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娜,一個曾受周恩來、董必武委任,潛伏在蔣介石政權核心機構的地下工作者,在長達14年的潛伏生涯里,貧病交迫、生死一線,在無數個身陷絕境的危急關頭,她與丈夫華明之仍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智勇相伴……
投身革命取情報,
親密戰友結連理
沈安娜原名沈琬,1915年出生在江蘇泰興一個封建世家。1930年,沈琬進泰興中學讀書,受老師影響,萌生了愛國與救國的思想。一年后,沈琬與姐姐沈珉離家,遠去上海闖世界。
沈琬在上海南洋商業高級中學上到高二,盤纏花盡,輟學了。為早謀出路,她和姐姐報考了為期半年的炳勛中文速記學校。1934年11月,浙江省政府派人到學校招聘速記員,校長推薦了聰明、勤奮的沈琬。誰知沈琬并不高興。
原來,進南洋商業高級中學后不久,沈珉、沈琬姐妹就結識了兩名學友——舒曰信、華明之。舒、華二人高中畢業,先后加入共產黨,成了中共“中央特科”旗下的兩名秘密情報員。兩男兩女,情趣相投,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不久,姐姐沈珉與舒曰信相愛,很快結為夫妻。
接到浙江省政府實習應考的通知,沈琬對兩位大哥說:“我痛恨當今政府‘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不想去衙門機關。我愿像姐姐一樣,投身于革命,做獨立的新女性。”
舒、華二人心中一動,隨即向上級匯報。直接領導他們的“中央特科”王學文(化名“老李”)當即指示:“這是個好機會。她不僅要去,而且要力爭得到那份工作,為黨收集情報。”
當時,蔣介石瘋狂屠殺共產黨人,叫囂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然而,剛過了19歲生日的沈琬,得知這項任務后卻極其鄭重地說:“我要革命,我不怕死!”
進入浙江省政府后,沈琬的實習格外用功。1935年1月,沈琬被正式安排在看得到很多機要文件的議事科。兩個月后,姐姐突然寄來暗語信,讓沈琬速回上海一趟。沈琬偷偷從議事科架子上抽出幾份印得不好待銷毀的油印件,拿回宿舍裝進小皮箱。然后,她拎著小皮箱大搖大擺地去了上海。
舒曰信拿著沈琬帶來的文件給“老李”,王學文一看,頓覺了不得——這竟是時任浙江省保安司令宣鐵吾部署的作戰計劃!王學文說:“這情報太重要了。安娜一炮打響。”(地下工作者都改名或有化名,沈氏姐妹決定在親人間改稱伊娜、安娜,對外仍叫原名。)
此后,沈安娜按照“舅舅”(即“老李”)的指示不斷地收集情報。不久,“舅舅”派來收取情報的交通員換成了華明之。
從此,華明之不定期前往杭州密會沈安娜。革命激蕩著兩名青年的愛國心,也激起了他們的愛情。1935年秋,華、沈二人在上海舉行了婚禮。
“核心雷區”來潛伏,
貧病交迫苦堅守
1936年7月,沈安娜當上了母親。
1938年5月,沈安娜受命到被蔣介石重用的中央黨部秘書長朱家驊手下工作。從此,23歲的沈安娜,成了周恩來、董必武親自派遣打入國民黨高層核心機構的中共情報員。不久,華明之經人介紹也進入國民黨軍事委員會的政治部電訊總臺。
如今影視劇里一演潛伏在敵營的地下工作者,就有舞廳、大餐,而真實的沈、華夫婦的生活卻絕非如此。
他們一家四口住在一棟老樓二層一間九平方米的小屋,老樓隔壁就是國民黨憲兵隊駐地。警車日夜號叫著外出捕人,拷打“犯人”的聲音也晝夜不絕,沈安娜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癥。
除了心理壓力,貧困的生活也在無休止地折磨著他們。夫婦倆都是小職員,薪水微薄,在那個物價飛漲的年月里,勉強糊口。孩子患上“百日咳”,沒藥,常咳出血來,夫婦倆只能拍打孩子的后背,硬挨著。
1939年中秋節前后,新領導盧競如來沈家“串門”,一進門她就小聲說:“安娜同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博古同志親自批準你入黨。”盧競如緊緊擁抱著沈安娜,沒黨旗,沒誓言,更無《國際歌》,信仰的追求和對黨的忠貞全在這緊緊的一抱中。
險象環生陷危難,
步步驚心斗敵特
1942年秋,災難突然降臨,當時負責與沈、華單線聯系的徐仲航被捕了!那時,徐仲航已打入國民黨官辦出版機構“正中書局”,在總管理處任業務處長。
有兩件事,把敵人的注意力引到了沈安娜身上。
一件是,前些時候,徐仲航想弄個國民黨的“特別黨證”(“特別入黨”不僅手續辦理快,更重要的是“介紹人”一欄要有三名國民黨中央委員的簽名,且辦好后黨證上印有醒目的“特”字。持這種黨證的人一般沒人敢惹。)來掩護自己。沈安娜、華明之認為這是領導布置的任務,就答應了。
另一件是,徐仲航突然“失蹤”,情急之下,缺乏經驗的沈安娜發了一封信到徐仲航工作的“正中書局”,說“孩子有病,借他的錢,下月再還”,作為試探。
特務很快找到沈安娜,拿出沈安娜寄給徐仲航的那封信,像是抓住了把柄似地問:“他是‘共產黨’!你為什么找他借錢?是不是他在收買你?”
沈安娜臉一繃,嚴肅地說:“我們只是小職員,孩子生病,找人借幾個錢,這點錢就能收買人?再說,人家是‘正中書局’堂堂的處長,你們憑什么說人家是‘共產黨’?”特務立刻回答說:“他藏有好多反動書籍!”
沈安娜一下就知道了他們的底牌。“信的內容你們知道,有事你們向朱局長去報告好了。”說完揚長而去。朱家驊時任中統局局長,正是特務們的頂頭上司,一提局長,特務都傻眼了。
當晚回家后,沈安娜與華明之趕緊從竹竿里抽出密藏的情報,連書信、進步書刊、歌片等一切可能引起懷疑的東西,都翻出來燒掉。
事發之后的第二天下班時,中央黨部的收發員破例來到沈家,借口幫著哄孩子,賴在沈家不走。一連好幾天,發現沒什么可疑的情況后,他就不來了——地下工作采取單線聯系,試想這期間突然冒出另外一位聯絡人,后果將不堪設想。
很快,有人就“特別入黨”的事找沈安娜正式談話了。
對方是中央黨部財務處長兼“正中書局”的董事長。談話時,此人開口就問:“你了解徐仲航嗎?他是‘共產黨’!”沈安娜說:“呀,我怎么了解。我只知道他是東北人,為人正派、講義氣,還是‘正中書局’的一位處長。他想‘特別入黨’,我覺得這是好事,就想幫他一下。他不就在您手下工作嗎?您不了解他?”
沈安娜說話綿里藏針,財務處長沒想到這小女子這么厲害。加之他已調查過,這位速記員是朱局長的老部下。自從進入中央黨部,她已生育過兩次,誰見過拖家帶口、挺著大肚子去搞情報的女特務?因此,他改換口氣,責備了沈安娜幾句,沈安娜趕緊認錯說:“好在還沒辦成,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三年不忘盡己責,
夫妻聯手竊情報
一連數月,沒人再來找麻煩,機要處長仍派沈安娜記錄“中常會”等小范圍的機密會議,證明那場“危機”確實已經過去。但中共南方局的領導為提防沈安娜和華明之被長期監視,決定暫時不再分派任務給他們,也不再派人聯絡他們。
那時,中央黨部準備調配給沈安娜一間面積稍大、條件較好的住房。沈安娜和華明之聽到這消息,高興得要命,心想這回可要離開那該死的憲兵隊了。可又一想,組織派人來找我們怎么辦?而且,新鄰居可能大多是中央黨部的人,將來與黨組織聯絡、傳遞情報很不安全。第二天,沈安娜便謝絕了搬家的提議。
事實證明,華、沈夫婦的抉擇非常正確。1945年10月的一天晚上,屋門突然響起熟悉的暗號聲,讓他們渾身一震。華明之開門一看,竟然是老領導吳克堅!
沈安娜說:“收集情報的工作,我們從未停止過,毀了的不知有多少。現還存留的是國民黨‘六大’的重要情報。此外,我還有國民黨六屆一中全會上的重要情報,全在我辦公室的速記本里,明天就能給您拿來。”
吳克堅沒想到,三年里,在那么危險的環境下,他們不僅堅守了崗位,還憑著對黨、對革命事業的忠誠,自覺地收集著情報!
此后,沈安娜從國民黨即將召開的六屆二中全會的預備文件中,看出國民黨將在這次全會上制定反共戰略決策。一個速記員,想弄到“全會”所有的文件絕非易事。她想出一個好主意——以往召開大會,機要處忙不過來時,會按規定臨時聘請本處職員的直系家屬前來幫忙,何不趁機拉華明之進來?處里的人都認識華明之,而且對他印象很好,沈安娜一說大伙兒就同意了。
1946年3月1日至17日,國民黨六屆二中全會在重慶召開。為防走漏風聲,國民黨的憲兵、特務把會場圍得鐵桶一般。但共產黨的兩名情報員,卻在那“鐵桶”里盡情地搜集著情報:沈安娜仍干老本行;華明之做記錄稿編校工作,所有速記員記錄的材料,華明之都能看到。沈安娜常以孩子尚小需要回家照顧為由,申請把速記材料帶回家去整理。夫婦倆回家后整夜地摘編情報,并且由華明之連夜送出。
1949年4月,炮火打到了長江邊,國民黨政府開始南撤。這時,吳克堅通知華、沈夫婦:趁機撤出南京,到上海等待建設新中國!接此指令,夫婦倆激動得難以自持。打入敵陣14年的日子終于結束了!
(魏傳中、張源薦自《家庭》2010年第1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