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豐田、深圳富士康給工人漲工資,是值得高興的事。改革開放30余年,人們的絕對生活水平的確提高了,但從相對角度看,好處大多流向了政府和企業。
看到因工人停工、跳樓事件引發的漲工資,一些學者認為,讓自由工會或其他自發組織代表工人“集體協商”工資與其他福利是引火燒身,因為這從根本上威脅到中國的低勞動力成本優勢。也就是說,一旦中國的低勞動成本優勢沒有了,經濟發展就要受挫。
當然,這種擔憂站不住腳。低勞動成本是過去和今天的現狀,是暫時可以利用的“優勢”,但經濟發展的目的不是為了留住低勞動成本優勢,而是要盡早終結這種狀況。
改革開放之初,勞動力成本優勢基于兩個前提:物資嚴重短缺和勞動者權利低。在生存權優先于體面權時,基于低人權的低勞動成本優勢可以理解。但隨著經濟的快速增長,為生存而生產的必要性逐漸降低,特別是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物質產能過剩,對出口市場的依賴快速上升。
按照其他國家的經驗,此時,基于低人權的勞動成本優勢應逐漸下降,讓勞動收入跟著勞動生產率同步增長。但在嘗到低勞動成本優勢帶來的增長甜頭之后,開始把堅守低勞動成本這一“優勢”變成政策的目標,不許攻破了。
近幾年,企業雇主的談判地位越來越強,單個工人的議價地位越來越小,特別是沒有城市戶口、沒有正式身份的農民工更沒有主動談工資的地位。于是GDP一直在快速增長,但勞動報酬占比卻逐年下降。
勞動報酬占比過低的副作用很多。一是國內民間消費增長慢,逼著經濟更多依賴投資和出口;二是勞動成本總是較低,消除了企業追求新技術的動力,因為用低成本的工人就能做的,自然不會去花錢做技術革新;三是低勞動成本優勢持續太久,會使全球制造產生的污染在中國集中得太多,子孫后代不會滿意。
我不是要求各級政府推出新的最低工資政策,或通過勞動法強制提高工人待遇。不需政府干預,而是把自由工會權等還給工人,把自由遷徙權還給公民,讓他們不管出生在農村還是大中小城市,想到哪里找工作就有權利去哪里應聘,并享受那里公民的保障待遇。
一旦公民的權利、工人的契約自由與遷居自由權利得到保障,他們跟雇主談價的地位就能提升,體面工作的可能性才會成為現實。通過雇工和企業的動態博弈,一種新的勞動力市場均衡才可建立。我們不能再留戀基于低人權的勞動成本優勢。經濟發展的目的不是為了保住低勞動成本,而是恰恰相反。
作者為美國耶魯大學金融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