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當前志愿服務的社會支持環境存在的主要問題”的回答:57.2%的志愿者認為社會各界支持不足,42.1%的人認為群眾對志愿者缺乏認識,33.4%的人認為缺乏政府重視
中國已經擁有一支超過5500萬人的注冊志愿者大軍:其中主要包括逾2600萬名社區服務志愿者和超過2900萬名青年志愿者。
志愿者只有在志愿服務活動中不斷獲得幸福感,才能夠堅定而長期地從事這一事業。
正如人們所知,自從2008年以來,由于連續舉辦大型活動以及接連出現的自然災害,中國的志愿服務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在借力行政后,如何形成社會自主力量,乃是今后中國志愿服務的主要挑戰。
在這個蛻變的時期,志愿者的幸福指數不僅將關乎中國志愿服務的質量,也將關系公民社會的成長與成熟。
從青年到全民
中國最早的志愿服務莫過于“學雷鋒”。
然而,從20世紀80年代起,“雷鋒叔叔沒戶口,三月來了四月走”的順口溜,顯示出傳統志愿活動中存有的形式化、短期化等弱點。一個階段,“傻帽”、“不夠進化”曾成為熱心社會公益者的“標簽”。
1987年,廣東成為中國自發志愿服務的發源地之一。這一年,廣州創辦第一條志愿服務熱線“中學生心聲”。1990年“深圳市青少年義務社會工作者聯合會”成為內地第一個正式注冊的志愿服務社團。
“大都是大專以上文化”,中國社會工作協會志愿者委員會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譚建光在調研中發現,參與“中學生心聲”的志愿者主要是教師,文化程度高、生活安定。深圳第一條志愿服務熱線公開征集志愿者時,報名者也多是文化程度較高、事業相對成功、社會地位較高的年輕人。
他在查閱深圳早期志愿者的報名表時曾發現,當時志愿服務的動機非常單純:“因為我有快樂的童年,所以我希望天下人的童年都快樂……”、“社會給予了我許多,我也愿意回報社會”等等。
譚建光認為1987至i993年是中國志愿服務“自發探索”階段。這一時期自發組建、自發服務的志愿者隊伍力量單薄、社會影響有限,“但促進了商品經濟社會中的新型友善互助風尚,為黨和國家提供了先行探索的經驗。”
1994年,中國青年志愿者協會成立,“到2000年,中國青年志愿者行動步入持續發展和深化階段”。同時,民政系統推動的社區志愿服務和紅十字會推動的專業志愿服務也在發展。
幾年時間內,中國成立了由中央、省、市、縣四級青年志愿者協會構成的青年志愿服務體系,部分地區還延伸到社區和農村,以青年志愿服務中心或服務站的形式出現。
“區域擴散效果明顯,但問題也比較突出。”譚建光說,一是許多人認為這種志愿者網絡只是團工作的一部分,是青年的事情,使其社會廣泛性被削弱;二是對轟動效應、短期效應的追求,導致青年志愿者活動“運動化”、“形式化”、“臨時化”。
國家行政學院決策咨詢部副主任丁元竹從1997年開始從事志愿服務研究。他在2001年針對全國六省做的一次調查印證了譚建光的說法:大部分人在回答“動機”問題時,表示“組織要求去做”。
“很官方”不是壞事情
2008年被稱為中國志愿服務元年:“5·12”地震和北京奧運會見證了中國全民參與志愿服務時代的來臨。
團中央書記處書記、中華全國青年聯合會副主席盧雍政在“中國2008年國際志愿者日”慶祝活動上曾表示;據不完全統計,累計有超過491.4萬位志愿者以各種形式參加“5·12”抗震救災和災后重建工作,170多萬名志愿者直接服務北京奧運會舉辦,近300萬名志愿者參與奧運會主題活動。
他還說,自1993年底團中央發起青年志愿者行動至2008年的15年間,有2946萬志愿者按照團中央頒布的《中國注冊志愿者管理辦法》進行注冊。
而根據2009年10月19日全國和諧社區建設工作會議,目前全國社區志愿者組織已達43萬多個,注冊人數2030多萬人。
譚建光認為,以“黨政統籌、團青示范、社團管理、全民參與、社會支持、法律保障”為特點的中國志愿服務正呈現出新格局。
大地震使中國志愿服務大大向民間性、自發性轉變。在大型活動中,志愿者則往往仍以“官方化”、“組織化”大規模亮相,體現了志愿服務的“中國特色”。
對于“官方”痕跡和“組織”動員可能影響“志愿精神純度'’的觀點,譚建光認為需要客觀評價。
“黨委和政府的意見有更大影響,這是中國民主發展與生俱來的特點”。他告訴本刊記者:在中國如果沒有政府介入,事情很難做大。不過一旦介入過度,往往就會出現陷入僵化、官僚化的矛盾,“這是中國國情”。
在深圳曾發生這樣一個例子:1994年前后有關部門曾3次派員到深圳動員“深圳義工聯”改名。
“要統籌而不干預”,譚建光覺得,官方背景濃厚的全民志愿行動并不是壞事,“行政化背后的社會化、形式化背后的生活化”是北京奧運留下的一個啟示。
“也就是借力行政化,形成社會自主力量,依托傳統發力,但又要擺脫傳統的桎梏。”他進一步解釋說。
不過,在志愿服務推廣過程中,一些舉措使其看起來并不太“志愿”。比如,免試讀研或者考研加分等。
譚建光認為,“不加分是不重視,加分又很功利”,這讓政府處于兩難處境,這就要求政府只能扮演統籌角色,將具體的管理權下放給本就具有民間性的志愿者組織。
追求幸福的志愿者
2009年,一份名為《無錫地區志愿者幸福感和個人困擾研究》的調研報告顯示:典型地區志愿者和非志愿者的幸福感比較差異,尚無統計學意義。
這和國外研究成果相左。瑞士蘇黎世大學學者Meier以1990年至1992年處于統一進程的東西德為對象研究發現,當社會問題使人們生活滿意度下降時,志愿行為能對生活滿意度產生積極影響,即對社會的消極影響產生緩沖作用。
“這也說明我國的志愿活動及志愿者的心理狀況有其獨特的特點。”該調查報告的作者之一、中國科學院心理學所嚴育告訴本刊記者。
首先,志愿者的價值感還得不到充分滿足。比如,他們會無事可做、覺得浪費時間;感覺自己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此前,上海映綠公益事業發展中心發布的一項調查也顯示,難以在志愿活動中找到價值感,是一些志愿者流失的關鍵因素。
嚴育認為,隨著志愿者隊伍壯大,志愿服務項目也需要創新,改變志愿服務“掃大街、看老人、做表演”的“低水平徘徊”狀況。
有些志愿者則曾被誤解是“出風頭”、“博取名利”、“做秀”和吸引社會關注。被稱為“最牛志愿者”、堅守北川災區2年的張華強就被質疑“想出名”。另外一些志愿者認為自己被當做“廉價勞動力”、“免費勞動力”。
“7親人泥石流中失蹤卻堅守崗位的世博志愿者是盡責還是冷血”的問題曾引發網友的激烈討論。另一位曾出現在央視鏡頭里的志愿者也在博客中自嘲,“講得我像個很二的志愿者,有休息不休息……”。最讓她無奈的是,還有人懷疑鏡頭里她幫助老奶奶“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一些志愿活動讓一些志愿者身心疲憊。
如何讓服務時間持續
嚴育的研究顯示,相比非志愿者,志愿者的幸福感與個人困擾之間關系顯著,“志愿者的服務對象多為弱勢群體,他們的經歷和痛苦很容易引起志愿者的共鳴,如果負性情緒長期得不到宣泄,則會對志愿者自身健康產生較大影響”。
譚建光對“5·12”地震志愿服務進行調研后發現,80%以上志愿者是在缺乏充分思想準備的情況下進入災區的。
大災讓一批志愿者成熟起來,但其對一些志愿者造成的負影響還是不可小視:有些志愿者發現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成了累贅”。同時,“官方志愿組織之間競爭見報率,民間志愿組織競爭服務對象、競爭案例資料”也使得一些志愿者對組織的“純凈度”產生了某種質疑。
此外,女性志愿者更容易身心疲憊,其幸福感受志愿活動的影響更大。一旦志愿活動沒有達到她們預想的效果,更容易感受到困惑。
一位曾在世博會新聞中心工作的志愿者曾告訴本刊記者,在為期二周的志愿服務期間,“辦公室所有的姑娘幾乎都在電話里被罵哭過”,比如,因拒絕為資料不全的記者辦理入園采訪證而遭責難。
譚建光還曾對一些志愿者夫妻個案進行研究,發現相比非志愿者,志愿者夫妻的離婚率并不明顯見低。譚建光認為其原因是,志愿服務在中國還沒成為一種“生活方式”。
嚴育的研究結果也顯示,不同服務時間的志愿者的幸福感有很大差異。月平均服務時間8小時以上的志愿者總體幸福感“顯著高于”服務時間不足8小時的志愿者。
2006年譚建光對志愿服務較發達的廣東省5市青年志愿者進行調查顯示,超過半數志愿者從事志愿服務時間在一年以內,堅持兩年以上的占13.2%;而且超過半數的志愿者每月服務時間少于4小時。
“此外就是缺乏必要的權益保護。”譚建光了解到,有些志愿者想要購買服務期間的意外保險,可沒有保險公司愿意提供。
“做好事的人也需要社會支持”是譚建光常講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