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九月,亮收到了大學通知書。父親東奔西走、四處借款、無功而返。“沒關系,上學并不是農村孩子唯一的出路。”倔強的亮目光堅定,微笑著安慰日漸蒼老的父親。
亮收拾了簡單的行李,背著裝被褥的化肥口袋,隨村人去上海的一處工地干活。夜深,簡易的活動板房里散發著白天的余熱與工友的汗臭味,嗜血的蚊子在人們熟睡的夜晚,享受著飽餐的快樂。亮用被單裹著全身,竟能酣睡如雷。
火球一樣的太陽在炫耀它的威猛,黑人一樣的鋼筋在顯示它的健碩,亮揮汗如雨,與它們展開斗爭。日子在轟鳴的攪拌機急速地轉著,亮手掌的血泡被厚厚的老繭代替,曾經秀氣白皙的臉龐已黝黑堅毅,矯健的步伐,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亮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再苦再累,不在上海混出個熊模樣,死不回家。
秋去冬來,工地的人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由于亮踏實、能干、機靈、頗得老板賞識,在春暖花開的來年,也當了工頭,賺的錢比以前翻了幾倍,亮欣喜。老板的房產項目不斷地增加,安排給亮的工地越來越多,亮的夢想茁壯成長。
六年后亮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公司,買了車子房子。他帶著風情萬種的女朋友,在家鄉蓋了一幢六層高的大樓和一個村子一樣大的花園。家人高興,村人羨慕,亮春風得意。
富人的圈子有富人的游戲。有一天,一個客戶說澳門好玩,希望他陪同。亮爽快地答應。他們的運氣都非常地好,居然在短短的一個小時,用兩萬變成了兩百萬。
“太刺激了,夢一樣的感覺!”亮欣喜地告訴客戶。
“未必了!前段時間我輸的差點連飛機票都沒買——讓你來,就是想讓你幫我買機票呢!”客戶是老手,頗有感慨地說。
客戶與亮成了最好的賭友,去拉斯維加斯、大西洋城參觀,尋覓機會下手。亮迷戀這種瞬息萬變的夢幻游戲,賺錢與虧錢僅僅定格在開牌的那一秒,只要有本錢,永遠都有翻本的機會。有失敗的慘痛,也有成功的喜悅。亮如同高速行駛的列車在賭圈的滑軌上飛奔,剎了車,巨大的慣性持續地滑行。亮在破釜沉舟的那一局中慘敗!
十年后的九月,天氣依舊悶熱。在一個小城的工地,亮拖著臃腫的身軀,吃力地推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拉磚車。一絲涼風拂過他禿禿的腦門,心底同時放著油鹽醬醋茶,劇烈地翻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