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年前,邁克爾·劉易斯的成名之作《說謊者的撲克牌》,不僅被公認是描寫20世紀80年代華爾街的“教科書”,同時也對美國商業文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盡管就華爾街“教科書”的美譽而言,其實與劉易斯當年寫作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在其新作《The Big Short: Inside the Doomsday Machine》一書的序言中,劉易斯直言不諱地道出了自己的心聲。
“當我坐下來寫我的第一本書的時候, 我并沒有遠大的計劃, 只是想把一個我覺得不同尋常的故事講述出來。如果你能請我喝兩杯, 然后問我這本書對世界有何影響, 我也許會說:‘我希望,那些即將選擇職業道路的大學生會讀到它, 然后認識到, 拋棄他們對其他事情的激情, 或者哪怕是那么一丁點但卻是真正的興趣, 卻附庸風雅地成為金融業者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但這樣的初衷卻未能實現。在《說謊者的撲克牌》出版6個月后, 我收到了俄亥俄州大學生寄來的齊膝深的信件, 問我關于華爾街還有什么其他可以分享的秘密, 他們把我的書當成了一本華爾街的入門手冊。”
《陰魂不散》,是劉易斯為其新書所作的序。
從《說謊者的撲克牌》開始到現在,20年過去了。即便沒有兩年前開始的那場金融危機,華爾街也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揭開華麗的幕布,華爾街的波譎云詭依然如故,貪婪與恐懼的戲碼輪回上演。而劉易斯也照舊在新書中使用了自己“以小見大”的招牌寫法:通過微觀的個人視角重現華爾街上演的一幕幕故事。
只不過,與20年前以自己在所羅門兄弟的工作經歷為故事藍本不同,這一次,劉易斯選擇了幾位同樣名不見經傳的華爾街員工:三家小型對沖基金的經理以及一名德意志銀行的債券銷售員。盡管同屬華爾街上的藉藉無名之輩,但他們卻是洞察次貸危機的“先知者”,并在所有人都嘲笑他們瘋狂的時候,嘗試尋找方式“豪賭”一把。最終的結果,雖然不如約翰·保爾森般為公司賺進150億美元、個人進賬37億美元,但也足以凝固奚落者臉上鄙夷的笑容。
一如20年前在《說謊者的撲克牌》中的不留情面,在劉易斯的筆下,金融圈的黑暗無處藏身甚至變本加厲:債券銷售員習以為常地欺騙客戶,行政高管無知傲慢,而評級機構的分析師更是在投資銀行找不到工作的“二等公民”。
從這個角度來看,The Big Short一書更像是一出道德劇。然而,更多的時候,劉易斯所呈現的是一出現代鬧劇。
這出鬧劇中既沒有雷曼兄弟的倒閉和房地美、房利美的垮臺,沒有股票市場的崩盤,沒有“打撈”底特律的汽車業者,沒有美聯儲和財務部熱火朝天的熬夜審查,也沒有對全球金融體系瀕于崩潰邊緣的恐懼。不過,作為一出還算出色的戲劇—事實上,面市不到3個月,劉易斯的新書已經登上了《紐約時報》暢銷書榜第一位的寶座,坊間的溢美之詞充斥著各家媒體—《The Big Short》具備了最基本的兩個要素: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和辛辣幽默的筆觸,當然也少不了對所處文化背景的追根溯源。
更重要的是,劉易斯并沒有忘記故事的中心思想:美國經濟如何墜下懸崖,華爾街到底犯了什么錯,信貸市場、尤其是房貸市場又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在本書的序言中,劉易斯一針見血地指出:“華爾街的大投行就像是拉斯維加斯的賭場: 他們制定賭局的賠率。那些和賭場對賭的客人只不過是在玩零和游戲。他們也許偶爾會贏幾把,但他們不可能系統性地打敗賭場,也不可能贏得很大而導致賭場破產。”而在接受美國CBS電視臺的采訪時,他一如既往地立場鮮明:高盛用錢蒙蔽了投資人的眼睛,說服AIG為一堆又一堆毒債做保險。一場金融大災難就在人為推動下發生了,然后美國用納稅人的錢去補救。
當然,講故事之余,劉易斯也不忘發出作為智者的孤獨感慨:“在我離開華爾街之后的這20年里, 我等待著我所知道的華爾街走向終結。有一段時間我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我想已經不會出現大的丑聞甚至倒退,從而足夠顛覆現有的體制。和主流意見相左并不容易,這意味著你認定大部分經濟新聞告訴你的都是錯的,那些最重要的經濟人物不是在說謊就是自己上當受騙了。除非你是瘋子,否則在當時這很難做到。”
你可以說The Big Short一書僅是劉易斯的一家之言、片面之詞,但它卻不失為認識次貸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角度;事實上,主觀的故事性描述是劉易斯的寫作特色之一。如果僅想通過一本書來完整、系統又客觀地認識次貸的前世今生、來龍去脈,那劉易斯的新作應該不會是最佳選擇。但如果想以相對輕松的態度了解次貸,它會是一份十分不錯的補充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