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原的詩

離原，本名李桂平，1968年生于遼寧凌源。學的是企業管理，當過酒廠推銷員，打過工。現在和丈夫一起做生意。詩歌散見于《詩選刊》《鴨綠江》《詩潮》《詩歌月刊》《平民》《趕路》《詩參考》《美國新大陸》《自行車》等刊物。著有詩集《詩歌病房》《一只快樂的虱子》。

我無法拒絕春天

母親 你看

這是四月

一切都呈上升狀態

陽光一天比一天多

樹葉等著長出來

花朵等著盛開

大地等著被綠色覆蓋

蝸居的動物

等著攀爬 奔跑

而我也只在這一天

來你墳前 三叩九拜

當我走下山去

迎面是塵世的場景和歌聲

我轉眼變成另外一個人

濃妝艷抹 呼朋喚友

母親

我活著 無法拒絕春天

在水邊

好心人

我不會游泳

我來水邊

只是為了看風景

看到天

我會想到天的另一邊

看到船

我會想到它曾經游歷的地方

看到鳥

我的身體鼓脹

好像有翅膀長出來

好心人

如果有一天 我不小心

掉下水

請幫助我

窗前

我在窗前

望著天空

猶如井底的蛤蟆

樓下的人

覺得我可憐

這沒有什么

像我這樣的女人

已經死的 有許多

活著的 仍有許多

皮影人生

一個人上前線

成為俘虜

娶了敵人的女兒

他的妻子

守在家

整日想著兵戈相撞 戰馬嘶鳴

夜有多黑

她的心就有多暗

我繞到幕后

發現操縱這一切的

只是個獨眼老人

它讓我很不踏實

窗外很亮

我以為睡過頭了

看看手機

才2點

過一會兒

又醒了

2點50

我從未見過

這么大這么圓的月亮

它讓我很不踏實

我們在舊石器時代

那時候

我仍叫離原

他仍叫洛風

我們的兒子仍叫白天野

還有白玫瑰白牡丹 白蘭地

那時候

我們總是很早醒來

在草坪畫一頭巨大的獸

等太陽出來

我張開雙臂

洛風將一梭鏢擲出去

在孩子們的吶喊中

他去狩獵

那時候

我不戴眼鏡

卻能看見五里之外的花朵

蜜蜂和飛禽

我淌過清澈的小溪肥美的草地

來到高大的橡樹下

像猴子一樣攀上去

那時候

我兩片葉子遮在胸上

兩片葉子圍在臀部

有時也用獸皮

那時候

還沒有四書五經

人們見面就蹭鼻子

遇到喜歡的人

我送他一把果子

他送我一只兔子

一只鳥 一條魚或其它什么

那時候

還沒有宗教

我們在飲食上沒有禁忌

洛風有時拖回一只野豬

有時扛回一頭麋鹿

他把它們的樣子畫在山洞的石壁上

然后架起柴火

在彌漫的肉香里

我們開始唱歌跳舞

那時候

天一黑我們就睡覺

洛風告訴我

他愛上張三了

他愛上李四了

可是直到死

他還只愛我一個人

他們是猶太人

在一張紙上

我寫下這些名字

卡夫卡 巴別爾 加繆 辛格

茨威格 馬拉莫德 紀德 馬克思 愛

因斯坦 佛洛伊德

他們是猶太人

他們活在十九世紀

二十世紀

二十一世紀

等我死后

他們還活著

鐵皮鼓

他們在網上看電影

我盯著屏幕

跟前放著一杯酒

其實 什么也沒看到

不 看到一些襤褸的云 飄蕩的衣服

該怎么給我的小說結尾呢

我聽丈夫和兒子笑起來

一個幼嫩的聲音說

“我不想出來 直到媽媽答應

三歲生日時 送我一個鐵皮鼓”

于是 嬰兒呱呱落地

于是 畫面明亮

有蠟燭 生日蛋糕

三年 僅是一口酒的功夫

關于老聶

這些年

每逢節假日或朋友們聚會

就會有人提老聶

我們是他的債主

幾乎認識他的人

都是他的債主

起初

我們還指望他衣錦還鄉

把錢還給我們

可如今

我們只希望他打個電話

或發條短消息

表明他還活在世上

至于金錢與愛情

詩歌與哲學

雄心壯志和新世界

我們早已不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