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代在中國逐漸興起的文學研究到文化研究的范式轉型,代表了我們這個時代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的知識熱和歷史熱的極端化狀態,為此它們不惜放棄1980年代剛剛爭取到的脆弱的文學的“自律性”認同,再次投入到“他律性”的圈套之中;它們寧肯放逐傳統的“文學本質”的界定,重建一種參與禮會進程的“文化”幻覺;它們以重建文學的“政治”關聯為借口,建立的卻是一個關聯一切的龐大的主體隱身的歷史網絡。這個來源于法國結構主義和英國馬克思主義文學理論的研究方式,和其它一切西方化文學思潮一樣,在中國實現了理論實踐的最為廣泛也最為狂熱的效仿,它似乎是一盞“智慧的明燈”,照亮了轉型期中國巨大的社會癥候和文化裂變的細密之處。但這種理論崇拜的東施效顰打著重回公共領域和重建文學的政治關聯的旗幟,結果卻是又為中國的知識主體的政治障礙找到了一件新的“皇帝的新裝”。在這件新裝下面是我們患有“詞語病”的軀體和喪失原初感受的空洞的“存在”:“破碎支離,在整體中半機械地肢解為一個內在和一個外在,用概念就像用龍齒一般播種,產生出一些概念龍,此外還患著詞語病,對于自己任何沒有蓋上語詞之戳的感覺都沒有信賴:作為這樣一個無生命的、但卻極為活躍的概念和詞語工廠,我也許還有權利說cogito,ergosum(我思故我在),但卻沒有權利說vivo,ergocogito(我生故我思)。向我保障的是空洞的‘存在’,而不是豐滿和綠色的‘生活’;我的原初的感覺向我保證的只是我是一個能思維的存在者,而不是我是一個有生命的存在者……。”但令人“驚訝”的是這種沒有生命的存在者們的精神勞作卻日漸繁榮,而且有著自己令人“信服”的意義,對于文化研究的推崇者而言這種抽象的意義則是“歷史大聯合的事業”與所謂的“政治可靠性”,但最終他們實現了什么目的呢?除了陷入所謂的“歷史大聯合”的羅網以謀求私利之外,就是刻意扭曲和蹂躪文學的自主性及其邊界,以“熱愛”文學的藉口達到“憎恨”文學的現實目的,以虛妄的“政治可靠性”的旗幟實現政治怯懦者的“安全性”。
一
最初,在文化研究的熱衷者看來,“‘新意識形態’早已經滲入生活的各個層面,文化研究就自然要跟蹤追擊,絕不能自囿于所謂的‘學科限制’或‘專業范圍’。更何況,以‘現代轉型’的名義展開的種種分隔生活、規范知識乃至劃分意識的社會‘手術’,那與之配套、愈分愈細的行政、教育和學術體制,本身就是‘新意識形態’得以繁衍的社會條件,文化研究就更不能自縛手腳,畫地為牢。不但要關注文學、音樂、繪畫、雕塑和電影……,甚至不妨跨出狹義的‘文化’的邊界,到更廣闊的社會背景下去分析特定的文化現象。說到究竟,當代中國的文化研究并不拘泥于現有的學科規范,甚至也不在意是否要創立一個新的學科,它只是想緊緊抓住‘全球化’形勢中的中國‘問題’,要對當代的現實作出及時有力的回應。因此,它更愿意實踐一種開放的學術理念,一種植根于知識分子對當代生活的敏感和責任心的批判意識,一種懷疑、反省、總是要追根究底的思想品質,一種善于由正面抵背后,從看起來無關的事物間發現聯系的洞察能力,一種眼界開闊,不拘‘家法’,富于活潑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的分析姿態。這樣的實踐本應該貫串知識分子的全部思想和批判活動,也應該在幾乎所有的學術領域里持續展開。”就以上的中國文化研究者們的宣言來看,他們不僅把文學研究的邊界擴大到文化,甚至還要謀求更多資源的關聯,最終力求實現的是一種仍然帶有傳統知識分子濟世情懷的公共知識分子的批評立場。但是無論從哪個方面考量,我們都不難看出中國文化研究者的學術立場的狹隘褊狹之處,他們對新的知識資源和理性思考所給予的期望已經背離了知識分子主體的“行動能力”。新的廣闊的知識關聯與知識主體的文化實踐和政治實踐沒有必然的關系,因為自現代以來文學研究就處于一個不斷擴大其關聯度,也即不斷喪失自主性的動態的過程,它并沒有給知識分子的實踐能力帶來多么重大的推動與促進,反而因此制造了更多的批判障礙。文化研究在中國發生以來知識分子的思想軌跡和行動軌跡就證明了我的這種判斷。就文化研究而言,文學邊界的打破和所謂打破學科界限的多元學科的交叉互滲,使得它成了一個迅速地、不停地生產概念的學術機器,而文化研究的主體們必須把自己鍛造成為“會走路的百科全書”,才能對進入文化研究的具體問題的場域,才能建立價值判斷的基本的知識基礎,這個過程實踐上就是一個知識化、歷史化的過程,也是批判功能和批判激情銳減的過程,而不能成為一個突破學科限制與專業范圍的主體突圍,或者說,文化研究這一研究方式本身就不是在突破學科障礙,而是在建立更多的、更復雜的學術樊籬。如今,關鍵詞研究已經成為了文化研究和文學批評的一個基本的學術起點,以近年出版的幾本關鍵詞研究的學術著作為例,它們基本上是延續了雷蒙-威廉斯《關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一書的研究路徑,但卻無法整合各種晦澀的概念的價值指向與理論敘事能力,許多同樣的概念又無法通約,各種闡釋交錯紛呈、不知所云。相關編者這樣來解釋關鍵詞的學術作用:“這些關鍵詞,其表意實踐的技術,為一種矛盾性所銘刻:它們復雜晦澀,將自身設置成一個概念的深淵,但是它們也發出自身的特殊光芒,去照亮這個晦澀的世界,它們為自己構造一個語詞秘密,但是,是為了去發現一個世界的秘密;它們將一個世界隱藏起來,又將另一個世界重新打開了;它們為自己披上了面紗,但又是為了揭開另外一層面紗,它們從日常經驗中退隱,但卻是為了發現日常經驗的核心;它們培育了自己的世界,但注定會掩蓋另一個世界。關鍵詞的悖論在于,它為自己構造了一層物質性,一個厚度,一個自身的深淵,但卻是為了讓另外一個深淵剝開自己的厚度,剝開自身的物質性,剝開自己的深淵。哲學和理論,也許就是這樣的一場詞語和世界之間彼此追逐的表意游戲?”顯然,關鍵詞的概念生產本身并不構成意義的自然呈現,而意義的生發只能靠這種莫可名狀的、纏繞往復的“意義增殖”來實現了,“深淵”、“晦澀”、“秘密”、“世界”、“退隱”、“物質性”、“厚度”……這些抽象而空洞的意義呈現顯然無法說服我們文化研究建立關聯域的目的,難道我們期待的就是這樣一個“一場詞語和世界之間彼此追逐的表意游戲”?主體參與這一游戲所獲得的欲望實現、利益分割等權力機制的運作事實上是毫無表意游戲的內涵的,它們根本無法成為一種游戲,而是一種躲避“直接”的逃匿。
與文學史的歷史迷障一樣,文學研究向文化研究的轉型也是一種歷史的層疊,當然這里的歷史變成了更為空洞、抽象的“知識史”、“學科史”、“思想史”、“觀念史”等理論性力量,關聯本身即是意義,或者說,凡是構成了關系的都是有意義的,因為關系就能夠生產意義及其闡釋話語和闡釋方式。“一個事物的特征不是取決于自身,而是取決于它與另一個事物的比較,取決于‘他者’。……考察文學特征不是深深地鉆人文學內部搜索本質,而是將文學置于同時期的文化網絡之中,和其他文化樣式進行比較——文學與新聞、哲學、歷史學或者自然科學有什么不同,如何表現為一個獨特的話語部落,承擔哪些獨特的功能,如此等等。”這種為文化研究建立“關系主義”的辯護是沒有說服力的,任何一個事物都是在與他者的參照中確立自身的,這勿庸置疑,根本無需解釋。但文化研究這種“自投羅網”的“關系主義”是否實現了呈現文學自身的“獨特的話語部落”和“承擔的獨特的功能”呢?顯然沒有,文化已經淹沒了文學原有的邊界,什么是“文學的”已經是暖昧不明了。而主體在這種關系主義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呢?“言說主體只能存活于某種關系網絡之中……可以肯定,言說主體存活的關系網絡是整體社會關系的組成部分,這表明意識形態以及各種權力、利益必將強有力地介入主體的彤成,影響‘我’的思想傾向、知識興趣甚至如何理解所謂的‘客觀性’。對于文學研究——其他研究更是如此——說來,沖出意識形態的包圍,盡量培養超出自己利益關系的眼光,這是基本的工作訓練。然而,擺脫某些關系往往意味了進入另一些關系,文化真空并不存在。無論把這個觀點視為前提還是視為結論,總之,‘我’,言說主體,觀察員——這并非關系主義的盲點而是始終包含在關系網絡之內。”對“關系主義”中主體的這種言說充滿了含混的矛盾性,“意識形態以及各種權力、利益必將強有力地介入主體的形成”,影響主體的思想、知識和人格塑造,擺脫它們并且超越利益應當是一項基本的工作,那我們為什么還要編織一個所謂的“關系主義”的網絡呢?世界本身就是一個網絡,主體總是置身網絡之中難道能成為我們創造“文化研究”這一觀念網絡的原由嗎?這豈不是更為加劇了世界的網絡效能、更為加劇了主體的束縛了嗎?不介入文化研究的“關系主義”我們就不能直抵事件的本質嗎?事實上,對“關系主義”的倡導和對“本質主義”的疏離已經成為了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的一種政治障礙。1990年代以后,隨著知識生產的越來越繁榮,文學研究進入了一個不斷向遠方漫溢的“關系主義”的宏偉進程,文學幾乎可以和任何知識發生關系,這種人為的理論想象力以疲倦地、機械地跟隨西方的潮流為基本的表象,以不斷扼殺文學自身的想象力和創造性為最終的結果。就文學批評而言,作家們越來越無法理解批評家們通過知識系統所建立起來的抽象的各種關聯,這些“過度闡釋”可以美其名日批評的再創造,事實上無非是一些機械的、肢解式的知識攀附。自現代以來人們對文學批評越來越多的詬病,實際上多半是那些不著邊際的“關系主義”傷害了作家對闡釋自身的信任,這已經不單純是文化研究獨有的問題了。1998年,由“斷裂”群體所做的一個問卷調查中有這樣兩個問題:“你認為中國當代文學批評對你的寫作有無重大意義?當代文學評論家是否有權利或足夠的才智對你的寫作進行指導?”“大專院校里的現當代文學研究對你產生任何影響嗎?你認為相對于真正的寫作現狀,這樣的研究是否成立?”這是針對文學研究和文學批評的兩個充滿“敵意”的問題,但卻一定程度上反映了1990年代以來文學研究和文學批評與作家之間業已形成的一個巨大的隔膜。在幾十個作家和批評家的回答里,文學批評和學院文學研究被直截了當地驅逐出了純粹的文學領地,盡管不排除一些嘩眾取寵的口是心非之語,但大部分回答者還是嚴肅的,這就更為觸目驚心地暴露了文學批評和學院文學研究的尷尬現狀。批評和研究能否形成獨立于作家作品的某種創造性行為?歷史證明是可能的,但也是非常艱難的,學術生產的良莠不齊已經敗壞了文學批評和文學研究的創造的“尊嚴”,而大量不著邊際、侃侃而談的學術成果的產生,實際上大部分都是依賴于一種低劣的“關系主義”的方式建構起來的。通過把文本、作家與各種知識的生硬的關聯,批評和研究主體避免了失語,但卻造成了語言自身尊嚴和批評立場的逐漸缺失,造成了目前愈來愈嚴重的虛假、低劣、重復批評的泛濫和批評倫理的危機。如米蘭·昆德拉所言:“文學批評已經被物的力量,被社會與新聞業的進化不知不覺地、直截了當地變成了一種簡單的(常常是靈敏的,總是匆匆忙忙的)有關文學現狀的信息。”㈣而且這種“物的力量”往往表現得更為丑陋,也即作家和批評家、研究者往往在一種利益共謀的時候,保持著彼此表面上的尊重和親近,事實上卻又往往是互相隔膜,甚至于互相鄙視。“他們躲在自身的無價值后面,躲在滔滔藝術宏論的癌擴散后面,全力讓無價值成為價值(當然包括在藝術市場上這樣做)。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比虛無更糟,因為這毫無任何意義,卻堂皇地存在。這種藝術的同謀譫妄,造成了不再有批判的判斷。有的只是無價值的合伙分享。這就是藝術的陰謀,藝術陰謀的原始場景。由此帶出所有這些開幕式,布展,展覽,修復,收藏,捐贈和投機。這種藝術的陰謀不可能在任何已知的世界里進行,而是躲在圖像的神秘化后面,不受思想的質問。”盡管波德利亞針對的是美術、雕塑等當代藝術,但文學與之面臨著同樣的“陰謀”,只是“圖像的神秘化”被置換為“語言和理論的神秘化”。藝術家和批評家均躲在這一陰謀背后掩耳盜鈴,他們以審美的多元化為借口,以各種沒有疆界和立場的“闡釋”為工具,讓沒有意義的創作變得“有意義”,至于能否為閱讀者樹立一種面向未來、面向文學創新的審美指向,則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而誰在表面上賦予了批評與研究的這樣的一種丑陋的表現呢?難道不是文學的“關系主義”提供的那些抽象、空洞的知識關聯嗎?脆弱的知識關聯、“歷史”關聯建構起的意義系統成為了掩蓋主體丑陋的欲望的一個光鮮的外衣。
二
仍然回到我們談論的文化研究的問題上來,它已經逐漸成為了西方文學批評的主流,而1990年代以來也越來越被中國那些好逐時髦的學者們大力推崇,這里面有一個主體用以粉飾自身的心理動因,那就是所謂的讓文學迅速地、準確地對“現實”作出回應,重拾知識主體的責任和批判立場,重新建構文學的“政治”職能。“文化研究促使文學又回到了中國人久違了的文學與政治的內在關聯上來。政治性成了文化研究中的文學概念最后的落腳點。‘文藝為政治服務’曾經是我們中國文學界占支配地位的一句口號,如今,西方文化研究似乎又回到這一點上。問題明顯包含兩個方面。一方面,文化研究當然不是簡單地回到了文學的政治性上,而是以一種全新的面目回到了文學的政治性上。另一方面,文化研究確實復活了文學的政治性,確實使政治成了文學的決定性成分。文化研究相信文學是一種文化實際上意味著它相信文學是一種政治,文學乃是(革命的)文化政治的一種形式。……文化研究的全球化似乎將再一次把中國文學引向強調政治性的軌道上來。鑒于中國當代文學在‘政治掛帥’的旗號下吃盡了苦頭,中國學者對之保持足夠警惕是非常必要的。”正如文化研究標榜自己的政治介入是虛妄的一樣,對它們這種政治化的警惕也是杞人憂天的,文學的政治職能從來都是知識分子的一種道德怯懦的知識虛構。文化研究本身就是一種“自私自利”的政治行為,它是主體政治障礙的一個逃避的方式,但卻不可能起到真正的政治作用。因為他們試圖勾連一切知識形式的宏大圖景所生產的陌生的“概念龍”,成為了真正的政治立場的絕對的障礙,他們只是把自己關在了一個學術化、知識化、歷史化的籠子里面“動情互喊”。“文學研究的學術化,這一過程始于20世紀初,而近幾十年來,則在不斷加速向前,同時伴隨的,乃是人們對文學興趣的日益下降,這些已經削弱了公共知識分子文學評論家的社會地位。這是一個悖論,因為那種學術化已伴隨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文學研究的政治化,當今,這些文學研究的主導方法,也即那些交叉型的理論進路,諸如新歷史主義、后殖民研究和賤民研究、酷兒理論(queenheory)、文化多元主義、激進的女權主義、解構主義、接受理論以及后結構主義,皆屬于左翼文化之前哨。但他們卻滿紙點綴著云山霧罩的專業術語,……大大阻礙了這些領域中的實踐者們,他們無法與圈外的人溝通交流。”或者更直接地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打算與圈外的人交流,他們的公共性只是一種學術體制下的知識建構的抽象的公共性,實際上鮮明地背離了主體自身的、面對生活的“政治”立場,或者更為直接地講,文化研究只是1990年代以來的又一場知識消費行為。“由于分科化的學院體制日益完善,每一學科都在不斷尋找自己的‘學術增長點’,這時候流行于美國的‘文化研究’不可避免地像其它理論一樣,被作為‘代表西方的先進文化’而進口。在這里,文化研究實實在在地成了一種被消費的‘理論’,并且因為它對文學研究的‘方法與視野’及‘對象’的拓展,為新一輪的學術生產及競爭提供了動力。而面對1990年代以來的消費主義意識形態,它只會淪為處于商品消費與學術消費之間的‘吊帶衫’,給流行文化和各類商品符號進入學院搭好一座插滿兩排‘學術’旗幟的橋梁。”因此,文化研究也只是消費社會的一個臨時的消費符號,它遲早會被更時髦的、更為“關系主義”的研究方式所替代,但是它以及它的后繼者們對文學的傷害卻不應被我們輕易忘記,必須予以本質上的清算,才能把文學視野從歷史化、知識化、學術化的泥淖中解救出來。我們不能再允許他們通過拆解文學的本質來表達自己的“憎恨”,或者說,我們不能再容忍他們的知識消費和學術生產引起熱愛文學的人對文學的“憎恨”了!
“為什么恰恰是文學研究者變成了業余的社會政治家、半吊子社會學家、不勝任的人類學家、平庸的哲學家以及武斷的文化史家呢?這雖是一大謎團,卻也并非完全不可思議。他們憎恨文學或為之羞愧,或者只是不喜歡閱讀文學作品。閱讀一首詩、一篇小說或一出莎氏悲劇對他們而言無非語境分析練習,但不是在尋找充分的背景材料這惟一合理的意義上。語境不論是怎么選出來的,總是被給予了比彌爾頓的詩、狄更斯的小說和《麥克白》更多的力量和價值。我根本不清楚‘社會能量’這個比喻表示的是什么,不過這些能量和弗洛伊德的本能沖動一樣,都是既不能寫又不能讀,或者實際上什么也不能做。利比多是個神話,‘社會能量’也是這樣。莎士比亞以文筆流暢而出名,他就是那位盡力寫了《哈姆萊特》和《李爾王》的人。當今的文學理論卻不會接受這一明顯的事實。”舊布魯姆的判斷,也即他把文學的文化批評稱之為“憎恨學派”,在中國1990年代以后的語境中則顯得更為復雜了,因為中國的很多文化研究者根本就不“憎恨”文學,似乎沒有比他們更“熱愛”文學的了,或者他們根本就沒有在愛憎的層面上看待文學,他們的作用是使得那些真正熱愛文學的人開始由衷地“憎恨”文學。或者我們應該像米勒那樣更加悲觀一些:“我堅持認為,文學研究從來就沒有正當時的時候,無論是在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不管是在過去冷戰時期的文學,還是現在新的系科格局正在形成的全球化了的大學,文學只是符號體系中一種成分的稱謂,不管它是以什么樣的媒介或者模式出現,任何形式下的大學院所共同的、有組織的、講究實效的、有益的研究都不能把這種媒介或者模式理性化。文學研究的時代已經過去,但是,它會繼續存在,就像它一如既往的那樣,作為理性盛筵上一個使人難堪、或者令人警醒的游蕩的魂靈。”因此我們必須打破這一理性盛筵的虛妄的知識“引誘”,從經驗的歷史堆積中重新尋覓文學創作和文學研究的“本質”,盡管這一本質已經早已被文化研究者們無情解構了,但我們依然清醒地感知到何謂“自由”和“創造”,一切與之相悖的知識形式都應該被從文學的肌體上剝離下來。而我們的主體,即文學研究者,應該從文學“自由”與“創造”的本質屬性上確立自身的“政治”立場,面對日積月累的歷史經驗和知識生產,我們應該保持著高貴的真理沖動,而不是虛妄的學術沖動。“有很多無關緊要的真理,有一些問題,對它們做…正確的判斷根本不需要克制,更不用說需要犧牲了。在這個無關緊要的無危險的領域里,一個人倒是可以成為一個冷酷的知識精靈;但盡管如此!如果在特別有利的年代里,整個學者和研究者團隊都變成了這樣的精靈——可惜這畢竟總是可能的,即這樣一個時代將苦于缺乏嚴格而偉大的正義,簡而言之,缺乏所謂真理沖動的最高貴的核心。”難道我們的時代不正是在墮入這種“核心”的嚴重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