，也給了讀者更大的想象空間。
　　2.紅字是一個矛盾的聚合體。在文本中圍繞紅字展示了一系列矛盾：首先是社會與個人的矛盾。以總督和牧師為代表的主宰者是威嚴的，他們希望能通過佩戴紅字促使海斯特達到精神救贖，同時警示公眾銘記并堅守社會的道德底線，而海斯特并不認為自己與丁梅斯代爾的感情是罪惡的。她之所以戴紅字是緣于人與生俱來的“原罪”，即使站在刑臺之上，她還有替丁梅斯代爾接受精神懲罰的意愿。其次是愛與恨的矛盾，海斯特帶紅字是她對丁梅斯代爾無怨無悔愛的體現(xiàn)，同時也圍繞著紅字，使得齊靈沃斯時時刻刻處于報復的偏執(zhí)之中。而且作為一個知識淵博的人，齊靈沃斯用人類的智慧把報復最可怕的一面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他以觀察丁梅斯代爾精神痛苦顯現(xiàn)于肉體為樂事。正如小說中所說“(愛與恨)在發(fā)展到極端時，都必須是高度的密不可分和息息相通”(霍桑，2003)，通過這對矛盾，人們不難感覺人性之中愛的可敬和恨的可怖。
　　3.紅字是文本敘述的內在核心。作為文本敘述層面，紅字的作用無疑是不可替代的。文本一開始刑臺示眾時，最大限度公開的是海斯特戴上的紅字，而人們的關注點也是直接被戴上紅字后的海斯特的行為所吸引。這樣作者圍繞著被迫戴上紅字、戴上紅字后的海斯特的生活、摘下紅字、無奈地戴上紅字、自覺戴紅字、墓碑上刻紅字，向我們敘述了一個略帶苦澀的“羅曼史”。另外，從對文本深層含義地彰顯來看，紅字也是無可替代的。給海斯特戴上紅字的初衷是為了救贖海斯特的靈魂，也就是說海斯特是被救贖者，而隨著文本的敘述，海斯特反而成為了一個救贖者——周圍的人們認為海斯特是圣潔的化身，這說明海斯特救贖公眾于蒙昧；丁梅斯代爾坦陳自己的心理，是海斯特救贖丁梅斯代爾于懦弱的盲區(qū)；齊靈沃斯把自己全部的財產遺贈給小珠兒，說明海斯特救贖齊靈沃斯于對人性惡的狂熱。從被救贖者到救贖者的逆轉，我們不難看出文本中基于人性對道德教化的憧憬。
　　
　　五，小結
　　
　　總之，紅字作為一個符號，在人們心目中的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結合文本去把握這一符號的含義就顯得尤為必要。它是能指與所指絕妙地結合，特別是對所指含義準確的表現(xiàn)(可釋義的多重性)，使得紅字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圍繞紅字而出現(xiàn)的一系列符號，構成了一個有機的符號系統(tǒng)，這個符號系統(tǒng)既融入文本(為文本的環(huán)境，人物，情節(jié)服務)，又把作者的意圖在朦朦朧朧間凸顯出來，使讀者能在一個更高的層次上解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