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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進陽光大廈A單元的那一刻，時間是上午8點44分。警衛(wèi)室里的胖子正端起一只大號的不銹鋼保溫杯喝茶。

喂，你干什么的?

不料，胖子根本沒有放松警惕，哪怕是正當(dāng)他瞇起雙眼，在使勁地吸溜著一大口茶水的時候。甚至，他還馬上判斷出了在自己眼前一閃而過的人不是大廈本單元的業(yè)主而是一個外地的民工——他的一聲威喝，用的不是他們當(dāng)?shù)氐姆窖远瞧胀ㄔ挘⑶掖朕o講究，不是喝問“找誰”而是“干什么的”。

你只好住腳，被迫打消了再上前一步伸手去按電梯按鈕的念頭。而待你轉(zhuǎn)身，穿制服的胖子已經(jīng)提著警棍沖出警衛(wèi)室，追到了你的身后。

你干什么的?

用警棍指著你的左肩，胖子再次喝問了一遍。

燕子保潔公司的，給1808打掃衛(wèi)生……

你把右手拎著的大工具箱子提起來，向胖子亮了亮箱子上貼著的公司名號。

你等等!我先問問你再上去!

胖子威風(fēng)地返回警衛(wèi)室去打電話，透過大玻璃，你看到他掛機后朝你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你按下按鈕，走進電梯，而當(dāng)電梯門將合未合之際，胖子走出警衛(wèi)室，又硬生生地塞給你一個教訓(xùn)——

下次過來，你給我穿上公司的工作服，記著哦!

你按了兩遍音樂門鈴，1808室的門才打開。開門的女人臉上敷著漆黑的面膜，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但你好像還是感覺到了她不高興的臉部表情——她一手拉門，一手啪啪丟下了兩雙舊拖鞋在門口的絨布踏墊上。

怎么才來呀?都等你們一個鐘頭啦!

她兜頭就是這么一句，然后扭腰轉(zhuǎn)身，走向客廳的米色布沙發(fā)，而坐到了沙發(fā)上，才發(fā)現(xiàn)進門來的只有你一個人。

還有一個呢?怎么就你一個?我不是說好要兩個的嘛!

嗯，公司里忙不過來——我今天還是休息的呢，都趕來替他們加班啦!

你們也真是的!唉，好了好了，手腳利索點兒，先搞廚房——別忘了紗窗、玻璃窗，還有，玻璃的外面!

穿著白紗睡裙的她在沙發(fā)上挺了挺身，又陷了回去，順便抄起遙控器，打開了對面壁上掛著的大屏幕電視。

你把鞋脫在門外，關(guān)門，趿了她丟下的舊拖鞋，徑直走向廚房的途中，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她，而你的心頭猛地蕩漾了一下——癱在沙發(fā)中的她，多么像是一只慵懶的寵物貓，一只透著一股兒風(fēng)騷勁的大雌貓!

上了蠟的實木地板，踏上去滑溜滑溜的。

一走進廚房，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起了宋松和小包。他倆是在誰的住處銷魂快活?是在宋松他們的那個地下室?還是，小包她們的那個小倉庫?

他倆倒好，一想到那檔子事就手腳發(fā)軟了!虧他倆想得出，讓我來替班，而大白天的，他倆去鉆這個空當(dāng)兒!想起幸福中的宋松和小包，你忽然有了一些莫名的氣惱，但隨即這氣惱又消了。你咧了下嘴，一邊搖了搖頭一邊想，他倆這樣下去也不好，應(yīng)該考慮去租一個單獨的地方住一塊兒了……

弄好工具，你探身出灶臺邊的小窗子，看了一眼十八樓下的地面，居然感到了一陣強烈的眩暈。這才想起，其實早晨起來的時候腦袋就有點輕飄飄的。

莫不是昨夜里對小苗太過用力的緣故?

夢里的小苗豐滿了許多，白了許多，甚至連睫毛好像也長了許多。她還燙發(fā)了，染了幾縷金黃的，煞是好看，而且大老遠地，就透過來一陣陣讓人掉鼻子的香水味。大半年不見，做了富太太的小苗，看上去差不多已經(jīng)是這座城市里的人了，哪里還有從前鉆窯洞、在黃土地里揮汗干活的那個小苗的影子?

小苗是主動跟你回到那個地下小車庫的，坐到那張床上，她就說讓你看看她新買的乳罩。那只繡花乳罩很漂亮，小苗說是花了幾百塊錢買的，而你沒有為此嘖舌，只是一聲不吭就一把將它扯裂了，然后撲倒了她。

你很用力地撞擊著小苗，像是在懲罰她，而她仿佛真的被弄疼了，痛苦不已地呻吟著。你沒有像從前那樣讓小苗在中途騎到你的身上來，而是始終保持著一成不變的姿勢，使勁兒壓迫著她。可是很奇怪，你的快樂怎么也到達不了那個地步，最后弄得渾身是汗，但愈是用力，那僅僅到了半路上的快樂卻愈是在一步步地后退了……

想起昨夜里那么香艷的夢，你猛然想哭了。

你是在清洗了廚房接著準備清洗客廳的時候看清楚女人的臉的，剛剛揭下了面膜的她讓你一下子愣住了。

房東!你不禁叫喚了起來。

女人嚇了一跳，睜大了雙眼，迅速把你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之后顯然也認出了你是誰。

咦，怎么是你?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隨即又拉下了臉。

我叫的可是燕子保潔公司的人哪!女人變換了口氣說，你怎么來了?

你突然笑了。

你聽到了自己的笑聲。感覺這笑聲怪怪的，好像是它沒經(jīng)過你的大腦的指令就搶先發(fā)出去了。

哈，我就是燕子保潔公司的人哪!你故作輕松地說，房東啊，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呢!

你不是……不是在賓館上班的嗎?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啦!

噢，女人沉默了一下，忽然笑說，以前你那女朋友吹了，現(xiàn)在有新的了吧?

你的臉頰抽搐了兩下。

沒有，你說，到哪里去找新的?

是嗎?女人嘿嘿一笑，不會吧?

但女人似乎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xù)下去，不等你接話就說，哎，你搞完廚房啦?那么接下來搞客廳吧!說完，女人裝出匆忙的樣子，把手里的面膜丟到垃圾桶，扭腰就往衛(wèi)生間走去。

喂!你喊，房東你得還我錢哪!

可是女人充耳不聞，走進衛(wèi)生間，吧嗒關(guān)上了門。她在里面待了好長時間，又是開水龍頭又是吹電吹風(fēng)的，最后傳出了抽水馬桶灌水時的嗚叫聲，她才出來。出來后她一下子愣住了，因為她看到你什么都沒做，仿佛一直保持著剛才那向著衛(wèi)生間門口方向的姿勢。

喂!房東你得還我錢哪!

你一模一樣地又喊了一句。

什么?女人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邊，好像聽不明白。

房租哇!你把手里的刷子啪地丟下，它落到地板上的塑料臉盆里，蹦了兩下，你說，房東你總得退給我那兩個月的房租吧?

女人似乎終于聽清楚你在說什么了。

噢，這都什么時候的事了，你還在說這個?女人似笑非笑。

怎么?過期作廢啦?你也似笑非笑。

不是過期作廢，是當(dāng)時就作了廢!女人說。

行，我不跟你說了!你說，房東我告訴你，今天我的手有點抬不動了!

什么意思?女人說。

沒意思，你說，我是說今天你家的這活兒啊，我干不動啦!

女人盯著你的眼睛，好一會兒。

好，好了，你有本事，今天算我倒霉，待會兒退回給你兩個月的錢還不行?女人最后說，你趕緊打掃吧，我趕時間，等著要出去呢!

9點34分，在客廳探身出去刷完外面的窗玻璃之后，你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電子表，再也憋不住那泡尿了。而走進香噴噴的衛(wèi)生間，你一眼看到了淋浴房里邊拋著的乳罩和內(nèi)褲——都繡著好看的花邊的粉紅的它們讓你一個激靈，下身那家伙猛地就起來了。

你站在馬桶前，擺出撒尿的姿勢，可那飽脹的尿就是出不來，直到你給那不爭氣的家伙左右扇了兩巴掌，它才蔫了下來，尿出了尿。

這泡尿好大，尿著尿著，你又想到了房租的事，不由得陡然一驚。

你走出衛(wèi)生間，女人剛好從臥室出來。

哎，房東你先把那兩個月的四百塊錢退回給我吧!你說。

急什么呀?女人沒好氣地說。

你苦笑說，不急不行啊，我可是上過你的當(dāng)……

女人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又進了另一個臥室。

你緊跟了兩步，可是女人突然轉(zhuǎn)身出來，正好撞到了你懷里。

女人被撞得趔趄了一下，而同時，她的一頭香得讓你掉鼻子的卷發(fā)像一個亂蓬蓬的大拖把，沒頭沒腦地將你的臉面和鼻子刷了一大把。

干什么呀，你!女人瞪了你一眼，改而進了剛才出來的主臥室。

你使勁吸溜了幾下鼻子。

還是先給我吧，你說，要不我可沒勁兒干活啦!

女人快步走到床頭，拿起電話撥號。

不想干是吧?女人問，然后對著話筒說，喂，燕子保潔，你們怎么搞……

你躥了進去，趕快摁掉了電話。

好好好，算你狠!你嚷。

還不快點干?要不我讓你的公司炒你魷魚!女人冷笑。

你忽然又感到了一陣眩暈，血液好像在全身亂竄。

老子就是不干，怎么樣?你感覺自己的舌頭在失去控制，心里要說的話出了口，意思卻完全掉了個兒，你聽見自己繼續(xù)說，房東你要是不給錢，今天老子可就不走了!

而坐在床沿上的女人像是一條滑溜的魚，從你的鼻子底下溜走了。她繞過床沿，在另一邊的床頭柜上方，把手指戳在了那個紅色的按鈕上。

哈，你不走?不走我可就要報警啦!女人咬牙說。

呆了一呆，看著按鈕和女人的那個手指，你馬上舉起了雙手，像是投降。

媽個逼!你罵了一句，然后說，好，老子走，你自己打掃吧!

退出臥室，你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在客廳收拾工具。

快走!要不我報警啦!女人在臥室里大聲嚷。

你咕噥了句什么，開門，接著重重地帶上了門。

靜了一會兒，女人從臥室門口探了探頭，而她呀地尖叫了起來——你竟然沒有出去，并且還半俯著身，向著主臥室門口，做出了一個預(yù)備起跑的姿勢!

女人的叫聲未落，你就旋風(fēng)一般撲進了臥室，貓逮老鼠似的從后面一抄手攬住了她的腰，把她掀到了床上，同時順勢壓了上去。

女人仰躺著，叉開的兩腳亂蹬，而兩只手被你的雙手牢牢地摁在了她的頭頂上方。

你干什么!一邊喘氣，女人一邊氣惱地對著你的臉面喊叫。

不給錢是吧?還想逼老子走?你得意地笑罵，媽個逼，四百塊錢老子不要了，老子今天就弄了你，讓你嘗嘗做婊子的味道!

女人就像一只烤得冒黃油的噴香的大雞腿，你饞饞地嗅著、狂吻著，而當(dāng)進入了她的時候，你不由得發(fā)出了滿足的吆喝……

你很用力地撞擊著女人，就像昨晚在夢中你很用力地撞擊著小苗那樣。但是女人沒有像小苗那樣發(fā)出呻吟。她漸漸不再掙扎了，也許是再也沒有力氣掙扎了。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你——她不像小苗那樣每當(dāng)這個時候總是睜不開眼，她竟然始終都這樣睜著兩眼!

你已經(jīng)大半年沒有聞到過女人的氣息了，自從小苗離開了你，離開了這個女人出租給你的那個地下小車庫。這大半年的時間里，你曾經(jīng)在夢中強奸過幾次，而被你強奸的，除了小苗，就是現(xiàn)在的這個女人——強奸小苗的時候，每一次你都哭了，但那兩次強奸這個女人的時候，你是那么的威風(fēng)凜凜，最后你都在她一浪高過一浪的呻吟中非常解恨地一瀉千里!

這個女人是你和小苗來到這座沿海城市后的第二個房東。你們原先住的是老鄉(xiāng)們合租的套房，十幾個人擠在兩室一廳里睡，后來你和小苗正式好上了，覺得太不方便。有一天，你路過這陽光大廈前面廣場邊的地下車庫的口子上，看到了貼著的那張出租小車庫的廣告，你打電話一聯(lián)系，這個女人就過來了，帶著你到車庫看了看，而你立馬相中了。

你之所以立馬相中，是因為這個車庫的小——它很窄，進不了轎車，只能停放摩托車和自行車，但如果不擱摩托車自行車，卻可以擺下一張窄床，之后還留有一個人側(cè)身進出的過道——它的房租并不便宜，每月兩百塊，但是在這座城市要想找一個同樣價錢的單獨的房間，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它不通水電，可你只是用來住宿，而且它裝的是柵拉門，睡在里面既能透氣又能借用外面通道里的免費燈光，只要在柵拉門里加掛一個布簾就萬事大吉了。

而作為房東，這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還算是比較體恤的——她的房租從開價的兩百五，被你砍到了兩百;她提出的房租每三個月提前預(yù)付一次的要求，由于你的懇求，改為先預(yù)付一個月，之后再每三個月提前預(yù)付一次。她還為自己的小車庫無法讓你洗衣做飯而表示抱歉，她甚至還考慮到了你的方便的問題，指點給你廣場另一邊上的一個免費的流動廁所。

你沒想到的是，這個女人原來竟是個冷酷無情的人，當(dāng)你和小苗在她的小車庫里住了一年多之后，小苗突然離你而去，而由于受不了每夜躺在空落落的床上的那種觸景生情，你要搬出小車庫，可是她卻吞掉了你已經(jīng)預(yù)付的那兩個半月的房租……

你在女人身上用力著，一邊用力，竟然一邊想到了房租的事，于是感覺出了滿嘴的苦澀。

女人直瞪瞪地那么近距離地看著你，看著看著，眼睛水汪汪的。

你這畜生!扭動了一下，女人無力地罵了一句，眼眶里溢出了淚水。

可在你聽來，女人的那么一句話卻是罵得嫵媚極了，而一直強忍著的你再也憋不住了，在吶喊中狂噴亂射了起來……

身體分開后，你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女人都出了一身大汗。但女人的身體卻是冷冰冰的。

你是個畜生!女人扭過頭去，又罵了一句。

老子是畜生，那你是什么東西?你笑問。

女人不答。

誰吞了老子的血汗錢，誰就是剝削階級，那老子就把她弄個痛快!你發(fā)狠地說。

什么吞你的錢?你付了房租，不到期就搬走，那是你自己的事，你去街上問問，哪個租房的不是這樣?女人背著說，但是你強奸女人，你犯了罪!

犯罪?你呵呵笑了，老子現(xiàn)在是睡婊子!四百塊呀，今天老子要接著弄你四次，要把你弄出血來!

女人的身體哆嗦了一下。

你敢?女人回頭，咬了咬牙。

怎么不敢?你說，要不老子多弄你一次，弄五次，信不信?

告訴你，我身上可是得了性病的!女人冷笑。

性病算什么呀?老子身上還有艾滋病呢!你笑。

女人靜了一下，又說，我老公馬上就回來了，他可是有手槍的，他一槍斃了你這畜生!

你哈哈笑了。

剛才你在客廳里打掃時，女人就在你身邊接了個電話——很顯然，對方是她的老公，此刻他正身在香港，他說還得再過十天才能回來，而女人因此發(fā)狠了，說他最好別回來，干脆死在香港爛在香港算了。

對于這里的方言，你早已經(jīng)能夠基本聽懂，并且還能說上兩句。

你老公?他不是去香港了?你改口用這里的方言說，剛才你不是讓他死在香港爛在香港的嗎?

女人一驚，回頭卻發(fā)現(xiàn)你露出了一臉的淫笑。

哦，對了，你女兒呢?你淫笑著說，你女兒是在上初中吧?可惜她中午不回來，要是回來，老子連她一塊兒給弄了，弄給你看!

女人忽然摑了你一耳光，然后光著身子從床上躍起，伸手去按床頭壁上的那個紅色按扭——可是慌亂之中，她的手指只是按在了距離按扭半寸的地方，而當(dāng)她再次去按按扭的時候，你已經(jīng)翻身起來，扯住她的大腿，一下把她掀回到了床上。

你壓了回去，順勢還了女人兩個耳光。

媽個逼!想報警?沒門!說完，你用雙手分別狠狠抓住了女人的兩只肥嫩的乳房。女人喊叫了起來，而喊了半聲，你就用嘴巴堵住了她。

折騰中，你又一次進入了女人。

女人試圖抗拒一次，你就狠狠摑她一耳光，直到她服帖下來。

就像吃一桌酒席，吃第一桌的時候，你是太餓了，狼吞虎咽，一下子就飽了，而當(dāng)接著吃第二桌的時候，你才想到要慢慢地來，要細嚼慢咽，要品嘗出每一道菜的滋味——當(dāng)你再次進入女人的時候，你才把她跟小苗聯(lián)系了起來。

你覺得，如果說小苗是一只青蘋果，那么現(xiàn)在這個女人，她應(yīng)該是一只紅艷艷的水蜜桃。

小苗的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青香，而這個女人渾身上下都是一股讓人掉鼻子的勾魂的香氣。

只是，小苗是狹窄的高低起伏的山路，而這個女人仿佛正是這座城里寬闊的平坦的水泥大街，讓你有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

從前，每次交房租，你給這個女人打電話約好了，然后就在地下車庫的口子上的花壇邊等候。小苗第一次看到她后，曾經(jīng)很是嫉妒她的漂亮，而第二次，你和小苗都看到了她的女兒，小姑娘那么美麗而又高傲的樣子，又讓小苗嫉妒了半天。說實在的，當(dāng)你面對這個女人和她的女兒的時候，你也嫉妒。你相信你明白小苗所嫉妒的是什么，但是你卻不完全清楚自己所嫉妒的是什么。而當(dāng)你還沒有完全想清楚自己所嫉妒的是什么的時候，你已經(jīng)對這女人乃至還有她的女兒都懷恨在心了!

為什么富人就這么看不起窮人?為什么富人看不起窮人而又對窮人這么刻薄?

那段時間，你甚至憎恨起這座城市里的所有打扮時尚的富人了!

為了那兩個半月的房租，你曾經(jīng)那么多次打電話給這個女人，你與她理論，你懇求她，說了那么多的好話，可是她都無動于衷，甚至后來一聽到你的聲音就關(guān)了手機。那四五百塊對于自己可是一筆大錢，而對于這座城市里的富人算得了什么呢?但她卻眼都不眨就一口吞掉了它。可笑的是，那個時候，你雖然估計她應(yīng)該是這陽光大廈的業(yè)主，卻不知道她住在ABCD這四個單元的哪一個單元，你曾經(jīng)在這大廈腳下守侯過多少回，最終只好放棄了守株待兔……

你是在即將把持不住沖向銷魂之巔的那一刻遭受了那重重的一擊的——女人什么時候抽出一只手搬起了床頭柜上的那只沉甸甸的玻璃煙灰缸，使勁砸在了你的后腦勺上!

你的腦袋嗡嗡嗡地響了一陣，但你挺住了。

你狠狠摑了女人兩耳光。

你說，婊子，今天老子掐死你!

你真的掐了。

沒掙扎幾下，女人就不動了。

當(dāng)你努力再次讓自己攀登上了巔峰，你發(fā)現(xiàn)女人似乎沒有了呼吸。

那一刻，你居然沒有驚慌。

你的腦子里盤旋著一個問號——為什么?女人為什么要砸你的后腦勺?

你想起了小時候有一次去山里放牛，回家后牛拉肚子拉得很厲害，爹問牛吃了什么東西了，你答不上，而他氣咻咻抄起扁擔(dān)就敲了你一下。那時候爹敲的就是你的后腦勺，你差點被敲死，后來卻在鬼門關(guān)的邊上醒了回來。

你最恨別人敲你的后腦勺了，可是大半年前，賓館餐飲部的那個搶了你的小苗的渾蛋副經(jīng)理，他也用托盤敲了你的后腦勺一下。那次雖然只是眩暈了幾秒鐘，但你恨死他了，回了他幾個拳頭，有一拳砸中了他的眼窩，他的破碎的眼鏡片劃傷了他的鼻梁也劃傷了你的手背，結(jié)果你落了個被刑事拘留的下場……

你整理了房間。

在整理房間的過程中，你的腦子里盤旋著電視畫面里常有的分尸的鏡頭——把頭割下來裝入冰箱?把眼珠摳下來丟向水果盤?把豐腴的乳房切了放進微波爐?把兩條大腿擺架在衣柜?

廚房里一整套的高級刀具，足夠你用來切割了!

或者懶得分尸，只是為了泄憤，在她的下身插入什么東西——菜刀把子?拖把?還是馬桶刷子?

你幾次使勁搖頭，驅(qū)趕走了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你把女人打扮成了熟睡的模樣——從衣柜里找出干凈的乳罩和內(nèi)褲，給她穿上，而收走了被你扯斷的乳罩和撕破的內(nèi)褲。在給她的肚皮蓋上小毛毯的時候，你甚至在祈求她能夠蘇醒回來，就像當(dāng)年你被爹敲暈過去后來又奇跡般醒回來一樣。

祈求中你霍然一驚，你想，自己從來都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好人，為什么今天一下子變成了壞人?

但是無可挽回地，女人的身體在一點點地變涼。

最后你在客廳里想，那個美麗而高傲的小天鵝一樣的小女孩呢?傍晚她會不會從學(xué)校里回家?

大屏幕電視是一直開著的，這時候它在播著一則則新聞。畫面里的人像看上去都有些失真，好像矮了許多，卻又扁了許多胖了許多。

你拿起遙控器，在準備按下前面的那個紅色的小按鈕的當(dāng)兒，忽然想到了臥室床頭壁上的那個報警開關(guān)——你沒有關(guān)掉電視，而是把電視那原本不高的聲音調(diào)大了一點點……

走出陽光大廈A單元的那一刻，時間是中午12點14分。你拎著那只大工具箱子，像剛剛做了一場噩夢似的，腳步很不真實。而經(jīng)過警衛(wèi)室門口時，一聲使勁的吸溜聲讓你驟然一驚，有汗珠離開額頭，滴落到腳下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你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踏在警衛(wèi)室那胖子威嚴的目光里。

外面突然起了異樣的風(fēng)，涼颼颼的——你的耳朵里甕聲甕氣地響起了1808室里正在播報著的電視新聞，你忽然想，那個大屏幕將一直會開到什么時候?幾個小時?幾天?十天?或者是……當(dāng)然，你不可能預(yù)先想到的是，七天之后的此時此刻，你就成了那個電視頻道的那位瓜子臉女播音員口中的一則令人毛骨悚然的——新聞。

(選自作者博客)

【編者點評】

《新聞》這篇小說，似乎是偶然發(fā)生的事，但就其深層的背景，卻又是必然發(fā)生的事。一個進城務(wù)工的人，一個善良的人，在物質(zhì)貧乏、欲望無法滿足之時，在一個偶然的地點和偶然的時刻，他自己也無法想像，他成了這個城市里電視新聞即將報道的一樁毛骨悚然的兇殺案的主角。

該文運筆酣暢淋漓，通過三個時間節(jié)點完成了一個完美的線性敘事。既可讀，亦引起我們深思。

責(zé)任編輯 育邦

作者簡介:

楊邪，1972年生于浙江溫嶺。中短篇小說作品散見于《當(dāng)代》、《大家》、《山花》、《江南》、《百花洲》、《廣州文藝》等刊物，部分為《中華文學(xué)選刊》、《芳草·小說月刊》等刊物轉(zhuǎn)載。另著有詩集《非法分子》、電影文學(xué)劇本《外頭》等多部。現(xiàn)居家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