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舞劇《王昭君》共分《桃花溪》《深宮柳》《霜天雁》和《蒼穹月》四個篇章,它用多場景、多視角、多元素的空間疊畫以及心靈歷程與敘述事件進行交錯的藝術手法,再現了中國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從少女時代到步入漢宮,再到塞外和親,以及為民族和睦架起友誼之橋的人生片段,從而形成了該舞劇場面宏大、色彩豐富、情感曲折、人物性格突顯的藝術特色。
一、以多元化的舞蹈元素
表現戲劇沖突和人物性格
民族舞劇《王昭君》以纏綿悱惻的肢體語言演繹王昭君轟轟烈烈的人生故事,用肢體語匯來敘述故事情節,表現矛盾沖突;更以肢體語匯來傳達人物語言無法表達的內心情感,突顯人物性格。在第一幕中,作者對王昭君的心理進行了相對深刻的描寫,王昭君與她周圍的環境之間的沖突在她的內心有所折射:溪邊撫琴,是為春情萌動;入宮后不甘成為籠中鳥,是在憧憬放飛的自由;走上胡漢和親的道路,是思緒被凌空展翅的大雁吸引。第四幕“蒼穹月”,是該劇的重點場次,也是矛盾沖突最為強烈的部分。單于的兒子刺死了王昭君的哥哥,眼看單于父子就要兵戎相見,深明大義的王昭君選擇了原諒,五彩的哈達變成漫天彩虹擁住了昭君。這場表演中王昭君矯健穩練,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使全劇達到了高潮,觀眾們的心被王昭君坎坷的情感和無私的選擇深深感動。
舞劇《王昭君》在舞臺表現上給人最強烈的視覺感受,即多元化舞蹈語言的彰顯。由于這個舞劇題材內容有著大幅的時空跨度,場景從楚地到漢宮,再移到塞外胡地,從舞蹈語匯、人物造型、舞態的多元化、盡情展示了中國民族民間藝術的無窮魅力,可以說是一場多民族的舞蹈元素匯集。該劇的上半部分,編導們在舞姿上大量借鑒了古代遺存漢畫磚的造型,展示了漢魏舞風的奇妙瑰麗,再現了漢唐民間古樸的踏歌風格。舞蹈始終在運動,如行云流水,展現了中國古典文化的風姿。在家鄉香溪畔,皇宮深院內,舞者們均著長袖舞衣,或如柳枝低垂,或如回雪漫卷,或如飛燕凌空,讓人禁不住悠然神往。在保留中國傳統舞的同時,為了表現人物內心豐富的情感和大跨度的生活經歷,吸收了芭蕾舞、現代舞的觀念,讓觀眾在欣賞中國民族舞的同時,感受到時代的氣息。《桃花溪》中的雙人舞,陰陽相濟,輕緩有序,虛實結合,小伙子剛柔相濟,情真感實;王昭君甜美浸人,表演細膩。《宮墻柳》中的宮娥凳子舞,是小組舞,整齊劃一、奇妙趣巧,招招出新,宮廷氣氛濃郁。《霜天雁》中的漢宮宴舞、大雁舞、西域女子舞,《蒼穹月》中的和睦群舞等都給人留下了較深印象。該劇的后半部分,大膽運用蒙古族牧區民間舞蹈動律,男子的舞姿造型挺拔豪邁,步伐輕捷灑脫,熱情奔放,悍健有力,節奏歡快,富有草原風格和濃郁的生活氣息,表現出蒙古族男性剽悍英武、剛勁有力之美。王昭君和單于相見的一段雙人舞,反復的旋轉和托舉流暢而纏綿,將單于的氣概和王昭君的溫婉表現得淋漓盡致,贏得全場觀眾一致喝彩。
二、彰顯荊楚以及大漠文化特質
一千九百多年來,一個生長在楚地的山中女子——王昭君,竟引起歷代文人的心靈共鳴,把中國文壇攪得風雷激蕩。在元雜劇作家馬致遠的《漢宮秋》里,就給王昭君賦予了女英雄的形象。這正是因為南方荊楚文化與北方華夏文化交匯的光環,投射在昭君這個創作本體上,反映出了奪目光彩。民族舞劇《王昭君》以昭君塞外和親為故事主線,重塑了一個胸襟寬廣、外柔內剛的新昭君形象,以此為依托,同時展現荊楚以及大漠意象,并在人物形象、表演形式、造型風格及表現手段等方面進行了可貴的探索。作為兩種文化的承載者,舞劇《王昭君》對兩種文化的挖掘和呈現為中國傳統戲劇藝術的改革拓展出一個新的思路。
荊楚文化以一種溫潤的意象,浸透了有容乃大、生生不息的氣質和精神。荊楚文化中承載了更多的陰柔,少了勇猛和剛毅。該舞劇突破了以往昭君故事中傳統的悲劇模式,以柔弱之軀承擔了國家責任團結御侮的大漢民眾的化身,來彰顯荊楚文化中拼搏向上、自強不息的精神特質。由此,江南美女的似水柔情以水為載體,借助了文化的和諧共生而使人物的浩然之氣浮出水面。香溪畔的昭君端莊秀麗,氣質清雅,不施粉黛仍顯清靈秀逸。王昭君之美不僅美在其表,更美在心靈。王昭君的性格正直大方,她明知畫師毛延壽是貪鄙之人,但她拒不行賄,表現了一個絕代佳麗的純真本性。在庸眾小人的包圍中,她潔身自處,表現一種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潔品格。國難之時,挺身而出,為國家不顧己身,舍棄小我、顧全大局的自我犧牲精神對美好人性悉心建構和挖掘,通過對歷史故事的重新演繹中成功完成了對當下社會人生的歷史觀照,用具有高潔人格的新昭君展現荊楚文化中奮發向上、意氣風發的精神底蘊。劇中用“接繡球”、“思鄉”、“救受傷的鳥兒”等情節來突出她的善良、對故土親人的愛戀、潔身自處、正直大方、勇于犧牲的高風亮節。整劇一開始就是一派水鄉風情。此時正是桃花盛開季節,昭君溪邊撫琴吟歌,泠泠琴聲與魚燈、荷包編織成的群舞相映,靈秀的山水之間拂來質樸的鄉情民風。而“桃花溪邊撫琴吟歌”、“荷花湖面”、“宮廷編鐘”等無不充溢著荊楚之文化神韻。
塞外風情在該劇中也得到盡情展現。在第四幕,大幕一打開,天空是青蒼蔚藍的顏色,草原無邊無際,在天底下,一碧千里,依稀看到遠處星星點點的白色氈房。到處都有成群的肥壯的羊群、馬群和牛群,被碧綠的草原襯托著,在太陽下就像繡在綠色緞面上的彩色圖案一樣美。牧民們騎著駿馬,優美的身姿映襯在藍天、雪山和綠草之間,顯得十分動人。讓人不禁想起北朝民歌《敕勒歌》:“敕勒川, 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另外,該劇的主題曲《雁兒飛》采用了湖北鄂西的民間音樂元素,作曲家張千一運用技巧對這些民間素材做了提煉、升華,加以重新發展和編配,反復吟唱,既有南方清純的茉莉樂調,又有北國深雄的傳統曲和,中原博大的低回哀音及西洋氣勢磅礴的交響,有機有序,自然和諧地交匯在一起, 音調時而親切動人,時而抑郁蒼涼,時而宏大熱烈,時而小巧幽思,創造出了一個起伏回環,宕蕩有致,綿綿不斷的無垠的想象空間。因此,全劇具有濃烈的鄉土氣息和鮮明的地域特色,更體現出中國民族舞劇的精髓。
三、舞美設計大氣而精致
除了優美的舞姿,該劇的舞臺效果也是整場演出的亮點之一,該劇對現代舞臺藝術表現手段進行了大膽開拓,華麗的服裝和道具,逼真的布景和設計,聲、光、電、機械等高科技手段的綜合運用,使舞臺表現更加豐富和現代化,舞臺造型的風格體現出傳統與現代、抒情與敘事、寫意與寫實的高度統一。讓人置身于“南方”、“宮廷”、“大漠”的時空跨度中。
對江南意境的營造也是該劇體現民族特色的重要手段。粉紅的桃花林一片爛漫,漢宮的背景形似大紅的剪紙,顯得富麗堂皇,舞臺上林立的鳥籠暗示被禁錮的心靈。出塞時大漠漫天飛雪,漠漠黃沙,與華麗的漢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漫天的桃花打造出香溪的美麗景致,紅色剪紙的背景讓昭君和親的場景充滿了喜氣,充滿鄂西民間特色和塞外異域風情的音樂與歌舞也讓觀眾沉醉其中。桃花屏、編鐘、漫天大雪、蒼鷹、巨馬、萬箭臺,大場面一個接一個,給觀眾帶來了十分震撼的視覺沖擊力。
該劇以事件發展的時間為序,但在時空轉換方面卻能自由打破時空限制,制作出變換靈活、動感十足的舞臺設計。如第二幕宮墻柳中,用方形的燈光把舞臺營造成牢獄,昭君想出去,卻出不去。接過繡球后,離別的情愫使她萬分傷感,這時舞臺用圓形的綠色燈光營造出香溪河畔,以燈光明暗來區分現實與幻境,舞臺被切割成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一明一暗兩個區域,這樣多層次、大容量的舞臺空間設計是一種極為成功的大膽嘗試。這些場景隨情而顯,亦隨情而隱,變幻曼妙無窮。
劇中人物的服飾搭配也是舞臺上的亮點,既體現了人物性格,也體現出濃郁的江南文化底蘊。設計師為昭君設計了五套服裝,其中三套以白色為主調,純潔無瑕、一塵不染的色彩,用來呈現昭君樸素、淡雅、美麗、善良的本性。在第二幕中,昭君著上白下粉的裙子,與濃妝艷抹、色彩斑斕的妃子、宮女形成鮮明的對比。晉見大單于時穿的一套則以紅如朝陽的流動形線條鑲嵌在純白色的軟緞上,紅白相間組合稍稍沖淡白色造成的單調感覺,翩翩如蝴蝶飛舞,使人物富于詩意,更富朝氣。而出塞時則身穿一套大紅繡金線落地長裙,紅與黃的搭配體現出富麗堂皇的感覺,扮相高貴典雅、雍容大方,充滿了喜慶的色彩,同時也顯示了她出塞和親的悲壯。這些服裝不僅體現出昭君美麗華貴的氣質,更顯示了這個秭歸女子熱烈、大膽的個性。
四、具有鮮明的現實意義
整部劇作洋溢著濃郁的愛國主義激情,劇中的王昭君,突破了以往文藝作品中那種悲悲凄凄、哭哭啼啼的懦弱屈辱形象,慷慨請纓出塞,以柔弱之軀承擔國家團結御侮的重任。因此,王昭君的歷史功績,不僅僅是她主動出塞和親,更在于她出塞之后,使漢朝與匈奴團結和睦,國泰民安。劇中主人公以國家安定團結為重而奉獻美麗青春的大義、大愛精神,契合當下社會遵循的和諧民主共融的發展目標,正是該劇被選作第十一屆上海國際藝術節開幕演出的重要原因之一。
以歷史鑒照現實,對美好人性悉心建構和挖掘,則使作品在對歷史故事的重新演繹中成功完成了對當下社會人生的歷史觀關照。如劇中被選入宮的昭君目睹了許多宮女的悲慘命運,明白了深宮大院只會束縛自己,她產生了“一個女人就不能像大鵬似的一飛就是幾萬里”的想法,在她的心中她“要像一只雁,在碧幽幽的、寬闊的青天里飛起來”,這種對個性的追求顯然是一種女性解放、訴求的表達,這樣一來,王昭君這一古代形象就具有現代性,符合現代審美趣味。用具有高潔人格的新昭君展現荊楚文化奮發向上、意氣風發的精神底蘊,體現出主創人員對“和諧、發展、文明、進步”的時代精神的理性思考。
該舞劇努力追求舞劇本體意識的創新,在諸多方面盡情展示了中國民族民間藝術的無窮魅力,使之具有別具一格的人文氣質。把一個悲壯感人的民族和諧主題放在一個具有五千年深厚文明底蘊,又兼有濃濃的現代商業氣息的特定背景下展開,用那細膩、真實、傳神的手法竭力地去塑造了一個形象豐滿的王昭君。
立足本民族的土壤創作舞劇,是中國藝術家們一貫以來的堅守。在國際化的視野中吸收藝術營養,使之與本土的傳統文化嫁接融匯,是民族舞劇探索中的創新手段。舞劇《王昭君》在整體構思上的成功,將對于我國舞臺劇創作中藝術主題的定位與多元化藝術形式的融合起到一定的啟發作用,祝愿我國創作出更優秀的民族舞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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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周亞娟,河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