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的一個早晨,我正蹲在上海漕寶路附近的一個花池邊上看一只爬行中的蝸牛。有個好奇的陌生人湊過來,問我這么專注在看什么?我看看他,一時語塞。
10公里之外的地方,世博會正在舉行,出差采訪之余,我沒有出現在世博場館,而是在小巷子里打轉,看誰家院子里伸出來的玉蘭花,看路邊草叢中的蝸牛
自高三開始,我就成了這么一個人。像是基因突變,從一個常常拿著小教鞭在講堂上維持秩序、“積極追求進步”的學生干部變成了一個對所謂權力和功名,甚至是現實都比較淡漠的人。不太關心“國家大事”,在考試的時候回答不上來誰是國家領導,也不太敢關心“國家小事”,因為社會新聞版上的東西不是太荒誕就是太心酸,看了總是很難受。
很難想象,這樣的我會選擇新聞這樣的專業和記者這樣的職業。大約因為天性里有一種叫好奇的東西,渴望最大限度的認知這個世界的豐富與多彩,不喜歡一成不變。又像梭羅一樣,希望“活得深刻,并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華”,因為擔心自己會在生命終結時,卻發現從來沒有活過。
我的人生理想一直在隱逸山林和仗劍江湖間搖擺,時而想要積極的面對現實,成就一番事業,時而又想“躲進小樓成一統”。這種糾結的心理在我人生的第30個年頭有了真正的改變。這一年,我再度撥轉自己的航向,向現實進發,這一次,我沒有回頭,也沒有退縮。
改變并非全部來自于《商務周刊》,但《商務周刊》絕對是最大的改變。
有一次培訓課上,編輯講到過《商務周刊》是因人設事,你有什么能力、才干就在這里挖一個什么樣的坑,而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坑,要你往里填。這一點我印象很深,后來發現的確如此,讓人想起《三聯十年》里那個早期的三聯生活周刊。
給你自由并不代表這個平臺沒有標準,基本上每個留下來的年輕記者都有一個慘痛的“蛻變”過程。第一次做公司報道,我的稿件被退回兩次,前后寫了三個版本,最后一個版本還經過編輯的大幅修改才變成雜志上的白紙黑字。
這個過程中,身體的勞累并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你要迎著困難上,不能退縮。采訪突破不了,換個角度、換個方向、換個對象,繼續攻;稿件寫的不對,一遍遍重寫,直到你開竅,知道了你是要講一個關于什么的故事,要用自己的邏輯,要有行文的節奏,要有好看的開頭,還要找到文章的魂;信心被撕碎了,撿起來,重新拼好,繼續上路。
這中間,我并非完全沒有過退縮的念頭。有那么一個時刻,我也問自己,費這么大力氣想要融入和正在深入認知的世界,它跟我究竟有什么關系?我做的這些事跟內心真正的幸福平靜有關系嗎?它對這個世界有什么益處?它能讓這個世界有哪怕一點點更好嗎?
這種時候,我就拿傅雷的一句話提醒自己,“不經過戰斗的舍棄是虛偽的,不經歷劫難磨煉的超脫是輕佻的,逃避現實的明哲是卑怯的。”我不能再像過去一樣,擎著一張所謂的“理想主義”的大旗,標榜自己“沒有向現實妥協”,因為這樣的“理想主義”只是一層美麗的外衣,掩藏著一個懦弱的靈魂。
我慶幸自己的而立之年沒有變成“而栗之年”,我還有重新作出選擇和重新上路的勇氣,依然擁有開放的人生。雖然還是像一只蝸牛,背著重重的殼,但我愿意把它看成自己所要一輩子守護的精神家園。從此以后,不會躲在殼里,而是背著自己的理想,發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