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審美人類學 傳播美學 馬克思主義文化
摘 要:審美人類學深刻回答了經典馬克思主義美學的基本問題,是中國馬克思主義美學的當代發展,但還需回應產業化發展的文化傳播實踐,對話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反文化”美學。審美人類學得以建立的實踐條件是文化傳播,要實現文化傳播實踐的馬克思主義美學闡釋,需構建傳播美學的理論框架。而文化人類學作為審美人類學和文化傳播學的中間環節,體現了“以人為本”的內涵,由此形成的傳播美學也為構建社會主義和諧文化提供了理論支撐。
在1857年寫成的《〈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提出美學的基本問題應當是研究藝術的永恒魅力的社會根源、藝術和美的創造與現實社會的聯系、審美在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中起到的積極作用等問題。而當前“馬克思提出的美學基本問題可深化為以下問題:藝術創造和審美活動如何使現代科技導致的社會變遷不至于與人類偉大的歷史文化傳統相分離。而如何在人類文明進程中新的發展階段對這一問題作出自己的回答,正是審美人類學的基本任務,也就是說,審美人類學是對馬克思主義美學基本問題在全球化時代的深化和進一步解答的嘗試”{1}。以審美人類學作為馬克思主義美學的當代發展是一個深刻的學術觀點,但在文化傳播時代,還應發展傳播美學,并在審美人類學基礎上,使之納入馬克思主義的文化視野,其目標是構建中國化的和諧美學。
一 、馬克思主義美學當代發展與文化傳播實踐
在具體的現實文化問題上,通過對廣西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的調查研究,原廣西師范大學副校長、現南京大學美學研究所所長王杰教授認為,“審美人類學研究的新穎之處就在于充分重視當代審美文化的‘雜糅’特征并嘗試通過翔實的田野調查和具體的個案研究來闡發這一特征所蘊涵的審美價值。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也因此走進審美人類學研究的視野”;“從審美人類學的視角觀之,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正是當代藝術與審美文化所具有的‘雜糅’特征的很典型的體現。”但人類學意義上的“文化”有一個重要的特性即傳播。由于現代傳媒具有將信息無限傳播的強大功能,一種生活方式總是被置于跨文化的場域中做不同的闡釋,產生了更多的“表演”色彩。王銘銘教授曾提出,傳媒文化研究者所面對的問題是如何在其研究中引進生活方式的概念,視傳媒文化為現代生活的一部分;而社會人類學者所面對的問題是如何在生活方式的體驗和分析中包容傳媒文化的成分。{2}因此,需要探索南寧民歌節在審美表達機制上,如何利用現代科技來更好地表現具有濃厚傳統文化色彩的審美理念的方式。
節慶中的民歌作為一種文化表演,體現了“美在生活”([俄]車爾尼雪夫斯基語)的特點。而所謂的文化表演,按約翰·麥卡隆的界說,是指在一些場合,我們作為一種文化或作為一個社會對自我進行反思并加以界定,將我們共同的神話和歷史戲劇化,以不同的方式表現自我,最終在某些方面有所改變而在其他方面卻又依然故我。約翰·麥卡隆對“文化表演”的界定包含了從傳統儀式到電影到體育的諸多方面。對于影視而言,這種表演是一個整體,除了包括演員和創作者、觀眾之外,還包括表演的場地、風格和臺詞,甚至包括了消費者和生產者相互間以及與他人之間交流彼此的自我形象的方式。因為非物質文化中的傳說、表述、表演者和傳統工藝技能的操作者,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文化創造的主體,是最具能動性,處于“活態”文化的核心地位。他們不同時期、不同地域、不同場次和場景的表述、表演和技能操作,都會有所發揮,都是一種新的創造。因此,審美人類學理論與文化傳播實踐是密不可分的。
在南寧民歌節的文化傳播實踐中,民歌表演借助高科技的聲、光、電手段來表達或強化自身的審美效果,藝術的技術化、技術的藝術化兩者的共生表現得十分明顯。而現實也提供了這種效果得以實現的條件,因為無論是地理位置如何偏遠的壯鄉苗嶺、瑤村侗寨,幾乎每家每戶都有電視機和流行報刊,欣賞港臺和海外電視劇成為最受歡迎的消閑方式之一。在民歌節的舞臺上,全國各民族乃至世界各地的民歌藝術都通過現代視聽傳媒而展現在全國各地乃至海外無數觀眾面前,成為中國大眾文化領域的一大盛事。而此后通過大眾傳媒的宣傳報道,“黑衣壯”這一壯族支系逐漸為世人所知。在理論上,“與傳統的文化人類學調查對象有所不同,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是當代大眾文化的組成部分,它不僅存在于現實空間,還存在于網絡和傳媒構成的虛擬時空中。因此,調查還包括對電視、廣播、報紙雜志、網絡以及各種音像制品中的相關資料加以收集、整理、分析。這也是審美人類學在研究對象和方法上的獨特性的表現。”{3}同時“作為審美人類學的人文關懷,不僅限于鄉村和邊區民族,也應該關注都市,關注都市的大眾藝術、現代藝術”{4}。在攝影、錄像、錄音等技術快速地向數字化發展的過程中,人們藝術表現的手段越來越豐富,人們對生存空間的認識也越來越多樣化,不僅有現實的生存空間,還有虛擬的生存空間。世界的現實圖景包括各種視覺形象的感受,都在人們的眼睛里發生著劇烈的改變。傳統的架上繪畫的發展已呈弱勢,裝置藝術、行為藝術、多媒體藝術,不僅打破了現成物和藝術品之間的界限,打破了藝術話語和日常生活話語之間的界限,也打破了藝術門類與門類之間的界限。
因此,以審美人類學為代表的當代馬克思主義美學是建立在文化傳播實踐基礎之上的,并以此和西方馬克思主義美學建立聯系。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本雅明、阿多諾秉承了馬克思的社會批判理論,在藝術范圍內揭露意識形態的“異化”,他們堅持認為新出現的“大眾文化”是異化社會的產物,而“文化工業”受利潤驅使以標準化的工業方式生產出無個性的產品并逼迫大眾通過接受產品而成為“文化工業”被操縱的對象。
因此,文化產業這個概念自誕生之日起就是與藝術創造的問題緊密相連的,它是一個經濟現象,但卻不是一個純粹的經濟學問題。這其中包括了傳媒與市場的問題,但其內容卻指向了藝術和美學領域。但隨著時代的前進和發展,法蘭克福學派當初所批判的文化產業并沒有如他們所預言的那樣給文化和藝術帶來滅頂之災,文化產業在后工業社會里日益朝著良性的方向發展下去,藝術甚至是被法蘭克福學派稱為精英的藝術形式也并沒有消亡,所以法蘭克福學派的理論成了文化產業和藝術發展首要的反思對象。而在審美人類學指導下的文化傳播實踐及其理論化,必將在對西方馬克思主義“反文化”美學理論的批判中彰顯自身的馬克思主義文化視野。同時西方馬克思主義是美學的批判學派,傳播學的批判學派,回答西方馬克思主義者的藝術與審美問題也必然需要構建傳播美學的理論框架。
二、傳播美學的馬克思主義文化視野
十七大報告指出,“在時代的高起點上推動文化內容形式、體制機制、傳播手段創新,解放和發展文化生產力,是繁榮文化的必由之路”;“運用高新技術創新文化生產方式,培育新的文化業態,加快構建傳輸快捷、覆蓋廣泛的文化傳播體系。”因此,為了支撐當代文化大發展、大繁榮,需要思考傳播美學的構成邏輯和馬克思主義理論視野。并且新格局的構建要根據新的文化現實擴展理論視野,善于在繼承中發展,并從理論與實踐兩個維度展開綜合思考,而傳播美學在西方馬克思主義者那里也是有機綜合的,如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指出的那樣,機械復制消滅了傳統藝術的這種脫離群眾的光暈,它使“真品”和“摹本”的區分不再有效,本真性的標準不再有效。
馬克思主義視野中的審美問題離不開文化傳播。提倡審美人類學的馬克思主義美學家王杰教授認為,“當代中國文化應該是大眾文化、少數民族文化、民俗文化、民族——國家意識形態等多種元素在現代傳播媒介所提供的交流平臺上‘多聲部’地共鳴,形成某種‘雜糅’的形態,這也是當代審美文化所具有的特征。”{5}實踐派美學的領軍人物李澤厚先生認為,作為審美文化研究的重心有兩個,“一個是批判性的即‘西馬’的文化批判理論,另一個是建設性的即人性建設,人生歸宿的‘情感本體’建設。”{6}而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始,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最重要的議題開始發生變化,由原來的以階級斗爭為主要方式走向了身體、欲望等,霸權研究退到次席,網絡等成為主題。新一代的馬克思主義者由于信息和媒介革命,對美學、文學與經濟、產業關系十分關注,做文化研究的一批人,都變成了文化創意產業的實踐者。當前需要做到東西方馬克思主義在審美與文化上的銜接與對話,而人學因素應是二者的結合點。
人學因素、傳播因素和美學因素互相之間的邏輯關系成為促進東西方馬克思主義對接的關鍵。因為一方面傳播美學學科發展需要辯證邏輯的思維架構;另一方面,也只有辯證思維的方法和邏輯架構,才能鑄造起馬克思主義文化理論的創新體系。而在審美人類學和文化傳播學的理論與實踐中,文化人類學處于明顯的中心,如果采用作為現代形式邏輯的數理邏輯即把審美人類學和文化傳播學看作“集合”,而文化人類學作為“交集”進行推理,則可以得出建立傳播美學的理論模式。這樣,作為生發于藝術現實的理論轉向和科學反思,在審美的邏輯學意義上,其學理原則應當可以被我們看作:力圖由有一定限制性(實際上是局限性)的經亞里士多德確立的“屬加種差”的經典藝術定義方法,轉向曾經由柏拉圖嘗試確立至今“隱而不顯”的發生定義方式上來。
傳播學與美學具有“異形同構”關系,學術界普遍認為傳播美學是介于傳播學與美學之間的交叉學科,例如2001年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出版的姚鶴鳴教授著的《傳播美學導論》對審美性傳播活動的本質,傳播主體和審美創造等進行了論述。但傳播美學不是傳播學和美學的簡單“化學反應”,而需要一個文化人類學的“催化劑”。在由審美人類學、文化傳播學整合的傳播美學中,文化人類學處于虛擬地位,成為隱匿的核心和一種社會心理,并作為潛意識而成為習慣,使之隱藏在文化傳播者心里,成為核心價值的自覺追求和中華民族精神家園之所在,以保護產業化時代的藝術傳播生態,回應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提出的“文化異化”問題。其意義在于促使文化傳播者以大生命審美觀為統領,在文化人類學與當代心理學的層面,樹立當代傳播活動的審美人格主體。因為“文化人類學提供了全面理解人類行為的大視野,當代心理學倡導人的身心全面健康的大健康觀,這有助于當代人在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多維文化時空中和身心和諧的人格范型上來建構自己的人格,并不斷上升為審美的人格……這不僅構成了當代人類群體與個體共同的生命主題,也恰是當代傳播活動最為關注的生命主題,也構成了當代傳媒審美文化系統工程的主旋律。”{7}它有利于促成當代人在當代傳播世界中成為傳播的主體和在審美傳播世界中成為審美的主體,進而推動當代人在現實世界中的審美主體生成,乃是當代傳播活動崇高的職責與使命。
馬克思主義理論視野中的傳播美學旨在構建中國化的和諧美學,回應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反文化”美學。但傳播美學的馬克思主義視野不僅體現為審美人類學的馬克思主義美學傳統,而文化傳播學派也有著西方馬克思主義淵源,西方馬克思主義的法蘭克福學派、伯明翰學派都是在20世紀著名的批判傳播學派。此外,在傳播學的媒介環境學派中,符號論美學家蘇珊·朗格和具有馬克思主義文化批判風格的鮑德里亞及詹姆遜等美學家也體現了對技術媒介本身的興趣,以他們的視角,傳播美學可以說是關于媒介環境的美學。但更主要的是 “以人為本”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支點。“以人為本”的傳播美學內涵體現為:在傳播技術條件下,啟發文化持有者的“自覺意識”,以推動文化生態、業態、形態的良性變革。
“文化自覺”是民族民間藝術傳播的基礎和核心。費孝通先生在對少數民族的實地調查和研究中,提出了“文化自覺”的觀點。“文化自覺”的意義在于,生活在特定文化中的人們,對自己的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與形成過程以及自己文化所具有的特色和發展趨向。只有內心樹立這樣的意識,他們的文化藝術才能真正得到社會的接納和認可。而媒體要做的也不僅僅是把民族民間文化持有者請上舞臺、錄音錄像,更重要的是應該以人文主義的態度來關心他們、支持他們,在整個社會的大環境中為他們搭建一個更為廣闊和平等的傳播平臺。因此,從理論上,需要以審美人類學為基礎構建傳播美學理論,并使之進入馬克思主義文化視野;在實踐中通過各民族文化藝術的傳播,增進各民族各地區人們的相互了解和信任,并讓更多的人認同、欣賞我們多彩的民族民間文化,實現費孝通先生所言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藝術境界。
作者簡介:徐明君,遼寧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審美文化。
{1} 王杰、海力波:《審美人類學與馬克思主義美學的當代發展》,《文藝研究》,2002年第2期,第4頁-第11頁。
{2} 王銘銘:《傳媒時代的社會人類學》,《新聞與傳播研究》,1996年第4期,第49頁。
{3}{5} 王杰:《美學研究的人類學轉向與文學學科的文化實踐——以南寧國際民歌藝術節的初步研究為例》,《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第2頁-第8頁。
{4} 方李莉:《審美價值的人類學研究》,《廣西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第42頁-第47頁。
{6} 李澤厚、王德勝:《關于哲學、美學和審美文化的研究對話》,《文藝研究》,1994年第6期,第23頁-第32頁。
{7} 張涵:《當代傳播美學綱要》,《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第47頁-第5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