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網絡,很多人都知道了3月27日發生的事情,68歲的江蘇省連云港市東??h黃川鎮村民陶惠西和他92歲的父親陶興瑤為對抗鎮政府強拆自己的房屋而自焚,結果兒子死亡,父親重傷。圍繞拆遷,為何這樣悲慘的畫面總不斷上演?不論是此前的唐福珍,還是這次的陶惠西,結果總讓人悲痛,也令人驚訝于他們的自殘勇氣。
一個正常的社會,公共事務決策總遵循一定的規則,但目前中國為何在公共事務矛盾的解決過程中時有以暴力形式展開并以死亡結尾的悲劇?在我看來,此類悲劇的驚心動魄之處當然不僅僅是一個個生命隨著火焰灰飛煙滅,而是對于公眾內心的巨大震蕩,以及隨之而來對政府越來越強烈的疏離感。自焚的不僅是公民的身體,還有地方政府的公信力,一次次的震蕩只能加重公眾對于自身處境的無奈,以及對于權力者的憤懣。
這樣的悲劇不該發生,即使陶惠西和他的父親對拆遷款確有不合理的要求。事后,當地政府力圖向公眾證明父子二人向政府提出了過于高昂的拆遷款,鎮政府也多次上門做工作,勸他們配合國道施工拆遷,但始終未果,造成了該鎮國道施工標段停工近3個月。我想,在鎮政府眼中,此父子絕對屬于“刁民”之列。
但根據當地政府公布的數據,他們對陶惠西房屋的評估金額僅為7萬多元。根據目前的物價水平,即使在農村,也不夠蓋房子的成本。我相信在拆遷過程中有想借機發財的“釘子戶”,但我不相信真正的“刁民”會這么輕易放棄生命。后來的報道也顯示,陶惠西曾經通過上訪等理性途徑維權,但似乎沒有人理會他們的正當訴求。于是,弱勢無助的村民只能通過這種最慘烈的維權形式表達自己內心無助的憤怒。
我們可以批評自焚者對于自己生命的忽視,但問題的根本在于,在處理類似官民矛盾時,地方政府仍然不習慣通過公開、公正、公平的程序解決矛盾。顯然,在今天,中國的很多地方行政部門并不愿意把治下的百姓們作為市場主體中的一方平等看待,坐下來談判,尋求共識。他們已經習慣了替黔首安排命運和福祉,習慣于動用行政權力解決問題——警察和聯防隊員,還有推土機和鏟車,可以瞬間奪取平民最后的守望。
為何經過30多年的市場化改革和法治建設,不少地方政府仍沒有改變權力本位的思維方式呢?當然,我們可以譴責某些官員缺乏現代行政素質,也可以歸因于權力容易濫用的本質,但這顯然不能清晰解釋為何在公民們尋求保護自己合法權利時,理性維權的通道經常處于“梗阻”狀態,法律總是缺位。
這里面或許還有著一個更深刻的經濟學原因。地方政府在解決拆遷難題時之所以采取或默許采取暴力,是因為這種方式不論對于政府來說,還是對于項目投資商來說,都是一種最低成本的方式:不但節省了大量的金錢用于補償,也節省了大量時間無需與村民在談判桌前談判。而無疑,這種雖暴力但最經濟的方式保證了利益集團和地方政府的利益最大化。
在現代市場經濟體制下,政府不應該成為市場利益的一方,但在中國,這一傾向越來越明顯,尤其在房地產項目的拆遷中,官商已經形成了緊密的利益鏈條,這使得弱勢的被拆遷群體利益無人保障。
不論是在西方社會還是在中國社會,合法私權都是被明確保護的,如果為了公眾利益,私權必須為公權讓位,比如修建一條公路需要占用公民的宅基地,就需要一個公開透明的征收程序,使被征用者獲得合理的補償,以保證私權不被公權肆意侵害。在現代行政理論中,私權因為總處于弱勢地位而受到優先保護,而公權由于其背后的強大性總受到法治的約束,因此,構建法治社會的目的不是或不主要是為了對付“刁民”,最重要的還是為了限制權力的泛濫和行政暴力。
在中國,經濟學家們完全可以發展出一門暴力拆遷經濟學,深刻研究各個相關方行為背后的經濟學意義,而政府利益肯定是其中的最重要章節,并且是最終尋找到理想解決途徑的關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