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望
這是一個晴朗的冬日早晨。天氣雖然嚴寒,但對剛剛從雪域高原上復員回來的馬戈來說,這已經溫暖如春了。
馬戈掩飾不住自己的好心情,也沒聽清媽媽嘮叨些什么,搬起小板凳出了家門,出了社區,坐在西湖公園大門前的一個空曠處看風景。前面是一條車馬喧囂的公路,過了斑馬線,就能看見奔流不息的母親河。
陽光不是十分耀眼,但馬戈已習慣把眼睛瞇成一條縫看東西。這眼神再加上他一動不動的坐姿,給人一種專注或者夢游的感覺,遠看就像一座石雕或者蠟人。他好奇地盯著男男女女,男男女女也用好奇的目光盯著他。社區晨練的大爺大媽看見馬戈這情況,十分關心,而且在人前人后已經開始議論了:“這娃子感情是兵當傻了,每天都坐這兒看,這馬路上有什么好看的,老瞅著一個地方發什么呆?”一個大爺從馬戈身后又走到前頭揣摩一陣,回來說:“這小子不像看人,也不像看車,有心事。咱們要給老馬講講?!?/p>
老馬來了,連叫了幾聲馬戈的小名,他都沒聽見,多少有點生氣的老馬大喊一聲:
“馬戈!”
“到!”馬戈一個立正站了起來,一看是老爸,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有什么事嗎,我在打望。“打望,你像個傻子一樣在這都望了三天了,看見什么了?”馬戈拽了下老爸的胳膊,貼到耳朵上悄聲說:“老爸你看那邊過來一個美女,你看多俊啊!你老多看看,養眼。”
“去去,沒正形!”老馬瞪了一眼,背了個手走開了。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小聲說:“鄰里說你兵當傻了,我就不信,早點回來吃飯?!?/p>
“是?!瘪R戈笑了笑,自言自語道,哪能呢。他又坐在板凳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說實話,兩年了他沒見過這么多穿著五顏六色的人。他感到新奇,但他的確也有心事。這不,老爸才走了幾分鐘他又恢復了狀態。他眼睛雖然仍在瀏覽流動的人群,心里卻像跑馬一樣演著電影,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但總是膠著在綠色軍營里出不來。三公里、五公里,新兵連那個苦啊,他曾發誓下輩子再也不當兵了,可這才回來幾天,做夢都是部隊里的故事,大劉、小王,老班長、排長、指導員,戰友們可親的面龐不時浮現在眼前……
這是一塊磁石啊,恐怕今生今世也難以忘懷了。馬戈視線有點模糊,眼里有了酸酸的感覺。
人行道上走來一位軍人,迎面朝他走來,大校?這么大的首長。馬戈從遐想中突然清醒過來,啪的一個立正,抬手就是一個軍禮:“首長好!”首長一愣,還了個禮。然后背著手圍著馬戈轉一個圈,打量這個身著便裝、腳穿軍用戰靴的年輕人。
“回家探親?”
“是,首長!”馬戈宏亮地回答完畢后,低頭一看自己的著裝,這才想起已經復員。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補充道,“首長,不好意思,我剛復員,沒適應過來,感覺好像還在部隊,還是一名戰士。”
“噢?!笔组L和藹地笑了笑,拍拍馬戈的肩膀和氣地說,“小伙子不急,慢慢適應。人就這樣,只要你在軍營呆過,這一生你身上都會有咱軍人的烙印,軍人的氣質。無論你將來干什么,都要記住你曾是一名保家衛國的戰士,這是很值得驕傲的?!?/p>
“是,首長!”馬戈又是一個標準的軍禮,首長揮揮手走了。
馬路上依舊車來車往,公園門口依舊人來人往。馬戈內心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與陽光,快樂與堅定。他不再打望,腳步是那樣青春有力,剛踏進家門,他忍不住大聲唱了起來:“咱當兵的人,就是不一樣……”
媽媽笑著自語道,這孩子兵還沒當夠。
小大人
第一次看見小王的兒子樂樂,小家伙頭發微卷,眉清目秀,可愛得像個瓷娃娃。
“幾歲了?”
“七歲了。”
“叫爺爺?!蔽覔崦艘幌聵窐返念^,他白了我一眼,鐵著嘴不吭聲。同事打趣說:“樂樂,這個爺爺可管著你爸爸哩。你不叫,他就不給你爸發工錢了。”
樂樂又白了我一眼,不但不叫,反而沖我喊了一句:“你害不害羞,不叫就扣工錢,你要敢扣工錢,我就到新聞上曝光,就到法院告你!”
“咦?,你小子還知道不少,誰教你的?”
“生活。”同事們都笑了起來。
“咦?”我驚訝地盯著樂樂。小王不好意思地訓斥道,“樂樂,你瞎說什么,快叫爺爺!”
樂樂更是得理不讓人,他瞅著他的爸爸足足有一分鐘,把兩個小手往腰里一叉。
“你今天沒有資格訓導我,昨天夜里你跑到哪兒逛去了?我媽媽哭了半夜。今早你說你打麻將,誰能證明?”
“樂樂,你胡說什么!”小王臉上多少有點掛不住了。
“我胡說,還是你胡編,咱們心里明白。那天,你領著個年輕的女人逼我叫阿姨,我沒告訴我媽媽已經給你面子了?!?/p>
“你再瞎說,看我不扇你耳光!”小王惱羞成怒,舉起了巴掌。
“好哇,你又不是沒打過人。琴,練不好你打過。畫,畫不好你打過。今天這個爺爺我就是不叫,你打呀,這日子本來就沒法過了!”小王像拎小雞一樣一把抓住了樂樂。
我忙跳起來將他們拉開,同時也驚出一身冷汗。樂樂兩眼已閃出了淚花,他恨恨地瞅了我一眼,轉身走出了辦公室。我忙叫同事追了出去。
“你看你看,本來逗孩子開玩笑,不想惹出這么大事來。真讓你生氣了。”我不好意思極了,忙向小王賠理。
“這尕娃才七歲,說出話來就能噎死人。哪像個娃娃嘛!”小王憤憤不平。
我一怔,竟無言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