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簡介】劉長煌,江西省萬年縣公安局民警、聯合國駐利比里亞共和國特派團、駐東帝汶民主共和國特派團維和民事警察,獲聯合國頒發的世界通用英語語言維和資格證書, 4次聯合國和平勛章獲得者?,F正在東帝汶執行維和任務。2010年5月12日獲得東帝汶民主共和國總統勛章。
1994年至今,在全國各地發表翻譯小說100余篇。
Zakaria Erzinclioglu(查卡利亞 #8226;爾禎克里格魯):1951—2002,英國權威法醫昆蟲學家,法學界知名人士。先后就讀于英國達拉謨大學、劍橋大學,獲得哲學博士學位。1995年英國皇家軍醫大學授予他約翰·格蘭迪勛章,以表彰他在醫學昆蟲學方面作出的杰出貢獻。
由于這個案件太過敏感,以致于現在才展現給讀者,敬請原諒和理解。
新世紀初,歇洛克·福爾摩斯無與倫比的推理能力在歐洲大陸幾乎是家喻戶曉,盡管有很多案子給予他展現推理藝術的舞臺,但鮮有案件會涉及到如此多的顯赫人物和離奇的結局。
那是在1903年二月的一個傍晚,寒風刺骨,我和好友歇洛克·福爾摩斯散步回到巴克爾大街,身上好像結了冰一樣,快步回到福爾摩斯那寬敞而又凌亂的客廳,迅即圍在火熱的壁爐前,搓動僵硬的雙手,好像才有血在血管里流動。福爾摩斯操起煙斗,躺進柳條椅,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個大信封,拆開信封,展開信紙,鋪在膝蓋上仔細閱讀,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我不由得拿起他放在一旁的信封,端詳一番。這是一個乳白色的特大號信封,最特別的是封面布滿了錯綜復雜的紋章,好像是金色三重譜號,優美的線條來來往往,非常精致。
“喂,華生,”福爾摩斯望著我,臉上露出狡黠的神色,“你有什么發現?”
“一個非同尋常的信封,福爾摩斯,但我還沒有看出什么名堂,找不到有價值的東西?!蔽掖鸬?。
福爾摩斯站起來,遞給我信件:“這是一封特快專遞,請仔細研究研究,你知道我的方法?!?/p>
我一手拿起信封,一手拿著信箋,認真察看。首先拉近細看那獨特的設計,學起福爾摩斯的方法,拿起桌子上的顯微鏡,精密地審視那花紋;然后用鼻子聞聞,因為我發現福爾摩斯那樣做過。接著大聲地閱讀信件的內容:
敬愛的福爾摩斯先生:
受命于我的君主,我請求您對一件高度敏感事件進行指導。請諒解我不能在信里面詳談,也不能在信里透露我的身份。今晚8點我將冒昧前往貴宅造訪。您的令人尊敬的兄長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對此事件已經知曉。
“來自皇室的客戶!”我大聲道,“老朋友,祝賀你!”
福爾摩斯不以為然地揮揮手:“請繼續你的推斷?!?/p>
我重新把信箋翻來覆去地看,絞盡腦汁,想找出什么蛛絲馬跡,但是非常失望,一無所獲。盡管如此我還是要說點什么。
“這是一個非常精致的信封和信箋,”我隨即高談起來:“客戶直接受命于他的君主,也就是說他是政府高官。還可以推斷他是個外國人,依據是信里面的一些寫作方法和用詞,比如說‘我的君主’,英國人一般說‘女王陛下’;還有‘你的令人尊敬的兄長’顯然是外國人的口氣,我就發現了這些線索?!?/p>
福爾摩斯靜靜地望著我,雙手撐著下巴,很久才發聲:“非常正確,華生,毫無疑問是個外國人,而且我也想不出更深的東西。”
聽完他的話,我松了一口氣,感覺不錯。
福爾摩斯起身來到壁爐前,后又轉過身望著我:“華生,除了以上顯而易見的推斷,我還想說,寫信的是個土耳其人;一個老人,年齡非常大的老人;是個貴族,接受過高等教育;不抽煙;他最近才來到英國,是位資深外交家,深得土耳其國王的信任;他精力充沛;他有長須,應該是滿頭白發;他性格果敢堅毅,工作嚴謹,具有斯巴達人的習性;他是個軍人,參加過很多戰役的老軍人;還有一些需要補充的是:寫信的時候他的右手小指染有墨水的污漬,他花了較長時間寫這封短信。就這些,因為知識儲量不足,只能做這些設想?!?/p>
“你的知識儲量已經夠足的了,僅憑一封信,尚沒有見過面就把他了解得這么詳細。”我的口氣有點酸酸的,感覺我的朋友真是無所不知。話又說回來,我非常好奇,他怎么就能憑一封信推斷出寫信人的豐富信息,連忙催促他解釋。
“說他是一個土耳其貴族,是因為信封上有‘圖格拉’圖案,這是土耳其國王特有的標志,一般人是用不到這樣的文具的,除非王公貴族。他的年齡明顯可以從書法上看出來,是老人的筆跡;他不抽煙,因為聞不到土耳其煙草的味道,你知道我的鼻子一向很靈;他受過高等教育,因為這封信沒有謄寫的痕跡,而抄寫員一般都是年輕人,從筆跡來看,只能是他自己親自撰寫,而這么大年齡英語還寫得這么專業,可見一斑;另外現今外交官流行說法語,他是資深外交家肯定能說法語,這就意味著他至少會說兩門外國語,足以說明他受過良好的教育。至于說到他來到英國不久,憑信封就可以看出,他用的是國王辦公室信封而不是大使館通用文具,信封是從國內帶過來的隨身文具,就可知曉他來得匆忙??磥砦覀兊呐笥褤撎厥馐姑瑫r間安排緊湊。
“說他是一名深得信賴的大臣,從他的年齡可以得到印證;信里的口氣很急切,暗示著這件事既重要又急迫,國王沒有選派年富力強的青年人而是他這個老人,足以顯示他的地位。這么大年齡還漂洋過海,在這么寒冷的晚上來訪,說明他精力充沛。信里有微小的污漬,在字母Y的下方,只有右手小指粘上了墨水才可能出現;在字里行間,有些什么東西掃過的痕跡,這肯定是胡須很長的緣故;信紙折縫中還發現有一絲白發。華生,我能說服你嗎?”
“你的推斷似乎可信?!蔽抑斏鞯卮鸬?,“那么他具有斯巴達人習性和是一名老軍人又從何得知?”
“眾所周知在土耳其上層社會,貴族都喜歡噴涂氣味芬芳的香水,可我靈敏的鼻子沒有聞到信封和信紙上有香水的氣味,他又不抽煙,也就是說他有斯巴達人的習性,不噴涂香水。至于說到他的軍旅生涯,從信封上那個‘圖格拉’徽標可以看出,這個徽標是國王和高級軍官交往專用的版本。這樣說得過去嗎?華生?!?/p>
我張開口正要答話,這時外面傳來馬蹄聲。福爾摩斯站了起來,說道:“差不多8點,我們的客人應該到了?!边@時,樓梯上傳來謹慎且富有節律的腳步聲,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陣恐慌,似乎這個人給我帶來了危機感。福爾摩斯則站在那里充滿自信。
傳來敲門聲。
“請進!”福爾摩斯說。
曾經有多少傳奇人物敲過這個門,我們已經見怪不怪,但看到一個類似幽靈的人物我還是驚訝不已,相信福爾摩斯也有這種感覺,盡管他沒有表露出來。站在我們面前的人打扮得像中世紀僧人,身上披著質地非常好的長袍,但腰部沒有綁腰帶或是繩子,頭和臉都被斗篷蒙住,又好像修道士就是這種服裝,很不協調的是他的右手還拿著一個黑色的拐杖。一會兒情況又發生了變化,因為來訪者退下斗篷,露出紅潤的臉龐,須發斑白,沒有雜色,顯然不是一個吸煙者;他看上去已有80歲,但依然神采奕奕,頭戴俄羅斯羔皮貓,不過現在他正把帽子拿下。
“福爾摩斯先生?”他望著我的朋友,“請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奧爾曼,土耳其國王陛下的特使,前土耳其駐歐洲軍司令。”說完走上前和福爾摩斯握手。
“歡迎!這是我的朋友,華生醫生,他是我的搭檔?!备柲λ瓜蛩榻B道。
“哦,華生醫生,傳奇作家。”他微笑著握住我的手。
“請脫下你的斗篷,到壁爐前烤烤火。”福爾摩斯說道。老者脫掉斗篷后,我驚奇地發現他穿著筆挺的軍裝,金色肩章,大號金色飾帶。他慢悠悠地坐下,凌厲但友好的眼神始終望著我們。我微微覺得不安,不時好奇地猜測他的來意。
“奧爾曼先生”,福爾摩斯說道,“您的來信沒有談到我們怎樣才能為你效勞?”
土耳其軍官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口氣沉穩地說道:“自從6年前土耳其和希臘爆發戰爭以來,巴爾干地區的形勢非?;靵y,幾個鄰居國家蠢蠢欲動,不斷在我們的城市里制造麻煩,特別是保加利亞的特務。保加利亞政府宣稱對土耳其魯梅利亞省享有主權,理由是該省有大量的保加利亞少數民族居住。三個月前,保加利亞使者安東·斯密諾夫來倫敦尋求英國政府支持,英國政府沒加理睬,但是俄羅斯政府卻給予了保加利亞大力支持,并施壓英國政府支持保加利亞,這件事我國政府已表示了強烈抗議。四個星期前的傍晚,斯密諾夫從保加利亞領事館回家,在街上遭到蒙面人持槍襲擊,后僥幸逃脫。這一事件被俄國沙皇政府抓住不放,并照會土耳其政府,譴責土耳其雇兇殺人,稱該行為是對斯拉夫人的挑戰。沙皇一向以斯拉夫人的保護者自居。
“鑒于此事的敏感性,我國君主指派我來英國,跟有關國家進行談判,英國政府充當中間人。兩天前我從君士坦丁堡來到倫敦,談判沒有進展反而更加惡化。就在昨天晚上,斯密諾夫竟然被殺,就在英國外交大臣愛沃斯通的家里。如今形勢異常緊急,我國政府已多次聲明絕沒有涉入暗殺,但是如果不盡快找到兇手,公布真相,可以肯定這個星期之內俄土兩國就會爆發戰爭,其他歐洲國家將被卷入其中。我來的目的是請你查出兇手,避免引起歐洲大戰,避免一場人類的災難?!?/p>
我不由地唏了口氣,歐洲大戰,簡直不可想象。我望了一下福爾摩斯,發現他臉色如常,沒有變化,他接嘴道:“請敘述斯密諾夫被殺時的詳細經過?!?/p>
“案子發生在英格蘭東南部薩里郡羅伊斯峒莊園,英國外交部長愛沃斯通的家里,愛沃斯通很熱心調解巴爾干地區的緊張局勢。昨天他邀請了很多外交官員到他家參加晚宴,順便舉行非官方商談,以期達成非正式協議。邀請的嘉賓有俄羅斯大使巴林斯基伯爵,希臘領事喬治先生,保加利亞特使安東·斯密諾夫,奧匈帝國大使諾普茨卡男爵,土耳其大使館武官尤格魯上校和我。
“所有賓客都安排在莊園過夜,晚宴的氛圍非常寬松,交流過程也比較愉快。宴后,大家分開活動,有的去了吸煙室,有的去閱覽室,愛沃斯通和我進了他的書房,欣賞珍稀的波斯手稿——我們有著相同的愛好。
“大約在21:30,我們好像聽到異常的聲響,接著有人高聲叫喊說有人中槍了,尖叫聲來自二樓的走廊。我們火速沖向二樓,看見安東·斯密諾夫躺在他房間外面的走廊地毯上,胸部明顯有個子彈孔,他還沒有死,正掙扎著呼吸,土耳其館武官尤格魯上校蹲在他的身旁;希臘領事喬治先生站在幾步遠的地方,臉色發白??吹贸霭矕|·斯密諾夫正想說什么,我連忙上前問道:‘是誰開的槍?’他指著武官尤格魯那個方向,喘著氣說:‘沙龍……沙龍…’,接著頭耷拉下去,沒有了呼吸。俄羅斯大使巴林斯基和奧匈帝國大使諾普茨卡也趕到了現場,周圍還有幾個仆人,大家都目瞪口呆,無所適從。愛沃斯通叫人趕快報警和通知保加利亞公使館。
“尤格魯和諾普茨卡把尸體抬回了死者的房間,我們站在外面沒動。俄羅斯大使巴林斯基臉色發白,看上去他正在極力控制自己的狂怒。當土耳其武官尤格魯走出房間時,他馬上湊上前,指住武官大聲吼道:‘你做的好事,你這個殺人犯!’然后轉身看著我,大吼:‘你和你的國家將會對此付出代價,你們還嫌屠殺我們的民族不夠多嗎!你們走著瞧,走著瞧!’他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尤格魯也沉不住氣,高聲反駁:‘我不是兇手,你知道真相,問你自己誰是兇手!’說完也朝前走了一步,我連忙揮手制止他的行為,巴林斯基同時也上前了一步,我和愛沃斯通趕忙把他們隔開。巴林斯基氣沖沖地推開人群,扭頭就沖下了樓梯。整個過程就是這樣的?!?/p>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道:“福爾摩斯先生,令我費解的是那把左輪手槍就在尸體的旁邊?!?/p>
“這不難解釋,或許兇手逃跑時把手槍丟在了現場?!备柲λ菇幼斓?。
“但是這把手槍并沒有開槍,而且現場沒有發現有其他手槍?!?/p>
“還是請你繼續這個有趣的故事吧!”福爾摩斯搓搓手。
“兩小時后,保加利亞領事館來了人,把尸體運走了。奧匈帝國大使諾普茨卡指出,這個案件太過敏感,必須謹慎處置。經過協商和請示,大家一致同意邀請您來調查這起案件,蘇格蘭場指派著名偵探雷斯垂德全力配合您調查,非常遺憾地告訴你,他的初期調查沒有任何進展。
“還有一點我想補充,今天早些時候我還出席了英國政府組織的白廳會議,巴林斯基、諾普茨卡、我還有英國外交大臣愛沃斯通出席了會議。巴林斯基的發言一直是威脅要動武,他已經把這件事報告了俄羅斯政府,得到答復說軍隊業已做好一切準備,即將開戰。我也得到我國政府的通知,土耳其駐扎在魯梅利亞和高加索的軍隊已處在臨戰狀態。福爾摩斯先生,我已經告訴了你全部的細節,不知你愿意接手調查與否?”
福爾摩斯靜靜地半躺在椅子里,雙肘擱在扶欄上,手指不停地在下巴上滑來滑去。他好似在盯著來訪者上方的天花板,突然他站了起來,對客人說道:“非常遺憾,我不能給你效勞。”
我頓時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福爾摩斯會拒絕如此具有重要意義的案件,而且是態度不善地斷然拒絕。我連忙插嘴:“福爾摩斯,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要撒手不管?請你慎重考慮一下這件事的后果,世界將陷入戰爭的泥潭,而你卻不去想辦法阻止?”福爾摩斯依然保持沉默,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的客人。
土耳其客人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失望,場面陷入尷尬。最終還是客人打破僵持:“福爾摩斯先生,我搞不懂……”
“嗨! 我的朋友,”福爾摩斯果敢地說,“你知道我在說什么,我感覺你沒有告訴我事件的全部事實?!?/p>
“福爾摩斯先生!”我們的客人惱怒地站了起來。
“噢,我并不懷疑你已經告訴了我迄今為止你知道的案件全部事實,但我還是不清楚你請我調查這起案件的動機,或者說你對我還是沒有完全信任?!?/p>
奧爾曼盯著福爾摩斯看了一會兒,臉上閃爍著捉摸不定的神色,后來開口道:“福爾摩斯先生,請你說得明白些?!?/p>
“比如說,能否告訴我,你正在保護一個年輕人,對嗎?他是誰?”福爾摩斯接嘴道。
奧爾曼再次盯住福爾摩斯,這次是難以置信的眼神,慢慢地他坐回了椅子,臉色有點古怪:“盡管我已經聽說過關于你的光輝事跡,福爾摩斯先生,但我還是低估了你。你的哥哥曾經警告過我,說你有神奇的力量能找到案件真相,這讓我信心百倍。你說的是事實,我得到國王的旨意,既要盡力化解這場政治危機,避免戰爭;同時還要維護繆拉王子的聲譽,他是國王的侄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福爾摩斯坐回了椅子,斜身靠近奧爾曼:“兩條線索,都是你提供的。第一,你告訴我,斯密諾夫于四個星期以前在街上遭到槍擊,這正是年輕的繆拉王子抵達英國進行非正式訪問后不久發生的事情,報紙上也刊登了王子來訪的消息,這就很容易讓人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而且眾所周知王子的來意是關于保加利亞領土爭端問題;第二,國王指派你來尋求我的介入,而不相信官方警察的作為,是因為他擔心如果案件真相查出來,或者說查出來的結果不盡如意,我這個私人偵探對案件有自主決定權,可以保證王子順利而且體面地離開英國,有什么事等回到君士坦丁堡后再做相應的處置。我說得對嗎?”
奧爾曼靜靜地聆聽,臉上或晴或暗,不時冒出崇拜的神色。他接嘴說道:“非常精確,我想就是王子本人也會贊同你的分析。實際上,他非常欣賞你的才干,并且他自己也熱衷于研究,比如說木材的構造,在他的莊園里種有大量不同種類的樹木?!?/p>
福爾摩斯坐了回去:“王子殿下一定是個非常有趣的人,什么時候我送他一本我的專論:有關在兇殺案中木質武器的分析。言歸正傳,兇殺案發生的時候他在哪里?”
“他在英國王宮白金漢宮休息。”
“我對此堅信不疑,但是為了盡可能減少大家的壓力,我想你還是請求王子早日離開英國返回君士坦丁堡?!?/p>
“你說得很對,福爾摩斯先生,他如果離開倫敦將減少我很大的負擔?,F在你打算接手這個案子嗎?”
“是的。我很高興協助你調查,請問你的聯系地址?”
“倫敦貝爾格萊夫廣場,土耳其大使館?!闭f完他開始穿戴,步出大門。
我望著福爾摩斯,想知道他的安排。他對我說:“早點睡,華生,明天將會非常忙碌。”
一大早我們就起床,吃了早餐后來到維多利亞火車站,趕上第一班火車去薩里郡。在車上福爾摩斯問我:“華生,你對死者最后說的話有什么看法?”
“斯密諾夫指著土耳其武官尤格魯說‘沙龍’,從表面上看,他是指控尤格魯為兇手,但我搞不懂他為什么說沙龍,沙龍是指大客廳?還是指大客廳的集會?是不是他們倆曾經商量好要到客廳磋商一些事情?說不過去,這也太明顯了,尤格魯不可能致國家利益于不顧而公然行兇,這太不合情理了?!?/p>
“但是,或許有另外一種解釋,華生,他是指著客廳那個方向,剛好尤格魯也是站在那個方向。他說沙龍,有可能是指在客廳里面有什么犯罪證據。到現在我也沒有想通他為什么提到沙龍,沙龍是指集會還是客廳?”
我不由地插嘴道:“這里還有一個非常奇怪的事,人死后,巴林斯基和尤格魯互相指責對方為兇手?!?/p>
“你是這么認為的?”
“是的,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看出他們互相懷疑。”
福爾摩斯不以為然地答道:“我不是這樣理解他們的對話。巴林斯基說的是‘你做的好事,你這個殺人犯’!他確實是指責尤格魯為兇手,但尤格魯回答的是‘我不是兇手,你知道真相,問你自己誰是兇手’!他的意思并不是指責對方為兇手,否則他就直接說‘我不是兇手,你才是兇手’!”
“尤格魯的言外之意是不是說他們都不是兇手,但他們倆都知道誰是兇手。”我分析道。
“當然有這個可能?!备柲λ构緡佒?,就緘口不言了。
出站后我們租了一輛馬車,天空灰蒙蒙的,道路已結冰。終于來到布滿常春藤的大廈,羅伊斯峒莊園,也就是英國外交大臣愛沃斯通的家里,可能引起歐洲大戰的兇殺案就發生在這里。按響門鈴后,一個年老陰郁的男仆開了大門,福爾摩斯遞過名片,說明求見愛沃斯通領主。我們被領到一個寬大的畫室,等待主人。窗外遍是陰冷的寒冬景象,一群禿鼻烏鴉盤旋在樹上,發出沙啞、粗糙的叫聲。突然畫室的門被打開,進來兩個人,很明顯兩人剛剛經過了一場激烈的爭論。一個是中等身材,圓弧形的禿頭閃閃發光,濃密的鼻下胡;另一個體格肥胖,身材高大,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福爾摩斯的哥哥。
“歇洛克!”大個子大叫道,“我們期待你的到來?!备柲λ沟母绺邕~克羅夫特,英國政府白廳的高級文員。福爾摩斯很高興地和哥哥打了招呼,隨后認識了外交部長愛沃斯通。
大家就坐后,愛沃斯通看著福爾摩斯說道:“你哥哥已經告訴了我,土耳其方面業已邀請你出面調查這起慘案。這案子確實影響太大了,奧爾曼是個德高望重的外交家,在英國政府享有很高聲譽,我們都贊同他的提議,非常歡迎你的光臨,同時我向你保證,莊園里的所有人和物隨時接受你的調查?!?/p>
“謝謝閣下的賞識,我打算先查看一下房子的情況?!备柲λ勾鸬馈?/p>
我們跟隨主人登上樓梯,愛沃斯通指給我們當時尸體躺著的地方。福爾摩斯蹲下檢查了一番地毯,然后問道:“尸體是什么朝向的?腳離扶梯多遠?”
“他的雙腳正好指向扶梯口,不遠,頭部緊挨房門外靠墻的小桌子?!?/p>
“謝謝,能不能展示一下當時每個人所站的位置?”
“我和奧爾曼趕到現場時,尤格魯上校蹲在尸體和房間之間,希臘領事喬治站在死者頭部方向幾步遠的地方?!?/p>
“就是說,斯密諾夫躺在地上的時候是看不到喬治的?”福爾摩斯問道。
“是的,喬治剛好在他的頭后方向。巴林斯基和奧匈帝國的諾普茨卡在我之后同時到達現場,他們就站在我和奧爾曼的身后?!?/p>
“謝謝,您的介紹對我啟發很大。接下來我想查看一下斯密諾夫的房間?!备柲λ拐f道。
進入房間后,福爾摩斯徑直來到窗戶跟前:“你到達現場時窗戶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
“盡管我沒有進房間,但我還是能想起來,從走廊上可以看到窗戶是開著的,當時只有尤格魯和諾普茨卡抬尸體進過房間。”
福爾摩斯打開衣櫥,里面是空的。他又趴在地下,朝床底下望去,然后從里面拖出一個老款鉸合式手提旅行包:“這個是斯密諾夫的行李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他把包放在床上,打開拉鏈。里面空蕩蕩的,只有幾件換洗衣服和常見的隨身用具。突然福爾摩斯扭頭盯著窗口,一動不動,臉上出現非常震驚的神色。我們趕緊跟著朝窗口望去,生怕漏了什么蛛絲馬跡。但是,就我來言,根本就發現窗口空堂堂,什么都沒有。
他哥哥邁克羅夫特忍不住大叫道:“發現什么了?歇洛克,窗外有什么?”
福爾摩斯迅即恢復了鎮靜:“沒什么,好像有個什么東西閃過了,或許是只鳥?!彼P上包,把它重新放回了床底下。接下來我們參觀了每個客人的房間,結果一無所獲。我們又來到室外,詳細檢查,還是沒有找到腳印之類的線索。
回到畫室,我們都順勢坐下,只有福爾摩斯站在壁爐前:“部長閣下,我想了解一些你以及我哥哥,對案發那個晚上來訪客人的評價。當然從土耳其特使奧爾曼開始,我已經接觸過他了,是一個誠實、能干的外交家,你們同意我的觀念嗎?”
愛沃斯通首先發言:“是的,他是一個正派、可敬的人,我們相識37年了?!?/p>
邁克羅夫特點點頭,補充道:“他確實是個優秀的外交家,女王陛下的政府和他合作得非常愉快,而且他以清廉聞名?!?/p>
“那么武官尤格魯呢?”福爾摩斯問道。
“這個人非常難了解,”邁克羅夫特接嘴道,“一個深沉的人物,他給我的感覺是隨時都懷恨在心的樣子。”說完扭頭看著愛沃斯通,后者補充道:“我也不了解他,坦白地說,我不太喜歡他。”
“他的背景怎么樣?”
“他曾經在塞薩利總督府工作,”邁克羅夫特答道,充分體現了他深厚的國際政治知識,“大家知道塞薩利地區的情況,塞薩利現今在土耳其的統治之下,但是希臘卻宣稱對這個地區享有主權。該地區去年爆發了動亂,土耳其總督哈桑立場堅定,處事公正贏得了希臘族人的支持,這和緊張的兩國關系有點不相符。尤格魯作為副總督,同樣因為公正嚴謹贏得了各派別之間的肯定,他是6個月前才調過來任武官的。”
“那么巴林斯基伯爵又是什么樣的人呢?”福爾摩斯問道。
“他觀念明確、信仰堅定、性格暴躁,你可能從奧爾曼那里也了解到他的為人,”愛沃斯通說道,“一個危險又不好對付的人物,狂熱的泛斯拉夫主義者,內心極端仇視土耳其。他深得沙皇的信賴,支持建立斯拉夫民族大國會,不過他的政見受到國內斯拉夫人的懷疑。不管怎么說,他和諾普次卡一樣是一個心地善良、高尚的貴族?!?/p>
“還有一個希臘領事喬治,”邁克羅夫特接著說道,“他和尤格魯差不多,任職不久,他在國內擔任過很多政府要職,后參與一政治事件引起國王的不滿,他是一位以保護自身利益為宗旨的人物。”
“最后一個問題,斯密諾夫在倫敦的住址?”
邁克羅夫特掏出一個小本子:“哈靈頓街6號,W1,但是你恐怕很難得到保加利亞領事館的配合,因為魯梅利亞省的爭端沒有得到英國政府的支持,關系有點緊張?!?/p>
下午我和福爾摩斯返回倫敦,路上我對他說:“福爾摩斯,好像你沒有注意落在死者身旁的手槍,上膛了但沒有擊發。我花了心思考慮這個問題,結論是斯密諾夫發現有人對他行兇,立刻拔槍自衛,但已經晚了,中彈后倒地。我說得對嗎?”
“事實應該是這樣的,我也這么想?!备柲λ勾鸬??;疖囈呀浀诌_維多利亞車站。
“應該沒有其他的合理解釋。”我確信地說。
接著我們登上馬車,直奔俄羅斯大使館。出示名片并經過簡單的交涉,引導員把我們領進豪華的大使辦公室。
我們進門時,巴林斯基伯爵冷冷地坐在辦公桌后面,雙唇緊閉,臉色不愉,手里不停翻轉福爾摩斯的名片。他臉色蒼白,兩眼炯炯有神,錐狀的胡子虎虎生威。
“你是土耳其聘請的偵探,對不對?”口氣很冷淡。
“受奧爾曼閣下的邀請,我參與調查斯密諾夫被殺一案?!备柲λ勾鸬?。
“你是來尋求我的幫助?”他問道,很是驚訝。
“有幾個不清楚的地方請你指點?!?/p>
“這個案子我非常能指點你,毫無疑問是那個土耳其武官殺的人,我在公開場合已經多次表達了我的觀念?!彼瓷先ビ嗯聪?/p>
“那么你有什么證據呢?”
“證據?”伯爵反問道,臉上充滿著譏諷的神色,好像不能相信會聽到這樣的問題, “誰有動機?當時除了土耳其方面的人,還有誰有理由要殺死斯密諾夫?土耳其想阻止斯密諾夫四出活動,以避免不利的外交局面。案發時奧爾曼和愛沃斯通在一起,那就只有尤格魯作案了。”
“或許有人嫁禍于尤格魯,”福爾摩斯對視著伯爵的眼睛,“也或許有人想給貴國與土耳其關系制造點麻煩?!?/p>
伯爵的眼睛瞇了起來,雙唇閉得更緊了。突然他站了起來,怒聲道:“謝謝你,福爾摩斯先生,訪問結束,送客!”
我們被趕出來以后,立即租了一輛馬車,這次我們要去奧匈帝國大使館。出乎意料的是我們受到了熱情友好的接待,諾普茨卡男爵非常紳士,他中等身材、結實、滿頭金發,鬢角處已露出銀發。他那溫和的表情、幽默的眼神、雅致的八字胡展現給我們一個良好的中歐國家貴族形象。他握住我們的手,不停地說歡迎光臨,愿意效勞之類話語。
“諾普茨卡男爵,”坐下后福爾摩斯直奔主題,“請原諒我的冒昧,因為形勢緊迫,我想知道你懷疑誰是兇手?”
“這樣的問話不像是外交辭令,”男爵揚了一下眉毛,帶著嘲弄的神色,“但是現在的形勢我也很理解。就這個案子來說,我說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但是我認為尤格魯不是兇手,他不可能不考慮后果,但巴林斯基伯爵卻咬定他是兇手?!?/p>
“槍響時你和巴林斯基在什么地方?”
“我在吸煙室,我相信巴林斯基在閱覽室。因為當我沖向扶梯時,他正在閱覽室門口,后來他緊跟著我上的樓梯?!?/p>
“等等,你是說他是站在閱覽室門口,還是他剛好沖出大門,經過門口?”
“他是站在閱覽室門口,不是處在運動狀態?!蹦芯裘碱^一皺,好像靈光一現。
“有跡象表示他打算沖在你前面而領先你上樓嗎?”
“沒有,他站在那里是靜止的,背朝著閱覽室的門?!蹦芯舻拿济櫟酶o了。
“閱覽室的門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
“是帶攏的?!?/p>
短暫的停頓后,福爾摩斯接著問道:“你知道案發時希臘領事喬治先生在哪里嗎?”
“我趕到現場時他已經在那兒,站在死者幾步遠的地方,臉色蒼白。”
“以你看,他可能是兇手嗎?”
“當然有可能,但他是一個非常溫和的紳士,我確實也沒有看到他開槍,實際上他當時也很震驚?!?/p>
“如果他殺了斯密諾夫,他就應該是震驚的表情?!?/p>
“是呀,應該是吧?!?/p>
“你和尤格魯上校把尸體抬進了房間里,你發現上校帶了槍支嗎?”
“沒有,他當時并沒有穿外套,隨后的一個小時我們都在一起,我也沒看見他帶了武器?!?/p>
“那么你確信他是無辜的?”
男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他的眉頭松開了,挪了挪身子,最后開口道:“福爾摩斯先生,我下定決心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本來我擔心這件事會打亂你的思維而導致無辜的人蒙冤,但是我現在相信,說不定這件事能幫助你找到真正的兇手。”福爾摩斯很莊重地點點頭。
“我一到羅伊斯峒莊園,就迫不及待地走進圖書館閱覽室,我對書籍有著特殊的情感。進門時我為了不打擾其他人,所以特意放慢步伐,近乎是躡手躡腳,忽然聽到希臘領事喬治和土耳其武官尤格魯在聊天,喬治說:‘我們沒有選擇了,必須行動,再沒有這么好的機會了!’隨之尤格魯說:‘不,不!這里不好,應該有更安全的……’就在這時,巴林斯基大聲地走進了閱覽室,談話突然停止。福爾摩斯先生,我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意思,還是交給你這個能人去思考?!?/p>
我扭頭觀察福爾摩斯,發現他的臉上布滿了激動,興奮得好像注射了興奮劑一般。他還站了起來,朝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諾普茨卡男爵,你的提示具有無法估量的價值的。”
男爵那誠實的臉上充滿了迷茫和興奮,他問道:“你有結果了?樂觀的還是悲觀的?”
“還沒有結論。而且,我受聘于奧爾曼,有什么結論第一個告訴的應該是他。不過,男爵,我想對你說,結局應該是樂觀的。”
我們起身告別,男爵送我們出門,他依然滿臉迷惑的樣子。
晚些時候我們回到巴克爾街,福爾摩斯心情不錯。進屋后看見一份電報,他拆開并念道:“王子已啟程返回君士坦丁堡,奧爾曼?!弊x完,福爾摩斯高興地叫道,“妙極了!我們的土耳其朋友很配合工作?!?/p>
我們享用哈德森夫人烹調的美味晚餐,福爾摩斯一言不發。飯后,我們坐在壁爐旁,福爾摩斯叼起那難聞的煙斗,他炯炯有神地盯著我,開口說道:“華生,今天晚上我想去做一起大案,你的手槍和開門的鐵撬帶在身邊嗎?”每當聽到福爾摩斯提到作案時,我就一種沖動,一種暫時站在法律對立面的刺激感。我迅即站了起來,熱情地答道:“給我半個小時做準備。”
午夜時分我們到達哈靈頓街,實際上是一條小巷,摸索著來到6號,福爾摩斯悄悄地對我說:“鐵撬準備好了嗎?”我點點頭,操起鐵撬像夜盜一樣插進門縫,還沒有用力門就開了。
我告訴福爾摩斯門根本沒有關,他頓時驚訝不已:“有趣,華生,說不定今天晚上有很多怪事發生?!蔽覀冘b手躡腳進入屋內,書房里面有燈光,好像有人在翻書。我們靜靜地站在書房門外偷聽,突然燈光滅了。
“華生!”福爾摩斯喝道,立即沖進書房,一條黑影跳過窗戶沒入夜色之中,我迅即趕上去,跳過窗戶,看見我們的獵物正翻過圍欄,跳下欄桿,著地時單腳跳了幾跳,看來是傷了,我毫不猶豫地追上去,突然腳下被什么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等我蹣跚著來到圍欄處,黑影早已無影無蹤。我只好垂頭喪氣地返回到福爾摩斯處。
看見我的神態,福爾摩斯說道:“沒關系,明天早上我們應該可以認識這個朋友”,他正拿起一塊碎紙片在燈下研讀,桌上和抽屜里都是一些散落的紙片,“太多的暴行,太惡劣了。華生,我們早些回去睡覺,明天的任務很繁重?!?/p>
回到巴克爾街,我一直悻悻然,對我來說,今夜肯定是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醒醒,華生,游戲就要開始了。”福爾摩斯不停地搖晃我的肩膀。
“幾點了?福爾摩斯?!?/p>
“7點了,起來吃飯?!?/p>
起床、洗刷、吃飯只用了幾分鐘,我已經準備好了,然后當嘴里還含著土豆的時候,我們已經坐上了出租馬車。
“有什么結論嗎?福爾摩斯?!蔽彝?,他的眼神不是興奮,而是全神貫注。
“你是知道我習慣的,不到最后我是不會公開結果?!?/p>
轉過幾條街,我們來到一座小樓前,上面寫著希臘領事館。我們走進去說明身份,馬上被領進了領事的辦公室。
喬治先生個子較小,漆黑的頭發,臉上蒼白,精致的山羊胡配合著蠟狀鼻下胡。他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微微欠身請我們就坐,看上去他有點局促不安:“我能做些什么,紳士們?!?/p>
“喬治先生,我是福爾摩斯,這是我的搭檔華生醫生。我們受邀調查斯密諾夫的案子,能否請你幫忙,回答幾個有關這起案子的問題?”
喬治摸了摸他那漂亮的胡子,然后答道:“我很高興協助你的調查,不過很遺憾,我對這個案子知道得也不多。”
“沒關系,我只想搞清楚幾個疑點。”福爾摩斯說,“比如槍聲響的時候你在什么位置?”
“我正在房間里。”
“你的房間是斯密諾夫房間右邊的第二間,愛沃斯通和奧爾曼趕到現場時,尤格魯正蹲在斯密諾夫的旁邊,而你站在老遠沒動,為什么你沒有上前幫忙?”
“尤格魯的房間在我的和斯密諾夫的中間,他比我到達現場的時間短?!眴讨蔚念~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
“槍響時,尤格魯上校是不是在房間里面?”
“我想是吧,我來到走廊的時候他已經蹲在斯密諾夫的身旁?!?/p>
“喬治先生,斯密諾夫是尤格魯殺的嗎?”福爾摩斯坦言問道。
“絕對不是!”
“你好像很肯定,為什么?”
“尤格魯不是兇手,我——我保證他不是兇手?!?/p>
“但是巴林斯基斷定尤格魯是兇手。”
“巴林斯基的判斷是錯誤的。”喬治領事斬釘截鐵地說。
“謝謝你,領事先生?!闭f完,我們起身離開,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窗戶旁邊的一座小雕像吸引了福爾摩斯的注意。
“我非常喜愛古希臘藝術,這是阿佛洛狄忒女神像嗎?”他微笑著問喬治。
“不,不?!眴讨未鸬?,他從辦公桌后面繞過來,明顯有點拐腳,他指向另外一張桌子,說,“那個才是阿佛洛狄忒女神像。”
“原來如此,再次表示感謝,領事先生,打擾你的寶貴時間深感抱歉。”
出門后,我們乘車前往貝爾格萊夫廣場土耳其大使館,路上福爾摩斯問我:“華生,你發現他腳有點瘸嗎?”
“是的,和我的情形非常相似。為什么你沒有當面指證他?”
“沒有必要,他心里也明白,大家心照不宣。”
“他會不會回避我們呢?畢竟他也知道你在懷疑他夜闖保加利亞使館。”我問。
“不會的,華生?!备柲λ剐Φ?。
到達土耳其大使館,有門人接待我們,這個門人讓我想起了《一千零一夜》里面的故事——阿拉廷神燈中的魔仆,紅色的鞋子,腳尖部分往回翻轉;黑色袋狀的褲子;雅致的綠色束腰上衣。他接過福爾摩斯的名片,一言不發轉身就傳了進去。幾分鐘后,一個帶氈帽的侍者把我們領到了奧爾曼的辦公室。
這一次奧爾曼沒有穿軍裝,而是穿著雙排扣禮服大衣。他起身非常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
“福爾摩斯先生,”他邊說邊示意我們坐下,“我奢望你給我帶來了好消息?!?/p>
“我們正在接近事實真相,”福爾摩斯答道,“不過在結尾部分我的推斷還有些不嚴謹的地方,但我相信這場災難能夠避免。”
“聽到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我還想問你幾個問題,然后我再和尤格魯談談?!备柲λ棺匾巫由?,繼續道,“如果像我們假設的那樣,斯密諾夫不是土耳其方面謀殺的,那么還有其他什么人想殺他呢?”
奧爾曼思考了一陣:“就那天晚上參加宴會的人員來說,我認為沒有誰有殺他的動機,畢竟都是高級官員,而且斯密諾夫的死對他們來說都無利可圖?!?/p>
“你就沒有考慮過你政府派出的其他殺手刺殺斯密諾夫嗎?又或者就是尤格魯上校親自動手?畢竟案發時他第一個到達現場,蹲在受害者旁邊,而且受害者指向的是他的方向,還有巴林斯基公開指證尤格魯是兇手。”
奧爾曼的臉色變得很復雜,對福爾摩斯的問話既感有趣又感無奈:“福爾摩斯先生,既然連你自己都否認這種假設,為什么還說得如此頭頭是道?”
“為什么閣下您就肯定我不會接受這個假設?”
“進門時你不是告訴我,這場災難很有希望避免嗎?如果你認為是尤格魯殺的人,你就不會說這句話?!?/p>
“犯罪只是一個概念,不同的立場不同的說法。任何一個謀殺案,兇手的動機都是和他本人的身份有著必然的聯系?!?/p>
奧爾曼的眉頭有些發青:“動機這個問題確實深不可測。假如尤格魯是兇手,你現在還打算和他面談嗎?”
福爾摩斯點點頭,奧爾曼按了一下桌子上的鈴,不久帶氈帽的侍者走進來,奧爾曼和他說了幾句土耳其語,侍者轉身出去了。幾分鐘后,一個高個子、膀大腰圓的大漢走了進來,應該是尤格魯上校,膚色黝黑、眼光熾熱、濃密的胡子。我心里泛起一種感覺,這個人不好相處,如果他起了歹念就一定會殺人。
奧爾曼給我們相互做了介紹,我們彼此握手。他坐在我們的對面,滿臉狐疑地看著我們。
“上校,”福爾摩斯叫道:“請原諒我的直率和魯莽,我不想拐彎抹角,因為形勢危急。毫無疑問你是這個案件的頭號嫌疑犯,你自己也清楚,請你做自我辯白。”
“我沒有謀殺斯密諾夫。”上校冷漠地答道。
“那么誰殺的?”
“我好像知道是你的職責找出元兇?!?/p>
“盡管如此,我還是想聽聽你的觀點。”
“我又沒有目擊殺人過程,我怎么知道誰是兇手?”
“你說巴林斯基知道事實真相,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他應該明白我不可能貿然輕率地殺人,我沒有任何理由要這么做,相反,我應該唯恐避之而不及。”
“你對他說‘問你自己誰是兇手?’這句話怎么理解?”
上校有點坐不住了:“我是啟發他多想想?!?/p>
這個時候我發現奧爾曼出現憂慮的表情,可能連他也認為上校的回答站不住腳。
福爾摩斯突然站了起來:“謝謝你,上校,你已經告訴了我想要知道的東西?!?/p>
上校也跟著起身,盯著福爾摩斯看,臉上喜怒參半。他轉身和奧爾曼嘀咕了幾句,對方點點頭,然后他迅即走開了。
“奧爾曼先生,你們的工作人員中有誰懂得保加利亞語嗎?”福爾摩斯問道,上校已經走得看不見了。
“我本人就會說保加利亞語。”奧爾曼略顯驚訝地答道。
“好,請你告訴我這個保加利亞語的句子翻譯成英語是這樣的嗎?”說完,福爾摩斯遞給主人一張小紙條。奧爾曼接過紙條,不久就發現他變得焦躁不安。
“這是什么意思?福爾摩斯先生,你想告訴我什么?”
“我的意思是這個案子比我們想像的要復雜。那個句子我翻譯得準確嗎?”
“非常準確?!闭f完奧爾曼擺擺頭,困惑不解的神態。
回家的路上,福爾摩斯發了一封電報,然后前往“戴奧真尼斯”哲學愛好者俱樂部看望他哥哥,我單獨回到巴克爾街。等他回到家里時,他徑直走到壁爐前,一言不發,盡顯疲態。我驚奇地打量著他,原來他一直盯著壁爐里面的注油器,或許注油器能給他帶來能量。
“福爾摩斯,老伙計,”我說道,“有結果了嗎?”
“是的,華生,我已經得出結論?!彼鸬?。
食不言寢不語,我們靜靜地享用晚餐,哈德森太太的烹調很爽口。吃完飯,福爾摩斯起身告別,說道:“明天一早我們去羅伊斯峒莊園,去拯救世界!晚安,華生。”說完就徑直奔臥室去了,我懷著悶悶不樂的心情也走向我的臥室。
第二天一早我們匆匆趕到維多利亞火車站,登上頭班火車,路上無語。到達羅伊斯峒莊園時,寬闊的礫石路上停滿了豪華的馬車,拉車的馬也是健壯膘肥。聽到我們的按鈴聲,年老陰郁的男仆把我們直接領進了畫室,我驚奇地發現所有“本片劇中人”都出現在眼前:主人愛沃斯通坐在扶手椅上;奧爾曼坐在緊挨著的靠背長椅里;諾普茨卡坐在長椅的另一頭;喬治和尤格魯坐在對面;巴林斯基則有點不入群,坐在較遠的窗戶旁;邁克羅夫特坐在長椅略后的桌子旁。
一番寒暄過后,愛沃斯通對我們說道:“接到電報后我立即邀請了各位嘉賓來寒舍做客,雷斯垂德警官大約在一個小時后到達?!?/p>
我坐到了諾普茨卡的旁邊,福爾摩斯則保持站立狀態。這時聽到他開口道:“尊敬的各位大人,最近發生的斯密諾夫謀殺案,給國際局勢蒙上了陰影,現在我很高興地向大家報告,我終于找到了案件的真相,不過遺憾的是我們無法將案犯繩之以法,因為罪犯太狡猾。作案過程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有個持槍夜盜進入大廈,正當他躡手躡腳上樓時,斯密諾夫剛好出現在走廊上,倆人都感到很驚訝,斯密諾夫馬上掏槍準備射擊,但是,就在他把子彈上膛的一剎那,對方的槍已經響了,他中彈倒地。事后你們聽到槍響紛紛上樓,那夜盜已經躲在走廊末端的大扶手椅背后,現場的注意力都在斯密諾夫身上,你們呆在現場的時間也不長,等你們離開后,夜盜立即從窗口跳下樓,并順手掩蓋了腳印,之后逃之夭夭,這個夜盜很可能永遠都難以抓獲。”
聽完這段敘述,我們都緊盯著福爾摩斯看。愛沃斯通忍不住搭話道:“不太可能吧,可能性不大,福爾摩斯先生。”說完還扭頭朝邁克羅夫特望去,對方也是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
巴林斯基伯爵不屑地噴著鼻息說:“你認為我國政府會接受這樣的說法嗎?也太假了一點吧!”隨即他站起來,繼續道,“對不起,愛沃斯通男爵,我得去給沙皇政府內閣匯報了?!闭f完朝大門走去,福爾摩斯跨了一大步,攔住了他。
“尊敬的伯爵先生!”福爾摩斯表情非常嚴肅,“我強烈建議你還是坐下來,或許接下來我要說的故事剛好是貴國政府包括你能接受的合理推斷,請你聽完以后再做決斷。”巴林斯基怒視著福爾摩斯,臉色變幻不停,將信將疑。房間里的氣氛非常緊張,只要俄羅斯大使巴林斯基跨出大門,就意味著歐洲大戰的爆發。福爾摩斯轉身走回原來的位置,巴林斯基依然站在大門處,僵持了一會兒,他還是回到了原來的座位上。
“整個案件的關鍵之處也是最難之處就是殺人動機,盡管大家都盯著土耳其方面的人,但是大家想想,斯密諾夫的死對土耳其來說,根本無利可圖,在目前的國際形勢下,更是苦不堪言,也就是說土耳其政府是不可能派人暗殺斯密諾夫。但這并不意味著殺手不是受命于某個土耳其個人,為了私人恩怨,非政治因素,不過我還是否認了這個可能,因為如果這個人有這么大的能量,派人追到英國大臣的家里殺人,那么就意味著這個人不是個普通的土耳其人,他不可能致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而不顧,為了一己之私利,選擇這個時刻和這個地點殺人。
“綜上所述,我排除了土耳其方面殺人的可能性,就說案發當晚,奧爾曼和愛沃斯通在一起,無可置疑;尤格魯上校蹲在受害者旁邊,巴林斯基指責他是兇手,但是尤格魯沒有時間去處理手槍,而且當時大家都看見他沒有佩戴武器。假如是他作案,他開槍后迅速把槍藏好,然后又跑回受害者身旁,時間肯定不夠,而且當晚警方就對整個大廈進行了勘查,沒有發現可疑武器。
“我們把視線轉向幾個星期前,斯密諾夫在街上遇襲,這兩件事是不是有聯系呢?或者根本就是同一個人所為呢?通過調查我排除了這個假設,但是就是通過對這件事的調查我發現了很重要的線索。”說到這里他轉身望著外交大臣愛沃斯通,“在你的客人中確實有人殺了斯密諾夫,但他不是謀殺犯。在你的客人中唯一的謀殺犯就是斯密諾夫!”
我們登時變得目瞪口呆,大廳內真是眾生百相。邁克羅夫特還好,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巴林斯基前傾著身子,臉色讓人感覺根本就是慘不忍睹;喬治的臉色本來就很白,現在更是白得出奇;尤格魯則是雙手蒙面,不知道是無臉見人還是感覺無法想像。
“是的,斯密諾夫才是真正的兇手!”福爾摩斯高聲道,同時眼神環顧著希臘領事、土耳其武官和俄羅斯大使,“‘你知道真相!’這句話是當時尤格魯對巴林斯基說的話,這句話是對的,巴林斯基伯爵,難道這句話不對嗎?”
“你竟敢污蔑沙皇政府的大使為殺人犯?”巴林斯基好像又要起身了,就聽福爾摩斯高聲吼道:“請冷靜!伯爵。沒有人指控你謀殺了斯密諾夫,你的行為只能以惡魔來比喻!”他張口想辯駁,發現每個人都在盯住他看,他硬生生地把話忍回去了,順勢坐下,畢竟也不好觸犯眾怒,臉色還恢復了正常。
“尤格魯說巴林斯基知道誰是兇手,這句話的意思是指巴林斯基知道斯密諾夫是個殺人犯,卻裝作不知道,反而指責自己是兇手,其目的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是斯密諾夫正在實施謀殺,反而被對方射殺?,F場留下的槍就是斯密諾夫用來謀殺的槍,而不是自衛的槍。
“上次我進斯密諾夫的房間檢查時,發現了一個小盒子,里面裝滿了卡片,每張卡片都有相同的印刷標頭——VMRO,請原諒當時我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故意轉頭看著窗外?!闭f完福爾摩斯從口袋中掏出一些卡片,上面的印刷字不小,大家都能看清上面的字。
福爾摩斯轉向巴林斯基:“伯爵你認識這個標符,這是一個臭名昭著的巴爾干無政府組織,是嗎?而且我相信在座的諸位對這個組織也不陌生。但是,在座的人員中只有三人知道斯密諾夫就是這個組織的成員,以及他身上背負著數不清的血債。我和華生曾經進入斯密諾夫的寓所,在書房里面發現了三張卡片,這些卡片則印有 IMRO 標頭,這也是一個無政府組織,剛好和 VMRO 是死對頭,在其中的一張卡片上寫有一句話——‘你的死期已到,提前給你警告。’是用保加利亞語寫的,昨天我和奧爾曼對此進行了翻譯,落款的日期剛好是上次斯密諾夫在街頭遇襲前的日期,也就是說犯罪組織IMRO一直在追殺他。
“我們搞清楚了這個背景,剩下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諾普茨卡在閱覽室曾經偷聽到喬治催促尤格魯行動,這個行動并不是催促他去殺斯密諾夫,而是叫他盡快揭露斯密諾夫的真實身份,但是尤格魯則打算等到在倫敦舉行正式會談時再揭穿斯密諾夫,因為那個時候警衛肯定很嚴密,斯密諾夫鬧不出什么事來。
“后來巴林斯基大聲地走進閱覽室,我認為巴林斯基是故意制造噪音的,因為他也聽到了這段談話,當然也明白如果斯密諾夫被揭露真實身份所帶來的重大影響。事后他還把這些泄露給了斯密諾夫,讓他早做準備?!?/p>
“是希臘領事喬治認出了斯密諾夫。在尤格魯擔任塞薩利地區副總督時,喬治受政府指派前往該地區協調鎮壓動亂,引發這次動亂的就是VMRO這個犯罪組織。那個時候他見過斯密諾夫,斯密諾夫本應判處死刑的,但被他逃脫,這些情況他都告訴了尤格魯。
“讓我們回到巴林斯基身上,他為什么要告訴斯密諾夫被認出真實身份的事情呢?其實大家都知道,因為他想發動俄羅斯和土耳其的戰爭,無疑俄羅斯可以受益。他告知斯密諾夫被希臘領事喬治認出,意即挑撥斯密諾夫殺人滅口,大家設想一下,如果喬治被殺,第一個被懷疑的就是土耳其人,又如果斯密諾夫被殺,被懷疑的還是土耳其人,不管誰被殺,他都可以找到借口發動戰爭。當天晚上他一直徘徊在閱覽室門口,等待謀殺的發生,聽到槍響后,他還是等在門口,因為他想找一個人和他一起沖上樓,以證明他不在現場事實。
“喬治其實也做了防備,當他發現斯密諾夫躡手躡腳地尾隨著他時,他轉身率先扣動了扳機,然后跑向走廊的另一端,火速把槍藏在那大扶椅后面,事后再把槍處理了。槍響后,尤格魯第一個來到現場,他應該看見喬治藏槍,但他還是選擇了去斯密諾夫的身邊,聽聽斯密諾夫說些什么。昨天我訪問尤格魯的時候,其實尤格魯已經暗示了他知道喬治是作案者。當我問他誰是兇手時,他沒有直接做否定回答,他的回答是:‘我又沒有目擊殺人過程,我怎么知道誰是兇手?’而且是用了‘殺人’而不是‘謀殺’?!?/p>
福爾摩斯轉過身望著希臘領事喬治:“我的推理可以通得過吧?”
喬治沉默了一會兒,臉拉得很長,最終還是開口了:“是的,我同意你的推理。但是你還沒有解釋斯密諾夫臨終前說的那個‘沙龍’是什么意思?我一直想不通。”
“不難理解,一個垂死的人呼吸困難,很難發音齊全,沙龍其實是沙龍尼卡的前半部分,沙龍尼卡是塞薩利首府。臨死前他看見了尤格魯,他想提醒尤格魯前后兩次槍擊都和沙龍尼卡動亂有關,來不及多說就斷氣了?!?/p>
大廳內的氣氛非常壓抑,靜得嚇人。還是愛沃斯通打破了僵局,他說:“明天我將拜見女王陛下,申請頒發一張外交驅逐令;同時還將請求女王照會沙皇政府委派一名特使,前來英國圣詹姆士皇家法庭旁聽?!卑土炙够察o地坐在窗戶旁邊,眼里在冒火。
這時傳來敲門聲,年老陰郁的男仆走進來:“主人,蘇格蘭場來人了,說是雷斯垂德警官。”
“謝謝你,詹金思,讓他在外面等一會兒?!睈畚炙雇ㄕf道。年老陰郁的男仆退了出去。
福爾摩斯望著愛沃斯通,問道:“我應該向警方通報我的調查結果了,我要怎么說呢?夜盜殺人、謀殺、還是正當防衛?”
愛沃斯通沒有接嘴,而是扭頭去看奧爾曼,后者搖了搖頭,開口道:“這個案子太清楚不過了,就是夜盜殺人?!闭f完起身來到福爾摩斯跟前,緊緊地握住福爾摩斯的手,“謝謝你,福爾摩斯先生,大恩不言謝!”
傍晚時分我們回到了巴克爾街,福爾摩斯徑直上樓,我則和哈德森太太交談了幾句。等我進入大廳時發現福爾摩斯坐在椅子里發呆,樣子非常沮喪,眼睛盯著壁爐里面的注油器。
“一個有趣的案子,華生,我一直在納悶這個世界是否步入理性軌道,這次的巴爾干危機幾乎再次給人類帶來災難,但愿世界就此平靜下來?!?/p>
“不可能的,福爾摩斯?!蔽医幼斓?。
這時哈德森太太端來一個杯子,空氣中立即傳來一股清香的味道。福爾摩斯吸著鼻子問我:“嗨,什么好東西?”
“土耳其咖啡,福爾摩斯,是奧爾曼的隨從給我的,他說這個非常能提神?!?/p>
只見福爾摩斯呷飲著咖啡,臉上露出了微笑:“好東西,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