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說《新批<儒林外史>》白璧之瑕

《新批〈儒林外史〉》（以下簡稱“新批本”）是近年來較為盛行的《儒林外史》新版本，筆者手頭的“新批本”乃1993年4月第5次印刷本，于此可見此本盛行之一斑[1]。

“新批本”繼承中國古代小說評點的傳統和形式，運用“夾批”和“回評”兩種形式，引導讀者領略、探究《儒林外史》的思想意蘊和藝術風貌，確實有助于欣賞和研究。與《儒林外史》的其他各種評點本相比較，“新批本”有許多超越與創新，自不待言。這本身便體現了古籍整理與傳播的一條原則：同一種古籍，愈是新出的本子，應該愈是精良。

但是，如果用精益求精、對讀者高度負責的標準來衡量，我們就會不無遺憾地看到，新批本并非盡善盡美，其中仍未免有微瑕。其瑕乃是：無論作品原文還是批點，在字詞與標點方面均存在一些失誤。此種失誤，全書約30處。因篇幅所限，在此無法將這些失誤詳列。為給古籍整理與出版工作提供一點借鑒，也為使新批本今后能夠通體完美，現僅就其致誤類型與原因略述于下，不當之處，請方家教正。

一、盲從臥本 以誤傳誤

新批本以嘉慶八年臥閑草堂刻本（以下簡稱“臥本”）為底本，將刻校不精的臥本中的許多錯誤做了訂正，確實功不可沒。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新批本并未將臥本中的錯誤悉數改正，有七八處誤從臥本，以誤傳誤，留下了不該出現的失誤。試舉例說明：

匡超人忍不住，上前問道：“請教先生，前科墨卷到處都有刻本的，怎的沒有文章？”衛先生道：“此位長兄尊姓？”景蘭江道：“這是德清匡先生。”（第十八回正文）

以上引文中之“德”字顯系“樂”字之誤?？锍耸恰皽刂莞畼非蹇h”人，而非“湖州府德清縣”人，對此，臥本第15回、18回、19回、20回曾四次明確開示。唯獨上引第18回這段文字將“樂”刻做“德”，當屬誤刻。此為內證，還有外證。筆者參校了《儒林外史》人民文學出版社張慧劍校注本（以下簡稱“張本”）、黃山書社黃小田評點本（以下簡稱“黃評本”），以上引文中之“德”字均改為“樂”字。因此，新批本明顯誤從臥本，應予改正。同樣的失誤還有：“牛浦道：‘這又奇了，他又不是倡、優、隸、卒，為甚那紗帽飛到他頭上還有人撾了去？’”（第23回正文）中之“倡”乃“娼”之誤；“丫頭一會出來要雨水煨茶與太太嗑，一會出來叫拿炭燒著了進去與太太添著燒速香，一會出來到櫥下叫廚子蒸點心、做湯，拿進房來與太太吃?！保ǖ?7回正文）中之“櫥”乃“廚”之誤；“古人二十而嫁，養到第七個兒子，又長大了，那母親也該有五十多歲，那有想嫁之禮？”（第34回正文）中之“禮”乃“理”之誤；“施御史指著對高翰林道：‘他才這兩出戲點得就不利市，才請宴就餞別，弄得宴還不算請，別到餞過了！’”（第50回正文）中之“到”乃“倒”之誤；“徐九公子讓陳木南沿著欄干，曲曲折折，來到亭子上?！保ǖ?3回正文）中之“干”乃“桿”之誤等等，均為誤從臥本，以誤傳誤，應予改正。

二、原本不誤 校點致誤

此種失誤指同一字詞，臥本不誤，新批本錯誤。如“知縣心里想道：‘……我不如竟自己下鄉去拜他。他看見賞他臉面，斷不是難為他的意思，自然大著膽見我，他就便帶了他來見老師，卻不是辦事勤敏？’”（第1回正文）此處“他”臥本為“我”，張本、黃評本均為“我”。一字之差，不僅未能保持臥本原貌，而且使文意不通。同樣的失誤還有：“況且永樂皇帝也不如此殘毒（第29回正文）中之“殘”乃“慘”之誤；“堂上安了版”、“臧荼跪在板前，將祝文讀了”（第37回正文）中之“■”乃“?！敝`；“陳和尚道：‘這說要來問我才是，你那里知道！……’”（第54回正文）中之“說”乃“話”之誤；“這人姓王，名太，他祖代是三牌樓賣菜的，到他父親手里窮了，把菜園都買掉了?！保ǖ?5回正文）中之“買”乃“賣”之誤等等。做為古籍整理一種范式的新批本，此種失誤尤為不該。因為將古籍中正確之處改為錯誤，乃有悖于古籍整理之宗旨。

三、校對疏忽 脫、衍、訛誤

此類失誤，脫、衍與原本有關，訛誤多為評語，故另立一項。試舉例說明?！芭Ｆ值溃骸煜峦找沧疃?，怎見得便我謀害你丈夫？這又出奇了！’牛奶奶道：‘怎么不是？我從蕪湖縣問到甘露庵，一路問來，說在安東。你既是冒名我丈夫名字，須要還我丈夫！’”（第24回正文）這段引文中，“便”字后脫漏“是”字，“冒”字后衍出“名”字，應做相應的刪補?！扒f征君歡喜道：‘有趣！……。’邀在湖亭上去坐。遲衡山說要所訂泰伯祠的禮樂?！保ǖ?5回正文）此處“訂”后脫漏“祭”字，應補上。以上為脫、衍。

訛誤如：“二婁原先訪楊迫不及待，一旦鄒吉甫前來說定，卻又推遲數日，加寫歡燈一節，稍做頓挫，以疏文氣?！保ǖ?1回回評）中之“歡”乃“觀”之誤；“均為心性‘乖巧’之匡二看在眼中，學在胸中，從而增長若許見識，憑添許多手段?！保ǖ?8回回評）中之“憑”乃“平”之誤；“‘抬亭子的人’亦凝神細聽，估猜方家祭祠活動，彼等亦響往之矣?！保ǖ?7回夾批）中“響”乃“向”之誤；“萬所點《請客》《餞別》兩出戲之‘不利市’，施御史業已說出?！保ǖ?0回回評）中之“客”乃“宴”之誤等等。此類失誤，如校對細心、嚴謹一些，定能避免。

四、異體未改 有失規范

新批本的《批點說明》稱：“俗字、異體字均按通行的規范字改正?！钡珜嶋H上卻未能完全做到，該改而未改者不止一處。例如：“走了一夜，到了儀征，舡住在黃泥灘，風更大，過不得江?！保ǖ?7回正文）中之“舡”乃“船”的異體字，現已不通行，應予改正而未改，有失規范。第46回正文中三個“舡”字亦應作如是觀。

此類失誤還有“次日起來，焚香盥手，自己揲了一個蓍，筮得‘天山遯’”（第35回正文）中之“遯”應該做“遁”；“那冰凍的支稜著，就和刀劍一般”（第38回正文）中之“稜”應該做“棱”；“毘陵女士沈瓊枝，精工顧繡，寫扇作詩，寓王府塘手帕巷內”（第41回正文）中之“毘”應該做“毗”；“余大先生道：‘先生，你這一番議論，真可謂之發朦振聵’”（第44回正文）中之“朦”應該改做“蒙”等等。

五、繁體簡化 轉換致誤

此種失誤較少，現舉一例。“種種情事，文木老人以入木三分之筆，刻■入微?！保ǖ?7回回評）此處“■”似由“劃”簡化而來，果如此，則應簡化為“畫”或“劃”，不應簡化為“■”?！皠潯笨膳c“畫”同，刻畫即刻畫可以解釋為“精細地描摹、塑造”[2]。另一用法是刻劃即刻劃，可以解釋為“用文字等描摹表現”[2]。從此處引文的具體語言環境看，筆者以為“刻畫”為好。本此，“劃”應簡化為“畫”，而不應簡化為“■”。

六、標點有瑕 使標誤標

新批本的標點斷句，獨到之處頗多，應予充分肯定?？隙ㄖ?，也應看到，其標點仍有少量欠妥之處，失標誤標，非止一例。如“他聽了這話把眼閉著搖頭。那手，只是指著不動”（第5回正文），此處在“話”字后，似應用逗號點斷?！澳镒訂査醯?，他不好真說，只說我如今貢了，要到京里去做官……’”（第20回正文）此處“說”字后的冒號、前引號失標?！斑t衡山道：‘有一首詩念與先生聽：“氣散風沖那可居，先生埋骨理如何？日中尚未逃兵解，世上人猶信葬書！”這是前人吊郭公墓的詩’”（第44回正文），此處“葬書”的書名號失標。

以上六種失誤，均為新批本的白璧微瑕，無傷大雅，如能改正，則新批本將更加光彩奪目，令人珍愛！

【參考文獻】

[1]陳美林.新批《儒林外史》[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

[2]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第二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677，678.

（作者簡介：張慧強，張立娟，河北北方學院中文系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