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經歷公共預算的危機,人們就不會深切感覺到任何改革的需要,即使在人人意識到改革的必要性之時,我們也會看到,習慣勢力和利益集團仍阻撓一切變革。用學者卡塔林娜·米勒的話來說,改革只有在養老制度(更普遍地說是各種社會保障制度)危機趨于嚴重,一系列范圍很廣的因素結合起來之時才有可能。這些因素包括富有活力的政治領導(尤其是財政部長個人)、國際金融機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重要作用、編制一個明智的改革方案,以及采取行動和遏制改革反對派的能力。
而學者奧倫斯坦和哈斯則認為,只有那些專家們——他們能夠從事談判并得到國際機構支持和社會接受——自由主義的或者社會民主主義的理念占據主導地位之時,改革才有可能。
多種因素在中東歐各種不同改革中發生作用。荒謬的是,重新當政的前共產黨人(與某些自由派聯手)往往實施被認為來源于“右派”或者“中間派”政黨的自由化政策。而基于強大的集團利益的社會共識,每每阻撓一切改革。
許多觀察家根據智利的例證認為,只有威權制度才能進行反對有組織的追逐私利行為的斗爭。而在東歐,與這種信條相反,各種社會制度的改革可以通過民主的方式進行。問題在于如何在公民獲得信息方面的不對稱和實施程序的秘密性上,來界定所達到的共識。事實上,民眾對于養老基金可能帶來的風險一無所知,所有的措施恰恰是在大選之前以任何人不注意的方式秘密采取的。在選舉運動熱火朝天之際拋出這樣一項改革及其對于選票的微弱影響,足以佐證公民與當權者信息的不對稱和不平等。匈牙利社會學家托姆卡·貝拉指出,各種政策的協調嚴重缺乏。作為舊制度的優先目標的兒童和居住政策受這種狀況影響尤甚。地方分權更進一步造成了嚴重的不平衡,特別是在波蘭。
盡管存在各種缺陷,由于對于改革的廣泛“社會接受”,改革仍然取得成就。不能不看到,伴隨各種改革的,是給予受變革觸動最深的各階層諸多社會禮包。這樣的過程無論如何是正當的。公民可能未參與到改革的制定中來,但他們至少是改革結果的受益者。
在這一點上,最重要的創新之一是各國都采用了份額分擔的國民保險制度。匈牙利在1991年,捷克共和國在1992年,斯洛伐克在1993年先后實施了這樣的制度。而在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和波蘭,這個制度的出臺遲至2000年。然而,觀察家們都著重指出,由于失業的增多,因而繳納保費的人數減少,以及雇主和雇員不完全接受,這一國民保險制度在實施上還是難題。
每個國家都把傳統的因素與自身的國情結合起來,不致片面搬用“純粹的”自由主義,將養老基金作為萬靈妙藥兜售。除了哈薩克斯坦,立陶宛是惟一幾乎全部采用具有三大支柱的智利模式的國家,其宗旨是為了更好地同俄羅斯人區別開來,達到加入歐盟的目標。捷克共和國和斯洛文尼亞完全保存了它們原有的體制,它們在1989年并未受沉重的債務之累。斯洛伐克則與捷克共和國不同,2005年夏季,這個國家的8個投資基金簽訂了94.5萬份私有股權合同。匈牙利曾被期待實施一種極其自由化的制度,但情況并非如此,公民們對于大部分依靠共濟的歐洲模式情有獨鐘。最后是波蘭,它往往被認為是自由派占據主導地位的國家,結果證明恰恰相反,波蘭在國家、職業利益集團和絕大多數居民之間結成了一個特殊的聯盟。
波蘭的養老費用在社會預算中占極大份額。在其他國家,養老開支是穩定的,但部分人退休金很高。波蘭、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這四個中歐國家,為退休人員撥出較多費用,并十分重視反失業政策(包括轉行、社會補助和疾病醫療保險)的再分配效應。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分配給這方面的國內生產總值比例較小,但保障了一種比上述四國更加慷慨的再分配制度。此外,這兩個國家更多地對雇主采取強制措施。
社會保障制度改革對于解決幾乎所有國家的財政危機是不可或缺的,但實施它需要整整十個年頭。考慮到這一改革相關的種種經濟和社會問題,蘇聯類型國家轉型之快是值得強調的。以往缺失的工資與每個受保人獲得的養老金之間的聯系業已建立,費用由雇主與雇員分擔。這些改革是在廣泛的社會共識基礎上實施的,盡管決策程序往往不透明不民主,中央與地方之間的許多障礙依然存在,特別是在就業政策問題或者男女平等等問題上,然而它已經不足以妨礙中東歐國家的調整態勢。■
節選自《從“休克”到重建:東歐的社會轉型與全球化—歐洲化》第七章,(法)弗朗索瓦·巴富瓦爾著,陸象淦、王淑英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3月,略有刪改,題目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