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作為輿論的中堅力量一直在國際關系中發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在信息化進程全面深入發展的時代,媒體及其承載的輿論對國際關系的影響變得更加突出,對國家對外關系和對外決策的影響越來越大。就連掌握國際話語權和主導國際輿論走向的西方國家也越來越感到駕馭媒體和利用其為對外關系服務的難度在增大。特別是網絡等新興媒體的異軍突起和快速發展,進一步推升了媒體對輿論進而對國家間關系、國家對外政策的影響。中國隨著網民人數超過4.2億、手機用戶超過7億,同樣進入了公民記者時代、民意調查時代和外交決策復雜化時代,各類媒體及其承載的輿論對中國對外決策和中外關系的影響急劇攀升。
在近一段時期中外關系高頻度的激烈互動中,媒體對輿論進而對對外關系所產生的復雜強烈的影響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因為,近來中國外部環境的復雜性和嚴峻性都明顯超出以往。中國不僅在氣候變化和伊朗核問題等國際熱點和焦點問題上回旋余地明顯變小,被批評為了本國私利而不承擔國際責任,而且在亞太周邊地區面臨越來越多的復雜問題。在中國周邊環境的“西線”,吉爾吉斯發生動亂和政局較長時期難以穩定使華商利益受損,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反恐局勢動蕩威脅著中國西部安全,美印安全合作升溫,美俄關系大幅改善。在中國周邊環境的“東線”、“天安艦”事件及其后續效應使中國在東北亞地區陷入外交尷尬,美韓黃海軍演劍逼中國,美日安保同盟再度綁緊,蓋茨和希拉里先后表明美國在南海的利益關切和政策底線,美國在東南亞和中亞的力量存在不斷強化。美國《新聞周刊》甚至稱亞太已進入“牽制中國”的新階段。凡此種種中國崛起過程中勢必面對的諸多深層、潛在、重大的問題和威脅呈井噴狀涌現或提早浮出水面,這顯然超出了此前不少人的預料,使原本持謹慎態度者更加覺得中國戰略環境在加速惡化,甚至大有四面楚歌之感;使原本看好中國戰略發展態勢并主張高歌猛進者更加感到“不高興”,甚至認為中國憑借現有強大之實力應該敢于以硬碰硬和實現戰略突圍。
一時間,國內國際輿論中各種觀點和論調紛繁雜陳。
冷靜地看,當今中國之所以面臨這種形勢,最重要的根源還是由于經過30多年改革開放的累積、成功主辦奧運會和成功應對金融、經濟危機的提升,中國的發展態勢正日趨強勁,而外部世界為應對中國全面崛起則加緊謀篇布局和調整戰略,中國與世界尤其是與周邊地區和其他大國戰略互動的廣度、深度和頻度不斷推向新水平并漸入關鍵階段。簡言之,這種外部環境是中國壯大富強和中華民族實現復興遲早必經之階段,屬于快速發展成長帶來的煩惱,本質上是好事。只是由于中國特殊的國情和特殊的地緣政治環境,又恰逢世界正經歷全面深刻轉型這個特殊的世情,決定了中國實現崛起全過程所面臨的國際環境將顯得特別復雜艱難。
再冷靜地看,目前盡管圍繞中國的戰略棋局已開,博弈漸酣,但只要中國穩住陣腳,守住現有陣地,沉下心來,搞好自身的改革、發展和穩定,保持不可阻擋的崛起態勢,以不變應萬變,外部諸多關鍵因素都可能隨之發生重大改變。不僅美國的對華戰略可能繼續發生調整,亞太地區當下利用美國來平衡中國力量擴展的中間地帶國家將發生回擺,區域外的其他力量也可能從外部影響亞太地區的戰略角逐。也就是說,如果用更寬廣的視角和更長遠的眼光靜心審視,中國當前的戰略處境并非全然的危局,更非必將導向重大地區乃至全球沖突的死局。更何況,當今中國和未來中國所擁有的空間、所能調用的資源和所積累的經驗技巧早已今非昔比,還可能進一步發展。因此,中國應該而且可以冷靜而非盲動;應該而且可以從容而非急躁,應該而且必須在更大的棋局中來加以運籌,努力推動有關中國的戰略大棋局向積極方向發展。
在這種尤其需要從容淡定和平心靜氣評估形勢和做出戰略選擇,尤其需要有一個良好的輿論環境的關鍵時刻,媒體及其承載的輿論的特殊重要性急劇凸顯。
從一般意義上來說,媒體對中國對外關系的重要影響至少有兩個方面:一是引導國內輿論朝著積極理性的方向發展,以防止極端民族主義情緒滋生和蔓延,進而對國家對外決策產生嚴重制約。這一點隨著中國的國際地位不斷提升和國內主張對外更加有所作為的聲音不斷高漲,將變得越來越緊迫而且重要。在這個方面,西方國家的媒體對政府施政所起到的“小罵大幫忙”的作用值得借鑒。二是影響外部世界對中國的看法,促進中國媒體與外國媒體、中國公眾與外國公眾的交流互動,在公共外交中發揮積極作用。這一點隨著中國與世界社會層面的交往日益拓寬加深,外國公眾對其國家對華政策的關注度和影響力不斷上升,也將變得越來越緊迫而且重要。
就目前中外關系的復雜互動而言,媒體的作為尤其需要審慎把握,因為當前的輿論顯然不利于中國從容淡定地審視外部環境和施展對外政策,也不利于中外輿論形成良性互動。僅從一個讀者的直觀感受看,近來中國媒體對對外關系的關注至少有三個特點:一是有關軍事演習、軍事關系、軍事沖突的內容和熱度明顯超過其他方面,這使廣大受眾產生了中外軍事矛盾加劇、軍事摩擦危險上升的突出印象。而實際情況則遠不局限于軍事方面,并且發生軍事沖突的危險性并沒有聽起來和看起來那么高。二是有關美國對華戰略和政策變化的報道和分析明顯超過其他方面,這使廣大受眾容易得出美國對華戰略已經發生重大改變、中美關系正在快速惡化的印象。而實際情況則是美國對華戰略和中美關系的大框架均未發生特別重大的變化。三是有關南海問題的內容和熱度明顯超過其他問題,這使廣大受眾誤認為該問題已經成為中國、亞太地區乃至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中國與有關國家可能因此發生嚴重沖突甚至戰爭。而南海的實際氣氛則遠不是那么沖突四起和劍拔弩張,中國與有關國家的分歧和糾紛也遠未使彼此關系的基本狀態發生明顯改變,該問題在美國等其他國家媒體上被關注的程度更是遠不如在中國。
從上述報道特點看,盡管難以確切界定媒體在近來中國復雜嚴峻的外部環境和相關輿論的發展變化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對有關政策所產生的影響,但仍然可以比較明確的是:如果媒體的關注和相關報道更加全面、更加客觀、更加深入,如果媒體的關注和相關報道在注重新聞性和商業效果的同時對其對對外關系可能產生的作用尤其是社會責任和政治責任有更多的考慮,如果媒體傳遞的意見領袖的聲音多一些冷靜和理性、少一些激動和極端,如果中國媒體對國外媒體多一些交鋒而非論戰、多一些有理有據的糾錯而非簡單的批評,那么中國面臨的外部環境的復雜嚴峻程度也許會有所下降,應對諸多挑戰的輿論環境會更加有利,有關的政策謀劃也許會更加深思熟慮,政策調整和實施也許會更加從容,效果也相應地可能會更好。
這些要求不僅適用于當前一個時期。隨著國際體系的變革調整以及中國的和平發展漸入關鍵階段,國際國內兩個大局在更高水平上的頻密深刻互動將變得愈加復雜敏感,成熟、理性、負責、講大局、重戰略的媒體及其營造的輿論環境,對于中國實現國際地位和對外戰略的根本超越,將變得更加重要而緊迫。
責編:吳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