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作家索爾·貝婁(Saul Bellow),被公認為是繼福克納和海明威之后美國文壇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小說《雨王漢德森》是貝婁的代表作之一,在作品中,索爾·貝婁塑造了一位精神失落但努力拯救自己的美國富翁漢德森的形象。
流浪是猶太人的一種生存狀態,其作為一種原型結構已經貫穿在猶太民族整個世界,同時也作為一種恒定的歷史記憶,啟迪了當代美國猶太裔作家對猶太民族現實的思考。現代社會,物質生活的高度發達導致了人們精神上的淪陷,同時,人們在對自我的探索過程中發現了現實社會的騷動、混亂和恐慌,精神上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為了體現猶太人在當代社會所面臨的精神困境,這一時期的美國猶太作家充分發揮猶太民族歷史的作用,將猶太人兩千年的流浪歷史和當代社會猶太人的生存狀況相聯系,表達了當代猶太人在精神上無依托、四處流浪的“無根基”的主題。《雨王漢德森》中的雨王,流浪則成為了他獨特的認知方式。他們掙扎在傳統的世界和新的社會中,既反對現存的社會制度,又沒有自己的價值觀念,因此,處于一種無根基的生存狀態,在不斷地流浪中逐步調節和適應。和傳統的地理流浪一樣,貝婁的主人公漢德森從一個地方輾轉到另一個地方,在流浪中經歷各種人物和事情,形成了流浪小說的外在格局。同時貝婁又將主人公在流浪過程中的情感心理變化鑲嵌在作品當中,形成了故事發展的內在主線,將原本看似松散的故事情節串聯起來。通過這種地理流浪和精神流浪構成的雙重結構,貝婁不僅直接通過漢德森的境遇透視了社會的陰暗面,同時也展示了漢德森豐富的內心世界。貝婁還通過使用意識流的創作手法來加強對主題的表達。在《雨王漢德森》中,他使小說的情節不斷地在時間和空間上變換,時而讓讀者隨著漢德森的腳步在非洲大陸上前行,時而讓讀者隨著他的思緒穿梭在對過去的回憶之中。這種時空上的交叉與斷裂使主人公內心的困惑和混亂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呈現,同時還呈現了現代派的寫作特點,如象征意識流、怪誕手法等展示了現代人痛苦、迷惘和無助的心靈及其尋求解放的努力。
《雨王漢德森》講述的是現代人追尋精神家園的故事。主人公漢德森為了尋找精神危機的出路而深入非洲腹地,經過一系列的歷險最終完成了精神轉變。現代人對于死亡和生存危機的焦慮,通過漢德森內心所受到的折磨和他的非洲之行清晰地表現出來。《雨王漢德森》小說主人公漢德森的非洲之行實質上是一個關于追尋精神救贖的隱喻,較為生動地反映了貝婁“走出荒原”的思想。現代派文學普遍流行的“荒原”觀念始于艾略特的長詩《荒原》以及與他同時期的一些作家的作品。持此觀念的人通常對現代社會抱悲觀態度,因為他們認為人的精神世界已隨著宗教信仰和道德準則的喪失而墮落為一個精神的荒原。而貝婁與他同時代的作家不同,他更傾向于去積極地探索一條精神荒原的出路,而不是一味地批判現實。從這個角度出發,文章的第一部分主要討論精神荒原的問題,通過分析漢德森的精神狀態和行為表現來得出一個荒原的總體樣貌。貝婁獨特的人物刻畫以及對于神話原型中的追尋主題的運用為小說帶來了成功。而主人公內心那個“我要,我要”的聲音更是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貝婁選擇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到過的非洲作為漢德森的目的地,給他的創造力和想象力提供了廣闊的空間。“我要”小說多次出現這樣的呼聲,卻一直未揭示“我要”的賓語內容是什么。“我要、我要”在作品反復出現,實際上是漢德森內心欲望的象征。這是人類不滿足于現狀、不斷探索、積極進取的共同呼聲,反映出人類不甘于被動生存,渴望尋找家園和精神皈依的倫理訴求。
為了擺脫死亡的陰影,漢德森開始自我浪漫追尋,渴望獲得精神上的重生。漢德森不相信“死人就徹底死去”,于是獨自一個人在地下室里拉小提琴,試圖接近父親的靈魂:“父親啊,爸爸。你能辨出這聲音嗎?這是我,金,在拉你的琴,正努力想和你溝通呢!”然而,這樣暫時性的“溝通”無法減輕漢德森對死亡的焦慮。仆人倫諾克斯的突然死亡,終于漢德森明白了一個事實:人是必有一死的,死亡隨時可以到來。于是他便決定出去尋求死亡秘密的答案。漢德森決心找到治愈死亡焦慮的良藥,“我不容許我的靈魂死亡”。漢德森和答孚開始獵捕獅子的過程使漢德森對精神重生的認識得到升華。路上,答孚什么武器也沒帶,漢德森十分擔心,說道:“連一件武器都不帶?就像這個樣兒?難道說您是要用手去抓這頭野獸的尾巴,把它逮住嗎?”答孚國王在赤手空拳撲捉野獅的過程中的死亡更使漢德森驚恐萬分,他突然明白連國王也生活在無處不在的死亡威脅之中。然而,他從已死國王那里明白:不管受苦和災難,人的精神將會長存。漢德森不再怕死,并且從死亡陰影中走了出來。在漢德森乘飛機回家時與空中小姐的談話顯示了他對精神永恒的堅信:“每隔二十年左右,造化又在年輕姑娘身上轉世一次。你懂我的意思嗎?”在飛機上年輕的空中小姐和只會說波斯語的小孩讓漢德森堅信世界充滿生命,世界總像是“黎明復蘇時節剛剛發現的一樣”。答孚國王繼續生存在獅子幼仔之中,也生活在漢德森之中,漢德森是答孚國王的幸存者,而漢德森的繼承人則是這個眼睛發著新光澤的小孩。這樣,整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死亡,有的只是生命延續重生。
貝婁借助答孚向漢德森傳遞了這樣的信息:“一個人的精神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他肉體的創作者。”“高尚的自我意識就是一切。因為意識是什么樣,人就是什么樣。換句話說,一個人的肉體是隨他的心靈而異的。根據這種說法,人實際上是描繪他自己的美術家。”漢德森“從來沒對待其他人的死亡這樣認真過”。答孚面對現實和死亡的態度使漢德森深受感染,他的精神從沉睡中醒來。他終于明白,他心里的“我要,我要”,“它要求的是現實”,答孚曾對漢德森說過每一個勇敢的人“不會靠把身受的虧待轉嫁給人來過日子的……勇敢的人將努力使邪惡終止在自己的身上。他將保留住這個打擊”。受到答孚感化的漢德森以德報怨,他沒有干掉謀害答孚的劊子手。他還不顧洛米拉尤的反對,抱走并喂養奪走答孚生命的獅子的后代。在漢德森和洛米拉尤從瓦利利逃往巴文泰的路上,他們不得不搜尋蠐螬和蠕蟲充饑。這恰好實現了漢德森初到非洲的愿望,“這樣也許可以祛除我心里的那股狠勁,靠吃蟲子過活。吃蝗蟲也行,直到把我身上的一切壞東西除掉為止!”現在漢德森感到“這個世界不再是一盤散沙了”。他相信這個世界是有正義的,正如答孚所預言的“高尚的人將有前所未有的偉大前途”。小說的結尾展示了重獲新生的漢德森“激動非凡地在一片純白大地上飛奔”。這預示著已明確自己的人生價值的漢德森擺脫了以前對人生價值的困惑和質疑,并將以全新的自我去擁抱新生活。
貝婁本人認為《雨王漢德森》可能是他最好的作品,傳達了他對生存的真知灼見,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精神天堂。漢德森是現代社會普通人的化身,是一個在現實生活中焦慮著、不斷求索、并不斷超越的形象。他有時難以面對殘酷的現實。但是無論他遇到什么困難或災難,最終都可以克服并最終對人生抱著積極的態度,這也是貝婁對現代人的樂觀態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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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索爾·貝婁.諸曼譯,雨王漢德森[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6.
(作者簡介:程慧,上海工商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胡龍青,上海電力學院外語系副教授,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