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領空軍走上“標兵”之路
劉亞樓自1949年7月受命組建人民空軍以來,勵精圖治,歷經朝鮮空戰、臺海大空戰、國土防空,使新中國空軍跨越式地躋身為世界空中三強。在劉亞樓卓有成效的影響和帶動下,空軍成為解放軍最好的軍種。1962年,毛澤東提出“全國人民學習解放軍”。翌年,主持中央軍委工作的林彪提出“解放軍學空軍”,空軍被推到了最前面,成為榜樣中的榜樣。也是在這一年,以劉亞樓為首的空軍被中央軍委樹為全軍的標兵。
1964年2月14日,中央軍委辦公會議決定要大力整頓機關作風,并提出要宣傳空軍領導機關建設的經驗,推廣空軍雷厲風行、狠抓“兩頭”的作風。隨后,中央軍委領導又說:“在以劉亞樓同志為核心的空軍黨委領導下,搞成了一個較好的作風,也有了一個較好的基礎,被軍委立為全軍的標兵。”
2月16日,劉亞樓主持召開空軍黨委常委會,就落實中央軍委指示、整頓機關作風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劉亞樓說:“軍委要宣傳空軍,空軍怎么辦?第一,一定要謙虛謹慎;第二,一定要加強向地方和軍區、軍兵種學習;第三,一定要埋頭苦干,拼死拼活地工作,只能前進不能后退。”
2月中下旬,在葉劍英元帥、羅瑞卿總參謀長率領下,各軍兵種、院校和北京部隊的首長先后來到空直機關大院參觀。2月26日、27日,在中央軍委召開的學習空軍經驗現場會上。劉亞樓從12個方面匯報了空軍機關建設的情況。
3月13日,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在人民大會堂召集了一個有4萬多軍民參加的大會,由劉亞樓介紹空軍的工作經驗。那個年代,在人民大會堂介紹經驗的只有兩個人,一是時任石油部長的余秋里,另一個就是空軍司令員劉亞樓。
“九一三”事件后。因為林彪的關系,社會上流行著空軍是假標兵的非議。吳法憲晚年稱:“劉亞樓代表空軍黨委總結的五十多條經驗教訓,那都是一條一條按照事實來進行總結的,每一條都是事實。我們并不愿意被立為標兵,主要是考慮當標兵壓力太大,負擔太重,這個排頭兵不好當。況且,立空軍為標兵,不是劉亞樓能夠說了算的,甚至也不是林彪個人所能定的。酋‘先是北京市委把空軍大院樹立為衛生標兵,這引起了林彪的一些想法,然后由他報告黨中央和毛澤東主席,經中央和毛澤東同意之后才樹立起來的。”
20世紀90年代曾任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張震回憶:“20世紀60年代。軍委號召向空軍學習。那時,劉亞樓司令員抓工作有股子狠勁。為了抓落實,他有句口頭禪,叫做‘三方對六面’。也就是不掩蓋矛盾,有問題就擺到當面。我很贊賞這種工作作風。我下部隊時,也常用這種方法,敢于較真,敢于揭露矛盾。”
這也許是空軍建軍以來最輝煌的一段時期,有人稱之為“劉亞樓時期”。
一聽“醫院”兩個字。劉亞樓倒先急了
1964年8月初,美國制造“北部灣事件”,全面擴大侵略越南戰爭。把戰火燒到中國南部邊界。中國政府決定從各方面全力支援越南的抗美救國戰爭。侵越美軍為了查明中國的軍事部署,不斷派飛機對中國邊境進行襲擾和偵察。
劉亞樓為此又忙開了,南來北往,東奔西跑,夜以繼日。當時,空軍在西南邊境只駐有少數殲擊航空兵部隊,防空力量薄弱。在劉亞樓調遣入廣西、云南的干部中,除了“U-2飛機的克星”、高炮師副師長岳振華外,還有抗美援朝的空戰英雄、空十二師師長鄭長華等人。把空軍作戰計劃上報中央軍委后,劉亞樓就跟隨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出訪羅馬尼亞了。
20世紀60年代初,羅馬尼亞在赫魯曉夫的指揮棒下,也一度卷進反華逆流,中羅關系陷于冷淡。1964年,羅馬尼亞黨政最高領導人喬治烏一德治決心擺脫赫魯曉夫的控制,中羅關系開始有了轉機。在羅馬尼亞國慶20周年之際,羅方希望中國領導人前去訪問,還說羅馬尼亞總理已先后兩次訪問中國,“中國同志欠我們的賬”。在羅方的倡議下,中羅兩國決定以互派高級黨政代表團慶賀兩國國慶為契機,相互溝通,聯手反抗赫魯曉夫大國沙文主義。毛澤東把首次赴羅祝賀大慶這副重擔交給了李先念、劉亞樓等人。
8月16日上午,中國黨政代表團踏上了赴羅的航程。代表團在羅馬尼亞受到熱烈歡迎,規格比其他國家代表團都要高。富有外事經驗的中國國防部副部長、空軍司令員劉亞樓,充當了李先念的得力助手,給羅方領導人留下了美好印象。
訪問日程安排得很滿,一向精力充沛的劉亞樓,在最后幾天忽然顯得疲倦,體力不支,食欲不振,眼睛周圍泛起一圈黑暈。李先念關切地說:亞樓同志。你的臉色不對頭啊!他毫不在意地說:沒什么關系,只是拉肚子,可能是水土關系。他強打精神,時刻注意保持中國軍人的威儀。
國慶盛事成為中羅兩國關系由冷變熱的分水嶺,代表團為走活毛澤東反霸戰略棋局立了一功,毛澤東對此十分滿意。
回國后。劉亞樓腹瀉厲害,面容又黃又瘦,相隔不過一個月,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本身是醫生的妻子翟云英催丈夫快去醫院檢查。一聽“IN院”兩個字,劉亞樓倒先急了:不行!還得準備向中央匯報呢!拉肚子沒多大關系,等等再說吧!
劉亞樓埋頭準備向中央的匯報材料。接著,又找來幾位干部到家中談工作。過了幾天,又到南京主持空軍“四個第一”落實座談會。
到南京后,劉亞樓拉肚子更厲害了,但一天還作八個小時的報告,晚上除找干部談話外,還要批閱大量文件。秘書勸阻無效,便報告翟云英。翟云英很是擔心,打電話給隨去南京的空軍副參謀長姚克裙。請他督促劉亞樓檢查一下身體。劉亞樓知道后,打電話安慰妻子:我這邊不要緊。你不要小題大做。翟云英說:你對工作認真負責,我不反對,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總不能不注意吧?一部機器還有個維護時間呢,何況身體。
話筒里傳出劉亞樓的聲音:不要緊,垮不了!毛主席那么大年紀了,還日夜為全國、全世界的事情操心,我有什么理由不拼死拼活把工作做好!
劉亞樓提出了一個“甩上去”的戰法
此時,美軍無人駕駛高空偵察機頻繁入侵中國大陸,也容不得劉亞樓休息。
美國在擴大侵越戰爭的同時,頻頻派飛機侵入中國領空,重點對云南、廣西一帶的軍事目標進行偵察。美軍鑒于造價昂貴的U-2飛機屢遭覆亡,于是使用新研制的火蜂Ⅰ型無人駕駛高空偵察機。自1964年8月29日至10月中旬,該機竄入兩廣、閩浙沿海及中(國)越(南)老(撾)邊境地區達九次之多。美軍無人駕駛飛機高度可達1.8萬米,速度1179公里,小時,航程1282公里。機上裝有多架高性能特殊照相機,綜合運用無線電遙控和程序控制進行制導,即能完成間諜偵察攝影任務。為了躲避解放軍導彈的攻擊,該機還配備了相當先進的電子干擾系統。
為了打下這種給中國國防安全造成重大威脅的美軍無人駕駛飛機,空軍于9月底至10月上旬。先后增調比較先進的國產殲一6型飛機至江蘇徐州、江西向塘、廣東遂寧、廣西南寧等地。殲6最高能飛1.75萬米,高度不及無人機,追著追著就進入螺旋狀態。拿它沒辦法。
有人建議用地空導彈薩姆2去打,但劉亞樓認為這樣做代價太大。蘇聯政府單方面撕毀援華協定后,不僅撤走了在華全部地空導彈專家,而且停止了原計劃援助中國的另外四套薩姆-2地空導彈,不再供給零部件,中國的兵工廠還沒來得及將此導彈仿制出來。1958年以來從蘇聯引進的五套薩姆2,只有62發導彈,打一發少一發,弄得導彈部隊訓練時只能擺擺空架子,連實彈打靶也不敢搞。
打不下這種飛機,不知惹惱了多少飛行員。
劉亞樓琢磨打法,并把有關指戰員叫到北京磋商。他提出一個“甩上去”的戰法,就是精確計算好美軍無人機的航線,并預先設伏,在敵機到來的一剎那,加速沖過最高升限開火。
10月13日,美機從友誼關竄入廣西南寧及海南島地區,空一師作戰分隊副大隊長鄒廣如駕駛殲6飛機,迎敵,在1.76萬米高度上先后對敵機進行了三次攻擊,最后炮彈打光了,也未命中目標。鄒廣如決心駕機把這架在中國領空肆無忌憚的美機撞下來,與敵人同歸于盡。但因高空空氣稀薄,飛機操縱系統反應較慢,鄒廣如動作過猛,結果造成失速,飛機進入螺旋狀態。在完全失控的情況下,鄒廣如只得飲恨跳傘。飛機墜毀。
一架殲-6飛機價值數千萬元。給國家帶來多大的損失呀!更重要的是一擊不中,無功自毀,對空軍部隊是個沉重打擊。鄒廣如返回基地后,引起了許多議論。有人說他好大喜功,想露一手,結果丟了臉,摔了飛機。在講評會上,師首長也批評他蠻干,“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摔了飛機,放跑了敵人,鄒廣如心里難過,思想壓力很大。
病中的劉亞樓得到作戰部隊對這次作戰情況和部隊情緒的報告后,立即復電空一師:“你們的心情我都了解。出了事故總結教訓是必要的,但要抓準,不能批評飛行員蠻干。這不是蠻干,這是勇敢。有這樣勇敢的飛行員,我們應該自豪,但是要進一步研究一下戰術,怎樣利用我們的劣勢裝備打下敵人具有優勢裝備的飛機。士氣可鼓,不可泄,我相信你們!”
劉亞樓的指示在前線部隊傳達后,引起強烈反響。鄒廣如熱淚盈眶,激動地說:司令員真是了解我們飛行員的心啊!
該怎樣把空中強盜揍下來呢?電報發出后,劉亞樓猶嫌不夠,又組織工作組,飛往戰地實地研究戰術。工作組成員有空軍副參謀長姚克祐、軍訓部長吳愷、作戰部長梁璞及南京軍區空軍司令員聶風智、廣州軍區空軍司令員吳富善等,都是空軍能征善戰之將。劉亞樓還通知空七軍副軍長林虎從駐地南寧趕來參加會議。
在遂溪期間,劉亞樓多次邀請參戰的飛行員、指揮引導人員、雷達操縱員和軍、師級干部等參加調查座談會,著重對以往的戰斗情況進行詳盡分析,力求掌握美軍無人駕駛高空偵察機的性能、活動規律和未能將其擊落的原因。經過連續兩天卓有成效的工作,弄清了情況,從兵力部署、作戰指揮、戰術技術和各種保障工作方面,提出了改進措施。
劉亞樓的動員精辟有力,認真分析了敵我情況,圍繞他的“甩上去”戰術展開,切中要害,使幾乎束手無策的空一師、空三師的參戰指戰員有茅塞頓開之感。
看到司令員一改過去生龍活虎的神情,林虎、王海等利用休息時間,懇請司令員保重身體。
劉亞樓感謝將士們的關心,看到林虎、王海、劉鶴翹這些愛將在戰斗中一步步從大隊長、副團長走上軍、師級指揮員位置,備感欣慰,動情地說:你們成長起來了,好哇,今后的空軍司令員就是要從你們這些飛行員里挑選。
歷史證明了劉亞樓的眼光。后來,王海成為空軍第五任司令員,上將;林虎任空軍副司令員,中將。劉玉堤、張積慧等一批經受過抗美援朝、臺海空戰等戰場考驗的飛行員,茁壯成長,相繼走上空軍高級指揮員位置。
劉亞樓:如果我得了不治之癥,就快點告訴我,我爭取時間,大干一場
10月30日,劉亞樓帶著辛勞過度的疲憊神色,飛赴南京。在戰地奔波數天,他真可謂以命相搏了。
在南京開會期間,劉亞樓實在支持不住時,才于11月9日到上海華東醫院檢查。醫生發現他的肝脾較過去明顯增大,質地中等偏硬,食道靜脈曲張,肝功能不正常,懷疑肝硬化,建議繼續密切觀察,并于半月后復查。
就在這時。劉亞樓的廣東之行取得了輝煌的成果——11月15日。經劉亞樓座談指點的駐遂溪空一師中隊長徐開通,運用并發揮劉亞樓“甩上去”的戰法,在海南島上空首次將一架美軍無人駕駛高空偵察機擊落。通過這次戰斗,空軍摸到了打敵無人駕駛偵察機的基本經驗和方法,標志著中國空軍的防空作戰能力提高到了一個新的水平。
劉亞樓對此捷報十分欣慰,親自總結戰斗經驗,連續忙了數天,于11月21日從上海回北京,旋于翌日向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及各元帥、總長呈送《關于調查研究對付美軍無人駕駛飛機的辦法的報告》。
11月24日,劉亞樓在妻子翟云英的陪同下,來到北京協和醫院就診。著名內科專家張乃崢教授帶醫療小組為劉亞樓檢查。檢查結果令他們目瞪口呆:劉亞樓的肝轉氨酶高達300個單位,高出平常人四倍多,肝臟硬得像石頭。
翟云英忐忑不安地觀察著專家們的表情,瞅個空兒問:張大夫,嚴重嗎?
張乃崢還未來得及說話,劉亞樓搶先道:張大夫,如果我得了不治之癥,“天老爺”下來也沒有辦法,就快點告訴我,我爭取時間,大干一場。
張乃崢深感事關重大,決定暫時隱瞞病情,于是安慰道:沒什么,別著急,司令員年輕時得過肝炎。一累又犯了。
劉亞樓的病情牽動了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根據中央領導指示,協和、北京、華東醫院的幾名教授于11月26日上午集中到協和醫院討論劉亞樓的病情。聽取張乃崢的情況介紹后,每個教授都親作檢查(摸肝),后又繼續討論。空軍政委吳法憲、副司令員徐深吉,空軍衛生部長劉放等全程參加討論。
醫療小組將劉亞樓的真實病情上報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毛澤東、周恩來等莫不震驚,年輕的空軍成熟了,弱小的空軍壯大了,而它的領頭羊卻積勞成疾,“情況非常嚴重……應高度考慮肝癌的可能性”。他們當即指示:趕快治!哪里條件好到哪里治,要全力以赴!
11月26日,毛澤東在劉亞樓22日上報的《關于調查研究對付美軍無人駕駛飛機的辦法的報告》上批示:“亞樓同志:此件已閱,很好。聞你患病,十分掛念。一定要認真休養,聽醫生的話,不可疏忽。”
秘書張克里接到毛澤東的批示后,先給空軍政委吳法憲看了,吳法憲又給每個空軍常委看。劉亞樓知道后,對張克里進行了嚴肅批評,說:主席的指示不要擴散,馬上收回,主席對大家都很關心,不是只關心我。
接毛澤東指示的第二天,即11月27日,劉亞樓才決定前往上海華東醫院治療。
非癌的誤診讓毛澤東十分高興。病情確診,周恩來批示不惜重金進口藥品
劉亞樓到上海后,華東局和上海市委當即進行研究,指定華東醫院院長薛邦祺負責組成治療小組認真會診,積極治療。為了讓劉亞樓好好治病,上海市委第一書記陳丕顯特地在華山路騰出一棟花園洋樓供他們夫婦居住,同時還派來一名高級廚師照料飲食。
中共中央、中央軍委責成衛生部和總后衛生部派出由鄧家棟、黃大有、秦伯來等組成的高級醫療小組,隨后該小組也來到上海。毛澤東本來已派自己的保健醫生、協和醫院內科主任、醫學界泰斗張孝騫下鄉調查,這時也改派他同去上海協同華東醫院為劉亞樓治病。
治療小組對劉亞樓進行全面體檢后。采取了保肝、護脾、補血和密切觀察為主的醫療措施。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治療,病情漸有好轉。不久,醫院用同位素掃描療法進行診治,由于技術有限,認為不是肝癌,大大可以治療,醫院將此情況上報中央。劉亞樓1961年抱病率國防工業代表團赴蘇談判期間,曾到克里姆林宮皇家醫院會診,被排除了患癌癥的可能。他認為這次也不例外,因此親自寫信報告了毛澤東。
毛澤東得悉劉亞樓的病情好轉,且大大可以治療,非常高興,叫中辦副主任汪東興給劉亞樓回信。汪東興回信說:“主席聽完報告后,很高興,認為你的病已查出結果,可以進行治療,并又把我手上的信接過去看了一遍,看完后囑示:‘有病就要安心休養,不要發急,要待病好再工作,當成任務來執行。’上述的話主席要我轉告你……”
就在毛澤東期待劉亞樓“病好再工作”時。4月7日。經醫療專家們會診,對劉亞樓的病情作出了肯定的診斷。即在肝硬化的基礎上發生了肝癌而且是彌漫型。中央核心機構再次震驚了!周恩來指示:國外如有治肝病的特效藥。就是花再多的錢也要迅速派人去買來,要盡最大的努力,挽救劉亞樓同志的生命!衛生部迅速增調各地腫瘤專家組成新的治療小組,并不惜重金從香港進口藥品。
一生屢創奇跡的劉亞樓。在眾人的期待中,沒有出現轉危為安的奇跡。4月中旬后,劉亞樓的病情開始惡化。此后,空軍黨委將劉亞樓的病情每天一次報告中央軍委。兩天一次通報師以上黨委。
病床上為摯愛的祖國和軍隊盡最后的忠誠
雖然中央領導要求劉亞樓“暫停工作”。但他并沒有脫離工作,有關的工作、報告只是隨之轉到上海而已。在病情沉重直至最后彌留之際,他頭腦里縈繞著的仍然是工作,一字一句地反復修改文件,聽取工作匯報,并多次要秘書將自己的想法用電話傳出去。
1965年1月10日,劉亞樓在病榻上接到又一架U-2飛機入侵的報告后,拖著虛弱的身子直接打電話給率部在包頭東南潛伏待機的導彈一營營長汪林。詢問部隊的戰斗準備。1964年8月,導彈一營在云南失利,造成五四三部隊首次放空炮、“雞(機)飛蛋(彈)打”后,劉亞樓多希望一營打一次勝仗啊!聽完一營營長汪林的戰斗準備報告后,他滿意地說:好,一切具體的戰斗行動,都由你獨立自主處置。黨和人民相信你們!
當晚8點后,一架U-2偵察機飛臨包頭上空,導彈一營沉著使用反電子預警2號,創下地空導彈部隊第一次在夜間擊落U-2偵察機的紀錄。在尚未完全摔碎的U-2偵察機身上,繳獲了美國人新裝的一套名為“角度欺騙回答式電子干擾”的設備。敵為我用。國防科研部門馬上據此研究新的對抗措施,改進了導彈的電子抗干擾能力。
劉亞樓在上海接到一營擊落敵機的戰報。高興地連聲說:打得太好了,我們的一營終于把U-2飛機打下來了!一營終于有了揚眉吐氣之日!
受命入桂作戰的空十二師師長鄭長華,利用戰事空隙,受命來到司令員的病榻前。此時。鄭長華正陷于痛心、內疚中。他指揮的空十二師在保持長達六年的飛行安全紀錄后,發生了事故。飛赴廣西后,一位新飛行員在高空編隊時與長機相撞,一下摔了兩架飛機。鄭長華以為司令員召見自己,肯定會先來一通批評。誰知,劉亞樓給他的卻是安慰:我們空軍部隊在保證飛行安全上有個理論,飛行安全是相對的。不安全是絕對的。空軍師一級特別是像你們這樣擔負繁重戰備任務的機動師,能保證六年的飛行安全,已經很不容易了。事故發生了,當然要總結教訓,把壞事變成好事。我相信你會做出樣子來的!
接著,劉亞樓細心地問起空十二師在前線的情況。了解到空十二師因為沒有裝備新型殲6戰斗機,打美制無人駕駛高空偵察機有困難時。他當即說:我特批你們四架殲-6。
摔掉了兩架飛機沒挨批,還給補上四架新式戰機,鄭長華一時熱淚盈眶,說道:請司令員放心!您好好養病。我們一定把這次事故變成動力。從零開始。再創六年安全,同時把新式飛機使用好,爭取早日擊落敵機!
4月18日,空軍部隊在中南地區上空再次擊落美軍無人駕駛高空偵察機的消息傳來,劉亞樓興奮地說:這是對敵斗爭的又一次重大勝利!可是病魔同我搗蛋,我不能前去總結這次作戰經驗了。
這勝利的消息也許使劉亞樓太激動了,攢集著氣力大聲說完這句話,不一會兒便昏迷了。兩天后,他剛剛清醒一點,就又詢問起有關戰況。
4月23日。劉亞樓病情顯著惡化。就在這一天,他在審批一本條令后。還寫下批語:“這本條令應有一個內封,不然看書的人包上書皮后使用很不方便……”他在昏迷兩天后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姚克祐叫到床前,說:秘書長,我的話言中了,條令編出來,上八寶山送給我。姚克祐是空軍副參謀長,秘書長是他在空軍條令教材編寫組的職務。劉亞樓此時不稱他為副參謀長而稱秘書長,這里面有多少苦心啊!姚克祐和空軍條令教材編寫小組的同志,一個個潸然淚下。他們清楚記得司令員當初主持條令教材編寫工作時立下的誓言:我們空軍自己的教材一定要編好,這是百年大計。如果我中途死了,請你們把編好的書放到我的墓上。
周恩來:空軍司令人選難挑啊
劉亞樓來上海住院后,許多中央首長和領導同志不時前來探望或捎來問候,他備感不安。為此,他向身邊秘書規定:今后如再有人詢問病情,只能以三句話回答。第一,劉亞樓同志1940年在蘇聯曾患急性肝炎,兩個星期就好了,當時肝受了些損害;第二,這兩年來有些勞累,肝功能有點波動;第三,近來有好轉,請不要惦念。
事實上,劉亞樓已知道自己的病無法搶救。此前,吳法憲曾如實告訴了他病情。劉亞樓坦然地說:還是你對我坦率和真誠,謝謝你直接告訴了我。這樣,我心里就有了底,思想上也好有個準備。他曾個別地對護士說過,過幾天,你們也就不忙了,馬克思的請柬我收到了。但他總是忍著痛苦,囑咐醫護人員不要將實情告訴他人,免得首長和同志們掛念,在場的醫護人員聽后莫不感動得淚流滿面。
羅榮桓的妻子林月琴不時過問劉亞樓的病情。4月9日,張克里在日記中記述:“林月琴同志8:55來電話:給中央的病情報告我已看到……我擬去滬一下,早去了也不好,會影響他的情緒。”4月18日,林月琴偕朱瑞的夫人史瑞初到劉亞樓家看望孩子和老人,送去關切之情。羅、劉戰友情深,兩家交誼甚篤。兩年前,在首都各界公祭羅榮桓會后,劉亞樓含淚對秘書張克里說:“黨和人民給羅帥的評價很高,有這樣的評價,我死了也值了!”羅榮桓高尚而光輝的一生,無疑是照亮劉亞樓人生道路的一盞燈。正因為劉亞樓從心里把他奉為楷模,才會說出這樣當時叫秘書吃驚的話來。此話仿佛是讖語,僅僅兩年后,劉亞樓也被病魔奪去了生命。
國家科委常務副主任韓光幾次來醫院看望,劉亞樓問得最多的是國家科委和國防科委工作上的聯系。看到肝癌已到晚期的老戰友雖然痛苦異常,卻還在關心著工作,韓光忍不住落淚。
病重時刻,劉亞樓還注意軍人儀表,留下了一段佳話。4月25日,當周恩來代表中央和毛澤東專程到上海探望時,劉亞樓還執意要洗臉、整衣服起床相迎。談話中,他寬慰周恩來說:總理在長征時,患那么重的病,在那樣困難的條件下都治好了,現在有這樣好的條件,我的病一定可以治好!
周恩來告別時,劉亞樓再次強撐病體堅持送至門口。歸途中,周恩來難過地說:我再也不去醫院看劉亞樓了,他病成這樣,還堅持送我,我不忍心啊!
劉亞樓追悼會后。周恩來邀請翟云英一家去中南海西花廳做客。他沉痛地說:亞樓同志走得太早了……空軍司令人選難挑啊!
周恩來離開醫院的當天下午,劉亞樓一度出現神志不清,醫院緊張了,準備輸血,或采取其他措施,禁止外人探望。于是,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政委杜平被擋在門外。劉震和羅瑞卿的夫人郝治平也未看成。
劉亞樓患病期間,前往探望的黨和國家領導人還有薄一波、譚震林、葉劍英等。特別需要提及的,還有羅瑞卿和林彪。
羅瑞卿、林彪看望劉亞樓
劉亞樓自從邁進紅軍的大門后,便與羅瑞卿結下了深厚的戰友之情。在漫長而坎坷的革命征途上,他們相互幫助、扶持。隨著革命從山間小路走上了平坦寬闊的長安街,他們共同走向了人生的高峰,友情也隨著歲月的推移而更深厚了。
對劉亞樓患病,羅瑞卿表示了極大的關心,除了經常打電話問候,還專門從北京給劉亞樓寫了一封信,叮囑劉亞樓:“你要好好休息,工作要放開,多想身體的事,安心養病……”
羅瑞卿不止一次由京赴滬,走進劉亞樓的病房。5月3日,羅瑞卿接到劉亞樓病危的報告后,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和副總參謀長楊成武代表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專程去上海看望劉亞樓。到了劉亞樓的病房,護士給了他們每人一個口罩。可他們卻搖了搖頭,自己不能戴著口罩給自己的老戰友送行。
是回光返照,還是心有靈犀?陷入昏迷的劉亞樓突然清醒過來。眼里閃出異樣的光彩,望著來到身邊的羅瑞卿和楊成武,用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披肝瀝膽的話。
當時。林彪正在蘇州養病。劉亞樓入院不久,他打破從來不探視病人的常例,帶著葉群趕到上海看望劉亞樓。隨后,經常打電話詢問劉亞樓的病情和治療情況,寫信要他好好養病,還經常送來報刊和革命歌曲的唱片等,以調劑病人的生活。吳法憲晚年回憶說,林彪“親自坐鎮,照料劉亞樓的治療工作。他不光天天派秘書或葉群去看望劉亞樓,自己也去過幾次。其關心的程度,確實是少有的”。
劉亞樓逝世后,剛到《空軍報》工作的林彪之女林豆豆(林立衡),在5月12日的《解放軍報》上發表署名文章《劉亞樓叔叔永遠活在我們心里》,還配發了一幅劉亞樓抱著童年時的她的照片。文中提到:
從您病重的時候起,爸爸日夜焦慮,到處設法請醫生為您診斷,并多次讓媽媽去看望您。一次媽媽和我去看您時,爸爸要我們轉告您,按毛主席給王觀瀾同志信上說的進行休養:“既來之,則安之……對于病,要有堅強的斗爭意志……”并讓我們勸您好好休養,說養病是“一本萬利”。“一通百通”,“一沖百空”(意思是養病要耐心,要舍得花工夫,養好病后,就可以為黨做更多工作。養病也要政治掛帥,思想通了,才能把病養好。如果一時沖動,長期養病的效果就會廢于一旦)。您聽了很感動,說要把毛主席和爸爸的幾句話貼在床頭,作為最好的座右銘。
您的病情突然惡化了,爸爸媽媽特地從外地趕到上海去看您。一下飛機,就立即趕到您的住處。那時您已昏迷不醒,爸爸在您床邊坐了五十多分鐘,您還沒有醒過采。醫生勸告爸爸先回住所休息,中午爸爸沒有吃飯,也沒有午睡。兩小時后一聽您醒過來,又立刻前去看您……
劉亞樓去世后的那幾天,葉群常到劉家走動,并說:“103”(劉亞樓)病重后,“101”(林彪)一直很痛苦,那天秘書報告,“101”就知道“103”走了,淚水就來了,我從中也體會到了這種階級感情。
近乎“國葬”的哀榮
盡管中央極為關心劉亞樓的病情,醫生們也盡了最大努力。但仍然無法阻擋死神日趨逼近的腳步。
1965年5月7日下午3時45分,一直在劉亞樓身邊不時測量血壓和脈搏的兩名醫生停止了工作。站起身來同守護在旁邊的翟云英和空軍領導握了握手。這個神色凝重的握手,表明死神的陰影罩上了年僅55歲的劉亞樓。
一小時后,翟云莢便收到了林彪發來的唁電。解放軍三總部的唁電接踵而至,稱劉亞樓的逝世,“是我黨我軍的重大損失。他的高貴的革命品質,是全軍同志學習的榜樣”。
第二天,《人民日報》第一版發表國防部訃告,并加黑框刊登了劉亞樓身穿佩有空軍領花和上將軍銜軍裝的大幅照片,下方是“劉亞樓同志治喪委員會名單”,主任委員是林彪,委員有朱德、周恩來、鄧小平、劉伯承、賀龍、陳毅、葉劍英、聶榮臻、徐向前、羅瑞卿、彭真等。
5月8日上午,上海龍華殯儀館當年負責過魯迅等知名人士殯殮和落葬的進口“克里斯”遺體專用接送車,把劉亞樓的遺體移到丁香花同小禮堂,上海各界在此舉行公祭。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李富春,華東局和上海市委負責人陳丕顯、空軍領導等參加了追悼會。
下午3時,劉亞樓的骨灰由專機運抵北京,同機人員有葉群、吳法憲、何廷一等。這是統領過幾十萬天兵天將的共和國第一任空軍司令員最后一次乘坐心愛的戰鷹。專機在北京機場降落,專門提前回北京的林彪,和彭真、賀龍、聶榮臻、羅瑞卿等中央領導早早在機場等候迎靈了。前來迎接的還有中共中央和國務院有關部門負責人,國防部和解放軍各總部、各軍兵種、各院校等方面的負責人。北京機場的停機坪上,是白紗和黑紗、鮮花與翠柏的海洋。共和國的元勛們簇擁著端捧著黑色雕花骨灰盒的劉亞樓的子女,緩緩地向首都的心臟地帶——天安門西側中山公園中山堂走去,那里將安排一個連續三天的隆重儀式。骨灰放中山堂,算是特殊的待遇。按當時的規定,只有黨和國家領導人逝世后才能使用中山堂。
中山堂內,正中懸掛著劉亞樓的遺像,骨灰盒上覆蓋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旗,四周布滿了青松和鮮花,上方黑底橫幅上寫著。“悼念中國人民的忠誠戰士劉亞樓同志”。遺像兩側,排放著中共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和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鄧小平、宋慶齡等敬獻的花圈。
9日上午8時30分開始,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三軍代表、首都各界數萬群眾代表,佩戴黑紗素花,在莊嚴肅穆的哀樂聲中,一撥接一撥前來吊唁。蘇聯、朝鮮、越南、波蘭等國家的軍隊負責人和各國駐華使節、外國友人,也紛紛來信來電或親來吊唁。
11日,悼念活動達到高潮。上午。首都各界人士臂纏黑紗、胸佩素花,在中山堂內舉行隆重的公祭大會,公祭活動由林彪主持。
上午10時,公祭開始。樂隊奏哀樂后,主祭人林彪捧著一個小花圈慢慢上前,獻在劉亞樓的遺像前。全場人員脫帽、肅立、默哀。隨后,羅瑞卿致悼詞。
羅瑞卿略含沙啞的四川口音念得緩慢而低沉,更給靈堂增添了一份悲傷氣氛。聶榮臻掏出手帕不斷擦拭眼淚,周恩來也流淚了,全場一片欷欺聲。八一電影制片廠攝制的追悼會專題片給歷史提供了真實場面。
致完悼詞,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等中央領導緩步走近翟云英,握手、安慰……公祭完起靈時,又是一陣長長的欷欺聲,空軍司令部和后勤部有四位同志當場哭暈倒地。
追悼會后,靈車車隊由劉少奇、林彪親自護送,前往八寶山革命公墓。沿途所有的軍人全部立正敬禮,這種場面,當時也只用在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靈車車隊上。
劉亞樓為國家為軍隊提前支付了生命,他的英年早逝,使人民軍隊頓失棟梁,中共中央、中央軍委以及全國軍民深切地感到巨大的損失和沉痛,按大將一檔予以隆重悼念,而其規格之高,在將軍里面可以說首屈一指。于是,有人說,劉亞樓的后事簡直可以同國葬相媲美。
書生投戎,陸戰中身經百戰,屢建奇功,堪稱戰神;白手起家建空軍,“練成鐵翼摧強敵”(陶鑄詩),使新中國的翅膀日趨強硬,一躍成為世界第三空中強國。一個能在祖國藍天白云間鏤下鮮明個性和深深印跡的人,他的魂魄和氣概也當存于藍天白云間。白云絢爛,他亦絢爛;藍天永恒,他亦永恒。
軍人至此。夫復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