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之海

　　茫茫大海、一葉扁舟，在海上漂泊了84天卻一無所獲的老漁夫終于……沒有華麗的詞藻，也沒有過多的人物描寫，更沒有復雜的情節：“硬漢”桑提亞哥就悄然向我們緩步走來了。這一切的一切都來得那么熟悉、自然。海明威就這樣以完美的取材，嚴謹的處理，簡潔的行文，深刻的內涵筑就了《老人與海》這一部不朽的傳世之作，敝現了硬漢桑提亞哥那海一樣博大的精神世界和作者內心深處之所以眷戀大海的神圣情結。
　　
　　一、自然之美，生命之美的完美展現
　　
　　大海是生命的源泉，也是桑提亞哥老人展現其“硬漢”精神的舞臺，更是一幅“意味著許多東西”的寫意畫卷。在《老人與海》中，海明威頌揚自然之美、生命之美的創作理念得到了完美展現。在他的筆下，美麗平靜的大海就像慈愛的母親那樣，用甘甜的乳汁哺育著生命的成長。“深藍色的水中穿梭地閃出點點紅色的浮游生物，陽光這時在水中變幻出奇異的光彩……太陽此刻升得更高了，陽光在水中變幻出奇異的光彩，說明天氣晴朗，陸地上空的云塊的形狀也說明了這一點。可是那只鳥兒這時幾乎看不見了，水面上沒什么東西，只有幾攤被太陽曬得發白的黃色馬尾藻和一只緊靠著船舷浮動的僧帽水母，它那膠質的浮囊呈紫色，具有一定的外形，閃現出彩虹般的顏色。它倒向一邊，然后又豎直了身子。它像個大氣泡般高高興興地浮動著，那些帶毒的紫色長觸須在水中拖在身后，足足有一碼那么長。一派萬里海天競自由的生機盎然景象。”
　　大海又是神秘莫測的，她絢麗多姿、千幻萬變。時而她儼然就是突發雷霆之怒的暴君，時而怒海狂滔、巨浪拍岸、天地色變、日月無光；這時的她就像怒氣勃發的暴虐繼母向她的兒女們宣泄著她的怒焰。在她的眼里，享有幾千年文明史且號稱為世間萬物之靈長的人類就是那難盡人意的小淘氣兒；她這會兒還真賭氣了，就是要當當那一毛不拔的守財奴吝嗇鬼，守著巨大的寶藏，不讓人兒分享上一丁點兒。桑提亞哥就是這樣一個她特意照顧的“背運兒”(那是書中形容倒霉的一個最壞的字眼)；八十四天，整整八十四天，他竟然連一條魚都沒有捕撈到。以至當他坐在海濱酒店時，周圍的漁夫都在嘲笑他或者對他寄予同情。就連長時間跟他一起下海的那個孩子，也不得不在第四十天惆悵地離開了他。
　　也許怒火的宣泄耗費了她太多的氣力，筋疲力盡的大海逐漸平靜下來了。心平氣和的她依然是無比地慷慨大方。“背運兒”也時來運轉了。老頭兒不懈的努力有了收獲，他終于捕到了一條大魚，一條碩大的魚。“他把魚緊系在船頭、船梢和中央的座板上。它可真大，簡直像在船邊綁上了另一只大得多的船。”可轉眼之間，她再次改變了主意，命運的天平又開始逆轉。大馬林魚流出的鮮血引來了鯊魚。“它是條很大的灰鯖鯊，生就一副好體格，能游得跟海里最快的魚一般快，周身的一切都很美，除了它的上下顎。它的背部和劍魚的一般藍，肚子是銀色的。魚皮光滑而漂亮。它長得和劍魚一般，除了它那張正緊閉著的大嘴，它眼下就在水面下迅速地游著，高聳的脊鰭像刀子般劃破水面，一點也不抖動。在這緊閉著的雙唇里面，八排牙齒全都朝里傾斜著。它們和大多數的鯊魚不同，不是一般的金字塔形的。它們像爪子般蜷曲起來的人的手指。它們幾乎跟這老人的手指一般長，兩邊都有刀片般鋒利的快口。這種魚生就拿海里所有的魚當食料，它們游得那么快。那么壯健，武器齊備，以致所向無敵。”人魚之間再開戰端。
　　這場人魚大戰的勝負并無懸念。源源不斷趕來的鯊魚群起而攻之，享用了一頓可口的魚肉大餐；給桑提亞哥僅僅留下的那具巨大的白色馬林魚骨作為老人與馬林魚激烈追逐，與它們拼死相博的見證。那是一條多么令人羨慕的馬林魚啊!它碩大健美，比老人的漁船還長兩尺，風度優雅，儀態萬端：水下潛游時是一抹巨大的黑影，躍出海面時，銀光閃閃；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明知厄運不可逆轉，它仍然在茫茫的大海中從容地游動著，身后的波光浪影暗紅一片、盡是血染。這是它對生命之海的告別儀式，也是生命不息、戰斗不止的生存意志的體現……這條馬林魚作為一種自然奇觀與怒海、孤舟一起，展示出了老人那副黑瘦的軀干中所蘊涵的力量；揭示了優勝劣汰的大自然法則的殘酷；喻示著人類——自然嬌子已經不再滿足于大自然的恩賜，不斷成長的人類有能力向大自然索取更多的食糧。鯊魚的出現則再次展現了大海的威力，大自然的權威不容侵犯。這是大自然譜就的一曲生命贊歌，人與自然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可他最后并不是一無所獲的，那具巨大的白色馬林魚骨象征著他的勇氣、他的決心、他的能力，是他與厄運不斷抗爭的豐碑，也是人類在與自然的斗爭中屢敗屢戰的生動再現。桑提亞哥的形象蘊涵著豐富的文化內涵。
　　
　　二、人生搏擊的戰場
　　
　　大海是生命之海，更是文化的海洋。文化的博大精深只有“大海”方可容納。而“大海”正是桑提亞哥生活的全部，是他搏擊人生的戰場。他是個獨自在大洋灣流中駛船釣魚的老人，至今已過去了八十四天，一條魚也沒捕到。獨自在海上漂泊的日子里，桑提亞哥看日升日落、觀月隱月現，與魚鳥做伴，和風水對話，他自己似乎也變成了大海的一部分。“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頸上有些很深的皺紋。腮幫上有些褐斑，那是太陽在熱帶海面上反射的光線所引起的良性皮膚癌變。褐斑從他臉的兩側一直蔓延下去，他的雙手常用繩索拉大魚，留下了刻得很深的傷疤。但是這些傷疤中沒有一塊是新的。它們像無魚可打的沙漠中被侵蝕的地方一般古老。他身上的一切都顯得古老，除了那雙眼睛，它們像海水一般藍，是愉快而不肯認輸的。”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Perhaps no man can touch the starsunless he has known the depth of despair－and fought hisway back，(也許沒有人能夠和命運相抗衡，除非他了解了絕望的深刻含義并且與其抗爭。)桑提亞哥不就是這樣的英雄嗎?惜墨如金的海明威寥寥數語就使我們感受到小說中傳遞過來的其作品中所特有的那種強烈的孤獨、絕望的意境以及那不屈不撓、執著追求的自信和巨大的精神力量。
　　一個不引人注意的細節揭示了他力量的源泉，展示了人世間最偉大的情感——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和偉大純潔的愛。有個男孩子曾經跟隨桑提亞哥出海學習捕魚。這孩子愛他、崇拜他，認為他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打魚人；他也向這孩子傾注了他所有的愛，這孩子就是他的希望，他的未來。可是，過了四十天他們還沒捉到一條魚。這孩子無奈地遵從了父母的吩咐，上了另外一條船，頭一個禮拜就捕到了三條好魚。這并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深厚感情。孩子一看見老人下海歸來，他總是走下岸去，幫老人拿卷起的釣索，或者魚鉤和魚叉，還有繞在桅桿上的帆。那帆上用面粉袋片打了些補丁，收攏后就像是一面旗，標志著永遠失敗。面對他人鄙視和憐憫的目光和孩子的離去，桑提亞哥展示出了他那海一樣寬廣的胸懷和豐富細膩的情感世界。故事的開頭有這么一段對話；
　　老人說。“我知道你不是因為沒把握才離開我的。”
　　“是爸爸叫我走的。我是孩子，不能不聽從他。”
　　“我明白，”老人說，“這是理該如此的。”
　　“他沒多大的信心。”
　　“是啊，”老人說，“可是我們有。可不是嗎?”
　　“對，”孩子說，“我請你到露臺飯店去喝杯啤酒，然后一起把打魚的家什帶回去。”“那敢情好，”老人說，“都是打魚人嘛。”
　　孩子那天真淳樸的話語充滿了信任、支持和發自內心的愛，給他帶來了希望和充滿自信的強大精神力量。無情未必真豪杰，有情有意大丈夫。人類亙古不變的永恒價值在這里薪火相傳。
　　我們看到了老人寬容、祥和和自信的微笑；我們看不到、更無法想象的則是老人內心深處的天人交戰。桑提亞哥是～位偉大的悲劇英雄。他身世坎坷、屢遭不幸、老伴早逝、無兒無女、身無過冬御寒之衣、家無隔夜搪饑之糧：下海連續84天的一無所獲和相依為命的孩子的離去已經將他逼入了絕境。貧困像吸血鬼一樣侵蝕著他那日漸衰老的軀體；孤獨、絕望像惡魔一樣無時無刻都在摧殘、磨礪著他的勇氣、意志和尊嚴。英雄與懦夫也許就在那一念之間。一位哲人曾經陳述了這樣一種富有西方哲理的人生觀，沒有人能知道生活為什么會如此懲罰一些上帝創造的最優秀人物。可能真是每樣東西都有其價值，我們要得到一樣東西就要犧牲另一樣珍貴的東西。詩人和哲學家說厄運、悲傷和痛苦給生活以補充。那些遭受了很深痛苦的人才能觸摸到生活的每一點：他們喝干了生活之杯內的一切，而其他人只是抿到了上面的泡沫。文學家們則說，作為審美的藝術，悲劇的意義就在于悲劇的承受者對待苦難的態度，那是以不屈的抗爭撞出一條血路，在血跡、痛苦和絕望中挖掘生命的潛能，展現人性的魅力：使審視那些苦難生命的目光少了憐憫與同情，更多的是贊嘆與敬仰。悲劇之美、悲劇形象之美盡在與此!他們所說的這一切難道不是對“硬漢”桑提亞哥的褒獎?
　　在凌晨再次出海之前，老人來到了熟睡中的孩子床前。…theold man could see him clearly with the light that came infrom the dying moon，He took hold of one foot gently andheld it until the boy woke and turned and looked at him，(……借著外面即將消沉的月光，老人可以很清楚地看見男孩。他輕柔地握住男孩的一只腳，直到男孩醒來轉身望著他。)我們無從得知老人當時想些什么。馬洛林(這是那個孩子的名字)起身幫助老人做好了出海的準備。在孩子祝福道別聲中和期待中，老人孤身輕舟，駛出港灣。但是這時我們已經知道他的這次出海不僅僅是一種謀生的手段，而且是他與命運的最后決戰。絕望、孤獨早已蹤跡不見，因為在精神上，這孩子已和他共同出海并肩作戰。
　　“想證明自己的堅強勇氣和毅力，重新贏得光榮與尊嚴，就一定捕到一條大魚。”在海上，桑提亞哥與大馬林魚周旋了整整兩天兩夜。他以我與你奉陪到底的堅強意志戰勝了饑餓、疲勞和傷痛的考驗，制伏了大魚。可是大馬林魚的死給老人帶來的不是幸運和富有，而是一場更加激烈殘酷的戰斗。返航途經的大海就是他命運決戰的最后戰場。循蹤而來的大群鯊魚團團圍住了老人的小船，成群的鯊魚已經向馬林魚撲上來了，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老人沉著迎戰。魚叉沒了，把刀子綁在槳把上；刀子折了就用短棍；短棍也丟了。就用舵把……決不低頭、全力以赴、舍命一搏、死而無悔。
　　“他把舵把從舵上猛地扭下，用它又打又砍，雙手攥住了一次次朝下戳去。可是它們此刻都在前面船頭邊，一條接一條地竄上來，成群地一起來，咬下一塊塊魚肉，當它們轉身再來時，這些魚肉在水面下發亮。最后，有條鯊魚朝魚頭游來，他知道這下予可完了。他把舵把朝鯊魚的腦袋掄去，打在它咬住厚實的魚頭的兩顎上，那兒的肉咬不下來。他掄了一次，兩次，又一次。他聽見舵把啪地斷了，就把斷下的把手向鯊魚扎去。他感到它扎了進去，知道它很尖利，就再把它扎進去。鯊魚松了嘴，一翻身就走了。這是前來的這群鯊魚中最末的一條。它們再也沒有什么可吃的了……”在這些簡潔樸實的描述中，在與苦難和厄運的頑強抗爭中，老人的那些閃耀著生命之美和人性光輝的膽識、勇氣、堅忍、力量被激發到了極至，最終凝聚為人類文化藝術長廊里永恒的“硬漢”形象。
　　
　　結束語
　　
　　作為一部傳世之作，《老人與海》成功地頌揚了生命之美、人性之美，塑造了桑提亞哥的“硬漢”形象。與海明威其他作品的硬漢形象不同的是這部作品還生動地刻畫了“硬漢”的另一面，展示了桑提亞哥那海一樣寬廣的胸懷和豐富細膩的情感世界及其力量的源泉：展示了人世間最偉大的情感——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和偉大純潔的愛。人性之美和大海之美交相呼應，硬漢壯志和舐犢情深交織纏繞，譜就了這一曲充滿了豪氣的海天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