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土地財政”備受質疑和攻擊。
一是認為“剝削”了農民:“幾萬元一畝的土地從農民手中征收而來,一轉手賣到幾十萬元甚至幾百萬元,這不是殘酷地剝削了農民嗎!”
二是認為“剝削”了市民。一些學者認為,部分地方政府為追求財政收入,實行“饑餓式”供地,與開發商聯手推高房價,“土地財政”是高房價的罪惡之源。
三是質疑“土地財政”的用途。有學者提出,地方政府收了那么多土地出讓金,為什么不全部用于醫療、社保、教育和廉租房建設,以解決民生問題?
四是認為“土地財政”不可持續。有學者提出,城市化完成后,沒有土地可賣了,地方財政收入從哪里來?于是,紛紛提出要開征房產稅,認為既可以打壓房價,也可以給地方財政開辟一項穩定的收入來源。
這些質疑并非一點道理也沒有,但“土地財政”反映了客觀經濟規律,有它產生和存在合理性。
“土地財政”沒有剝削誰
改革開放前,我國國有土地的占有和使用都是無償的。1987年深圳敲響了國有土地使用權拍賣的第一槌。這項改革逐步推向全國。國有土地的使用權走向市場后,地方政府來自于土地出讓、轉讓以及房地產開發的財政收入越來越多。
2009年,全國的土地使用權出讓收入達到1.59萬億元,等于預算內財政收入6.85萬億元的23.21%;全國房屋銷售額達4.4萬億元,其直接稅收估計達到5700億元。此外,政府從房地產開發各個環節收取的各種費用,估計全國不低于1000億元。在市、縣一級,來自于房地產的稅費,一般占到地方財政收入的40%以上。中西部欠發達地區,這個比重還可能更大。因此,很多學者把當今的地方財政稱之為“土地財政”。
把國有土地的使用權分離出來并推向市場,實行有償占有和使用制度,是傳統計劃經濟走向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巨大進步。它帶動了城市居民住房制度的改革,又推動了城鎮化的快速健康發展。房地產業的迅猛發展還帶動了建材、裝飾材料等多個行業、幾千種工業產品的發展,帶動了整個國民經濟的發展。
此外,土地出讓收入為城市化解決了一個重大問題,這就是征地補償安置資金、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資金和廉租房建設資金的來源問題,保證了城市化的健康發展。
“土地財政”沒有剝削農民。政府出讓的建設用地價格與向農民征地的補償費用不能簡單類比。政府征地以后,并不是簡單地把土地使用權出讓,除支付征地補償安置費、就業培訓費外,還要花費巨資進行城市基礎建設,而這些經過基礎設施建設的建設用地與從農民手中征來的農地相比,其經濟價值和使用價值都已發生了巨大變化。
“土地財政”也沒有剝削市民。近幾年房價快速上漲,其主要責任不在地方政府,也不是“土地財政”惹的禍。住宅商品化后,其價格主要受三大因素支配:商品房的自身價值即建設成本加稅費、貨幣的價值和供求情況。近年來房價快速上漲,這三大因素都發生了作用,但主要是貨幣因素。
1994年全國財稅體制改革后,財政收入向中央集中,以后又逐步加大了這一趨勢。在這種情況下,特別是在中西部地區,地方財政收入只能維持低水平的運轉,沒有能力解決城市基礎設施的建設資金問題。因此只能“人民城市人民建”,城市居民購買商品房,除支付住宅本身的建設成本,還要支付城市公共基礎設施建設費用。為了搞好城市基建,多數地方政府還要千方百計地舉債融資。目前,多數地方政府的巨額債務主要是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形成的,也必須依靠今后的土地出讓收入來償還。
在城市化基本完成后,也就沒有大規模城市基建任務和相關開支需求了;其次,工業和第三產業也已經成熟了,正常的財政收入將主要來自于此;再次,商業用地的使用權出讓期限只有40年,城市化基本實現后,這一期限也差不多到期了,又將有新一輪的使用權出讓收入。所以,不存在不可持續的問題。
“土地財政”需規范
現行的“土地財政”制度及其實施也并非完美無缺。應該說,問題也確實不少。
從制度層面來看,我們的法制還不夠完善。比如,對征地補償安置中一個重大的問題——房屋拆遷補償安置問題,沒有明確具體、便于操作的行政法規。由于法制建設滯后,各地操作起來五花八門。
如安置問題,有很多地方實行宅基地安置,征地以后,給每家每戶安排一定數量的宅基地重新建房。結果在新城區出現新的低水平建設的“城市村”。深圳市為了改造“城市村”花了幾百億元。有的城市吸取這個教訓,改為“公寓房”安置。但有的城市又走了極端,不管離城市中心遠近,一律實行“公寓房”安置。結果,一些地處遠郊,仍以務農為生的農民生活很不方便。
此外,農民的土地被征收后,身份是否要改變,就業如何安排,原來的集體經濟如何處置?這些都沒有明確的規定,以致很多失地農民已身居城市中心,完全以工商業為生,但身份仍是農民,造成統計上的混亂;集體經濟仍保留原有的經營方式,往往適應不了新的環境。
再者,《土地管理法》及其《實施條例》把土地管理監督權力全部賦予縣以上國土管理部門,而且鄉(鎮)一級政府基本插不上手,結果形成了鄉(鎮)政府無權管,國土部門又管不過來的局面。鄉(鎮)政府既然無權管,也就沒有相關責任。這是農村,特別是城鄉接合部,出現大量的違章建筑的原因之一。
從執行層面上看,土地管理的法律法規沒有得到最有效的執行,以致全國“小產權房”大面積產生。
由于法制不健全,操作層面工作不細,對違章建筑制止不力,加上一些片面觀點的引導,在怕出事、怕上訪情緒影響下,一些市縣干部瞻前顧后,在征地拆遷和“城中村”改造過程中,對一些漫天要價的“釘子戶”違心妥協,拿公共利益的“拳頭打鐵釘”,“法外施恩”,高額補償;甚至對一些違章建筑也照補不誤。這不僅大大增加了公共建設的成本,使“土地財政”入不敷出,更使絕大數守法講理的農民相對吃虧,破壞了公平原則,敗壞了社會風氣,增加了群眾的不滿情緒和社會的不安定因素。
有的地方,征地時不重視對農民的就業培訓,理財引導,結果一些農民獲得巨額補償收入后,不再勞動、游手好閑、坐吃山空,甚至沾上嫖賭惡習。
房地產業是“土地財政”的一個重要內容。中央的方針十分明確:要保持房地產業健康穩定發展,抑制房價過快上漲。但在具體操作上,少數地方政府的領導片面追求財政收入,實行“饑餓式”供地以抬高地價,一味增加商品房供應和銷售環節的稅費負擔。
不該征收房產稅
在肯定“土地財政”的主流和本質的同時,也要正視存在的問題,并采取有效措施加以解決,使“土地財政”這一制度逐步規范和完善。
第一,要重視有關“土地財政”體制機制的研究,進一步完善和健全有關“土地財政”的法律法規,并加大執行力度,以建立良好的經濟秩序。要盡快出臺《征地拆遷補償安置條例》,全面規范征地拆遷補償安置行為;盡快組織對“小產權房”處置辦法的研究,出臺有關法規,制止“小產權”的繼續蔓延。在征地拆遷安置補償工作中,要有明確的責任劃分,對不作為、亂作為或作為不到位的行為,要有明確的處置辦法。
第二,賦予鄉(鎮)一級政府參與土地監管的責權。要做好征地拆遷安置工作,必須充分發揮鄉(鎮)一級政府的作用,賦予他們參與國土監管的責權,如改變土地性質的審核權、違章建筑的查處權等;同時,對其土地監管工作中的失責行為也應該依法依規追究責任。
第三,要剝除普通商品房身上種種不合理的負擔。政府不應該在住房這樣的基本民生問題上過多增加老百姓的負擔。不但不應征收醞釀中的“房產稅”,而且還應該剝除種種不合理負擔。目前附加在普通商品房身上的稅費已經很重了,而且政府壟斷了土地的一級市場,已獲取了超市場的收入。如果再收取房產稅,如同在一頭牛身上要剝下幾層皮,而被剝的恰恰是我們希望培育的中產階級,遏制的恰恰是人民群眾的正當需求,打擊的恰恰是我們需要挖掘的消費動力。
此外,應該堅決反對饑餓式供地。在城市普通商品房建設土地供應方面,要與市場需求基本平衡。為了糧食安全,我們應該倍加珍惜土地,但城市化正是節約土地的最佳途徑。因此,我們不必在城市普通商品房用地供應方面制造緊張氣氛,制造供不應求的局面。
第四,要嚴格控制土地收入的開支。應該把土地出讓收入納入財政預算,基本上用于城市基礎設施建設。
第五,要非常重視對被征地農民的安置問題。對老年農民的養老問題、中青年農民的就業問題、農民小孩的讀書問題等,應該分門別類,逐家逐人進行分析考慮,把工作做細一點。對原有的集體經濟應進行股份改造,使它適應新的環境。還要重視對已經以工商業為生的被征地農民的身份及心理轉換問題。不能再以村、村民小組的組織方式,而應以城市居民社區的組織方式進行管理。通過教育,使他們適應現代的城市文明生活方式,從身份到心理及行為方式,真正成為城市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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