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共資源與公權力的壟斷式集中使用:借著城市之名,以近乎亢奮的方式迫使我們去接受更加單一的城市生活。
——朱曄
正如諾貝爾獎獲得者斯蒂格利茨所說,“在21世紀初期,影響世界最大的兩件事,一是新技術革命,二是中國的城市化。”在全球化的迫切壓力下,由權力和資本合謀驅使的中國城市化進程,正將當下的中國日漸改造成為現今世界上最為瘋狂和奇異的“景觀社會”,“城市爆炸進入鄉村,以城市殘渣的無形大塊對鄉村的不斷覆蓋,由消費的規則所控制。城市化毀滅了城市并重建了一種偽鄉村,一種既缺少傳統鄉村的自然關系,也缺少歷史城市的直接社會關系的偽鄉村。”(居伊·德波《景觀社會》)在進入新世紀的近十年來,中國新景觀令西方攝影師趨之若鶩,而生于斯長于斯的本土攝影師也在開始覺醒,以一種愛恨交加的復雜情感重新審視日益畸變的故土,一種新的景觀攝影風潮日益成形—相對應當年的“西洋景”,我們為此創造出一個新詞“中國景CHINESCAPE”(CHINESE+LANDSCAPE)。
正在廣州的時代美術館展出的這個中國景攝影展中,5位西方攝影師和6位中國攝影師,都是運用傳統大畫幅攝影,以儀式化的拍攝和客觀冷靜的凝視,以及凸顯距離感的表達,細致入微地刻畫了正在急劇裂變的中國景。
上世紀90年代,從以拍攝當代都市風景聞名的德國攝影師Thomas Struth進入中國拍攝中國城市化風景開始,那些以社會風景和人造風景為創作主體的西方攝影師紛紛將鏡頭對準了中國這塊景觀攝影的“處女地”:英國人Nadav Kander的《長江》從上海到青海沿長江拍攝下一系列看似詩意,卻飽含對人類征服自然的徒勞與無力感的隱喻影像;德國人Michael Wolf將香港和珠三角的密集建筑和“世界工廠”,全部濃縮成令人窒息的電路板般的抽象表皮;在以拍攝亞洲新興都市夜景聞名的另一個德國人Peter Bialobrzeski的鏡頭下,上海和深圳的“霓虹虎”仿佛海市蜃樓,無比輝煌卻又無盡虛空;常年居住在中國的加拿大人Greg Girard和美國人Daniel Traub,分別聚焦于新舊混搭和沖突的城市中心和城市邊緣,但凝視的目光都是同樣的冷靜卻又遲疑。
相對于西方攝影師置身事外的“隔岸觀景”,中國攝影師的作品則更多是“有景無風”的沉重與苦澀:曾力從上世紀90年代末拍攝廢棄的十三陵開始對北京進行城市空間生產力考察,到拍攝貴州三線工廠等一系列類型學攝影,是中國本土景觀攝影的最早實踐;生于三峽的顏長江一直堅持用遺照式的拍攝關照業已消失的故土,譜寫哀莫大于心死的影像挽歌;游蕩于城市與荒野之間的黎朗,放棄了先前的抒情敘事化的攝影,轉而切取陌生化和疏離感的現實碎片;上海人朱浩的《上海默片》,呈現了一個“人類消失以后”的空蕩蕩的上海,靜默死寂中卻似“山雨欲來風滿樓”;身為新聞記者的孫濤于2010年拍下沙漠中新造的“鬼城”鄂爾多斯,以反新聞攝影的超靜態記錄,試圖直抵新聞背后的真相;在外游學多年的王博回到久違的家鄉重慶,驚詫于城市空間的顛覆性重組,卻也在不動聲色地解構黑色幽默的寓言式的“異質景觀”。
在這個費爾巴哈所指認的“符號勝過實物、副本勝過原本、表象勝過本質”的時代,景觀攝影已經不折不扣地確立了其超真實的面目,而“中國景”的問題也將不僅僅是中國的問題。
2006年9月蓄水后,塵埃落定、江山靜止,萬事皆空,夫復何言。面對一種“遺址”,你只想靜靜坐著,好像大家都經歷太多,身心俱疲,現在用目光哀哀相認,已是最大的安慰。
——顏長江
危舊房改造運動成為了一場驅逐運動,弱勢群體在超大規模的空間生產與景觀清理重塑的過程中將宿命式地成為被驅逐者并且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每一寸土地之上的景觀,都有其背后的權力與利益所驅使的動力機制在發生作用。
——朱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