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短消息在網上以極快的速度傳播。
《人民日報》1989年2月20日第二版曾經指出:“北京最近提供2萬多平方米住房,每平方米1600元至1900元。若買兩居室,少說也要6萬多元。一名大學生從參加工作起就日日節衣縮食,每月存儲50元,已是極限,100年才能買上兩居室。”
如果沒有經歷那個年代,猛一聽,就有可能被誤導。想想也是:如今21年過去了,今天仍可以采用同樣的方法計算,與當年差異甚微。時至今日,“一名大學生從參加工作起就日日節衣縮食”,一百年的收入,不要說兩居室,一居室也買不上。
問題在于,1989年畢業的那些大學生,今天住上了兩居室沒有?難道當年關于房價過高的評論,真的沒有作用嗎?
對此,看過并且轉發過這則消息的總結,主要分三個部分:
——“看來100年的收入買不起商品房早就不是什么新聞了”;
——“房價與收入比而得出的房地產泡沫論也頗有歷史可查了”;
——“對房價過高的爭論早在福利分房的時代就開始了”。
對于1989年的樓市改革大討論,我個人的感覺,當年的那場討論是很有收獲的。就如任何事件的發生都有結果一樣,1989年2月關于樓價的討論,對于后來的房改有著深遠的影響。
首先,這個2萬多平方米的房子,是賽特中心,位置在北京東二環路與長安街的建國門立交橋邊上,那是什么地段?什么質量?又是什么利率水平和匯率水平?國庫券年收益率,1989年平均約為20%;1989年初,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在1∶4.5左右,黑市價格約在1∶10附近。
長富宮新樓,以及賽特中心,當年只收外匯不收人民幣,記得當時的開盤價是260多美元/平方米,到1989年6月初升到了500美元。1989年的GDP凈增長超過50%,物價闖關,市面蕭條,老百姓連蜂窩煤都囤積。當年討論商品房的房價,重要的目的并不是說要樓價降到多少,而是說,在房改方案的實施過程之中,政府應給居民提供多高的購樓補貼,或者提供多大比例的無息房貸。
1989年的商品房價格如此之高,作為基價,來推進房改、稅改,肯定是無法運作的。因此,當年中央定下來的政策,99%以上后來都落實了。比如政府當年的“房改方案”承認“年功”,也就是工齡補貼,一年工齡,政府至少補貼(或讓低房價)1%以上,且以家庭計算(夫婦二人,黨齡與工齡都有的,按大數算),當時鮮有一家人合計工齡過百年者,但80、90年的確實不少;這個有賬可查。“房改方案”還承認“特行”和“特殊貢獻”,存在特殊職業補貼和行業補貼,最少5%,最高15%,比如科教文衛以及各級勞模和三八紅旗手。
當年的“房改方案”不搞“平均主義”,承認“職務差別”和“職務面積”,以行政級別和實際職務而論,每個級別對應相應的住房面積,“職務面積”之內房價很低(直至全免)——也就是,相當于這個面積之內差不多就是送給你了。
北京的樓價,房改時定的980元一平方米,當年確實是天價,至少高出老百姓的承受能力,最低也高過40%—50%的樣子。
現在有些人以為,1989年《人民日報》的評論,包括當年的討論,到今天看來,是個笑話,或以此證明當年的樓價確實不高。這是偷換了當年討論的最基本內容,也忽視了此后對于相關政策的影響。通過1989年的房價大討論,后來讓老百姓所獲得的實惠相當之大——政策通過釜底抽薪,不顯山,不露水,房改實現了“還利于民”。
當然,1989年的房價討論,結果并非盡如人意,比如如何充分合理的運用公共資源,以及如何保護歷史文化遺產(舊城也是歷史文化遺產),這給我們今天帶來了不少問題。但在那時,至少天是藍的,樹是綠的,學術界是講良心的,對于改革,是講道理的,是有歷史使命感的。不像今天的學術界,“隔著五十里看見蒼蠅拉屎,出門卻讓大象絆了一個跟頭”。
事實上,以100年的工資收入竟然買不起“同城”的一套房,這在任何國家、城市、時代,都是荒誕的,都是有問題的。回憶1989年的關于房改的早期爭論,我們應當吸取兩個歷史教訓。
其一,在相關利益集團以及知識精英的爭議之中,幾乎從不考慮最底層民眾的利益,特別是農民的利益(除非他們對自己構成威脅),所以當時我們聽不到農民的聲音。
其二,自當時起,后來的21年里,對于絕大多數失地的農民來說,城市化的運動太過奢侈、成本和風險也太大了,并不是農民群體真正想要的結果。
因此,今天的我們應當更加關注那些不穩定的底層生態——房價已經不是經濟問題,它正在生長成為一個政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