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力的詩

田力，上世紀60年代生于遼寧，現居遼寧鞍山。曾經有少量詩歌作品在《詩歌月刊》《詩刊》《詩潮》《詩選刊》等報刊發表。

她要下地獄里去看看

她要下地獄里去看看，一千多級的臺階

她的腳非常白，她的臉

非常白。走得累了，她就坐下來

休息一會兒。她要

下地獄里去看看，看看墻是什么顏色，水是

什么聲音，她還要我

攙扶著她

她的牙真白，她的裙子真白

沒有星星和月亮的時候，它們也白。

烏鴉

一整天我閉口不談顏色。給床上的

玩具，全都擰緊發條

墻上畫著翅和膀，房間又加紊亂

昨天

有人花七毛錢，買回

八公里夜路。我的語言潤滑機

也壞了，昨天，學什么

就不像什么

我想我是笨極了。穿錯衣，戴錯帽

十碗水

捉不來一枚月亮。

三只貓

兩只上午貓，和一只

下午貓

它們呆在一起，就是三只貓

三只貓呆在一起，這一天

會顯得尖銳

還是像現在這樣，這樣最好，把它們

一一分開

上午兩只，下午一只

曬太陽，或者伸懶腰，靜靜悄悄。

騎一只企鵝

騎一只企鵝，輕輕

拍拍它的額頭，告訴它飛吧。你說。

不對，企鵝不能飛，更不能

馱起什么東西飛。

那騎一只蜻蜓，蜻蜓太小，

騎一只麻雀，麻雀也太小;

騎一只鷹，鷹的翅膀呼啦啦，有力量

好吧，就騎一只鷹，你們去巖石上找一找

看看鷹在那里嗎

替代

一朵花被摘走了

剩下的花，在樹上

替它開;

花差不多都落完了，僅

剩一朵花

它替這棵樹開。

亮東西

以為云彩以東，海水以左

一顆珠子在唱歌

以為一條魚跳起來，摔碎了身體

仿佛一堆

爛玻璃。一堆亮閃閃的爛玻璃有的吹笛子，有的彈琵琶

4月11日，在一個叫文石的村子里

我趕到時，已近黃昏

由此房子周圍的水晶草

像似假的。我不熟悉的人，他拿

照相機

拍蘋果剛開的花。左腿弓著，離我二三尺的

樣子

他也像是個假的

到天全黑下來，人都貼在樹皮上

他們都像是假的。

小童話

藏在一節電池里，睜著眼睛

怕你的姨，找到了。

抹黑臉，向外吐電壓

燈泡憋不住，肚子疼得，快爆了

再寫給一魚兒

連一棵樹，我都不給你

剩下。借助一場碩大

無朋的白雪

把你看到過的，我全帶走

連那場白雪，我都不給你剩下

借助黑夜

把你的色彩，也全都帶走

而聲音我是帶不走的

我喜歡你的耳朵

現在，我把被我帶走的東西，再輕輕放在你

的

耳垂下邊

這里

你不勝酒力，我也一樣。

我們嗜好煙草，有一搭，無一搭

用不了多久你就要

離開這里。你走得緩慢，有如一頭落雪中的

豹子。我會有

一些傷感，但想一會兒，很快

就過去了

那時我也將，離開這里。

這里，又被清掃干凈，被子重新

折疊整齊

灰塵也僅僅，只是灰塵

仿佛沒有誰

來于此。

天再黑下去，云彩掉下來

我也不再看見。它原來的顏色，原來的形狀

那些從夜空降落，撞疼了

肩膀的故事，那些撞得，七零八碎的愉快著

的手足，鼻子

車窗外的夜霧，像一匹馬

還是像一株橘樹，還是露水里扭頭的小魚兒

冬天還會來臨，雪堆還將敘述

這里，這里嗎?你指著照片:“此地

我已來過”。

你嚅嚅著，但已經

沒有人相信。

雨下到第三天

雨下到第三天，就沒有以前

那樣有勁兒了

忽而下忽而停的。

就有人扮修女，沿著柏油小馬路，去上山轉

轉了

人和雨，就都有心思，相互

打量一番了。

雨在山頂坐一會兒，就下山去了

而修女還要在山頂呆一會兒，假裝看看葉

子。

松開

退休的工人松開工廠

他留下的舊衣裳

由更年輕的身體輪流披戴

那他就是還沒能走遠

更年輕的身體，姓張或者姓王

血氣方剛

是的，廣播員松開收音機

女人松開頭發，又一個良宵

開始了。這一年，鸚鵡松開了鳥籠

是因為，它的嘴太笨，還須返還山林

想想，這有多么不易

而夜晚松開星星

我就暫且松開機器，那些機器

一步步跨過葦塘

并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