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載現今中國一些富貴人士頗有赴美產子之趨勢,理由有幾種,有的是計劃生育超生,與其罰款,不如將孩子生在美國,既不占中國的生育配額,孩子還可以生來就是美國人;再有被自己身歷的高考教育體制嚇怕了,不想孩子再遭此罪;更有被美國完善的醫療福利所吸引,特別是美國公民上大學的低廉收費……蕓蕓種種,正如專職從事“赴美產子”的中介所述,赴美產子收得的效益,勝過搶銀行!
說到赴美生子之舉,早在上世紀二戰勝利后,特別在上海的上層社會中很風行一時。究其原因,最重要一條是,美國基于二戰中華裔與美國公民合力浴血抗擊法西斯的英勇表現,修改了華人不能入籍的舊移民法。另外,大戰勝利后,美國在世界上形象空前高大。時值國內,抗戰雖勝利,仍覺前途未卜,此時若能弄到一個美國國籍,有如《2012》中已手持登上諾亞方舟的船票……
那時赴美產子似比今天方便多。只要登上任何一艘美國郵輪,根據國際公約,就相當于登上美國國土,故而孩子生在美國郵輪上,一落地就自然擁有美國國籍。
抗戰勝利后,上海至舊金山每月有兩班船往返。乘船赴美生子似較乘飛機有更多優越性。船上航運約二十來天,篤悠悠的不必將生產日期克得太精確,郵輪一應設施齊全,肯出大價錢買張頭等艙位,在船上坐月子都舒舒服服。
上海我的同齡人(在大戰勝利后出生)中,頗有一些出生在美國郵輪上的,比如當年大名鼎鼎的美國麥加利銀行(現渣打銀行)的大買辦的大孫子,就是出生在美國威爾遜將軍號上。按理,他就是個美國人了,他與我們和共和國一起成長——戴上紅領巾,學雷鋒爭做好人好事……后來大蒙都人到中年時,他向我們如實道出:中國是不允許有雙重國籍的,他曾有兩個選擇:如若選美國籍,根據50年代日內瓦某公約——凡是1949年后滯留在中國大陸的外籍國民都可以回國。
他那時是可以憑他的美國國籍赴美的,但年紀太小尚未成年,父母又不能與他同行,小小年紀去投奔美國親友,父母舍不得,親友也不敢負這個責。經再三考慮,父母代他放棄了美國籍。曾問他后悔嗎?因為他是直到改革開放后以不惑之年,才再以美國出生證明赴美奮斗,比那時候要整整遲了二十幾年!頭發已斑白的他回答:“不!那二十幾年給我留下寶貴的與父母、手足共同生活的溫馨記憶,且令我對自己身份認同十分踏實明白!”
他告訴我,身居異國最痛苦的就是身份認同,就像一只鐘擺,時刻在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中來回擺動。幸虧他去美國時身心已定型,有著明確的文化取向和身份自我認同。
在某州立圖書館亞洲部做個主任,他似乎已融入白人主流社會,但在美國仍屬“少數民族”,回到中國來,卻不屬同胞,被稱“華裔”。“這不是里外不是人嗎?”他開玩笑。他這個假洋鬼子退休后如今在上海老家生活得如魚得水,這得拜謝他四十多年在上海的生活,不管手里持的那張紙是什么籍,心中始終明白自己根的所在。
現今新一代赴美產子的父母,必須為孩子在天平上稱一稱,一張紙質的身份證明與血脈傳承的身份歸宿,哪個更重。如果鐵定要孩子做美國人,那你必須從小讓孩子在美國長大,讓他漸漸擁有自己的社交圈,從小接受美國的價值觀和審美觀,父母必須有一方陪伴著孩子或全家移民。
如若讓他在中國長大,即從小接受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價值觀,但身份卻不是中國人,這會讓未成年的孩子對身份歸宿很迷茫。當然他可上國際學校,但那只是個人工制造的國際背景。成年后再回美國重新適應,他就要開始漫長而恍惚的鐘擺人生。如若決定孩子定居中國,那當初何苦費那么大勁赴美生子?真為了省讀美國大學那幾個學費?
赴美生子這筆賬絕對不是用數學公式算得出,數字只能算得出價格,而算不出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