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傭,賺回了四分之一個菲律賓

8月23日，香港康泰旅行社一個包含20名香港游客和1名香港領隊的旅游團在馬尼拉參觀行程中被歹徒劫持，警方經過11小時的營救，居然還是造成8死7傷的慘劇。這起人質挾持事件成了港人心中永難撫平的傷痛，香港與菲律賓之間原本友善和平的關系也因為菲警方、官方對這起事件由始至終不夠認真盡責的態度而掀起了不小的風浪。這不免讓人猜想，在香港生活著的近20萬的菲傭，會不會因為港人此次的憤怒情緒而受到無辜牽連。事實上，事件發生后，確實有一兩起明顯因為人質事件而解雇菲傭的個案，但大多數的港人還是理智的，沒有將怨氣撒在自家的菲傭身上，而是彼此理解，攜手渡過了心理上的煎熬期。

與丟了菲律賓大臉的無能警界相比，素有“世界最專業保姆”之稱的菲律賓傭人卻是國家的金字招牌、創匯英雄。這群勤勞能干的菲律賓姑娘們可以說是巾幗不讓須眉，她們在世界各國的家庭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香港更是她們的主要輸出地之一。人質事件雖然與菲傭并無直接聯系，但由于她們與香港千絲萬縷的關系，人們的目光還是難免落在她們身上，重新去關注這一特殊群體。

菲傭這塊金字招牌是如何打造的

洗衣服、帶孩子、做飯，這些傳統上屬于女性的家務事卻能成了一個國家的重要產業，有其社會、歷史和經濟方面的諸多原因。 “菲傭”是如何成為菲律賓的金字招牌而享譽世界的，這要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末，當時，菲律賓面臨著國內經濟異常不景氣和社會劇烈動蕩的雙重困境，為了調整國民經濟結構，改善民眾的收入狀況，于是當時的菲律賓政府決定開啟國門，允許國民赴海外打工，鼓勵以“菲傭”為主體的勞務出口。政府的嚴格培訓及挑選，再加上菲律賓女性天生的吃苦耐勞精神，很快，“菲傭”逐漸成為國際勞務市場上最具競爭力的一支隊伍，并打造出“世界上最專業的保姆”的金字招牌。目前，菲律賓有超過700萬名婦女在海外當傭人，每年為菲律賓帶來100多億美元的外匯收入，成了名副其實的創匯英雄。難怪每年的圣誕節前夕，菲律賓政府都會在首都國際機場鋪上紅地毯，由總統率領相關部門的政府官員親自前往機場接機，歡迎這些推動國民經濟發展“真正的英雄”們回國探親。

按中國人的說法，菲傭實際上就等于小保姆，但兩者的層次卻不可同日而語。在中國，對保姆的文化水平要求普遍不高，只要家政做得好就能上崗。保姆們也因為大多從農村出城務工，與都市人對比，在心理上總有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但菲律賓的很多“菲傭”都是受過高等專業訓練、持有大學文憑的優秀人才，一個家庭如果有一名女性在海外務工，那么她幾乎就是這個家庭的經濟支柱。所以在菲律賓，菲傭這份職業不但不會被瞧不起，相反還是件很光彩的事情，當地人都親切地稱呼她們為“丫丫”(domestic helper)。

菲律賓政府近年來為了保障菲傭在世界勞務市場的總體競爭實力，要求所有前往海外提供家政服務的人都必須具備一定學歷，且接受必要的技能和語言文化培訓，考核合格頒發認證證書后才有資格成為一名“菲傭”。這些考核的內容五花八門，除了基本的家政內容，如使用各種常用的家用電器、清理房間、根據菜譜烹飪適合雇主口味的飯菜、知道如何妥善照料老人、兒童或寵物外，還需要對輸出目的地的地理、宗教、飲食風格、價值觀、節慶、著裝要求以及社會行為準則等方面有所了解。經過這樣過五關斬六將精挑細選出來的勞務人員，敬業精神強，在雇主家中既會燒飯洗衣，又能充當臨時家庭教師，還會理財管家，留意雇主生活習慣，真心關心雇主身體健康。擁有如此之高的素質和專業精神，“世界最專業保姆”的美譽自然是當之無愧。

菲傭在香港的真實生活

菲傭大量進入香港，成為香港社會一個特殊的群體，也是出現在上世紀70年代。剛開始聘請菲傭的主要是居港的英美人士家庭。而80年代后，香港社會發生了重大變化，隨著經濟起飛，香港婦女紛紛走出家門就業。當一個家庭男女雙方都選擇了工作養家，那么料理家政、照顧孩子、看護老人這類的家務就不得不雇傭一名傭人來完成，于是外傭開始大量進入尋常百姓家。環顧香港周邊國家和地區，像臺灣、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其經濟發達程度與香港不相上下，不可能輸出如此眾多的勞力;而中國內地與越南等地，因制度和教育文化上的差異，沒有能夠大批有組織地向香港輸送這方面的人員。剩下的選擇就只有菲律賓和印尼了。菲律賓因本身通用英語，居民大部分信奉天主教且赴港之前基本上都受過較高教育，自然更為香港家庭所接受，久而久之，便在香港社會形成了一個獨特且龐大的階層——菲傭。30多年過去了，菲傭已成為今天香港人生活的必需，不論是有老人或孩子需要照顧的家庭，還是二人世界，都會請家傭打掃衛生、煮飯做菜、照顧老幼，有的甚至為寵物小貓小狗請菲傭。

不僅是香港人喜歡雇傭菲傭，對于菲傭來說，高月薪也使得香港成為她們海外就業的最佳選擇。在香港，政府規定菲傭工最低月工資是3800元左右，雇主包吃包住，每年還要支付她們返家的來回機票，這對于很多香港家庭來說承擔起來綽綽有余。但對于一名菲傭來說，這樣的收入卻能養活故鄉的5個親人。一般在香港干上幾年，她們回國后甚至可以買房買地。在香港，菲傭的合同期為兩至三年，合同期滿就有機會回國探親。而很多香港家庭都會在合同期滿后與菲傭續約。因為菲傭專業的工作表現，雇主經過一天緊張的工作之后回家能享受到五星級的待遇，不必為家務和照看孩子等瑣事再費太多的腦筋。很多香港人的日常生活已離不開菲傭，他們已經把菲傭當作自己家庭的一份子了。

當深入了解一名菲傭每天的具體工作后，我們或許更能理解菲傭對于香港人的重要性。

在香港已工作兩年多的Amily，今年26歲，是一個典型的菲律賓人，皮膚黝黑，扎著兩根辮子。Amily的雇主夫婦都是從事飲食業生意的，每天早上很早就要出門，所以她每天的工作時間是早上5點鐘。而這點，無論雇主從事什么行業，大多數菲傭每天工作的時間都不會遲于早上5點半。起床后，Amily開始整理家務并做早餐、7:30送孩子上學、8:30上街買菜、9:00洗衣、10:00整理臥室……一切有序，如同電腦控制的機器人。當雇主起床時，家里已經是整潔干凈，飯桌上放上了一家人的早餐，但Amily不會跟雇主共同用餐，這是她的職業道德之一。除了每天必須的家務工作外，Amily還會幫小主人輔導英文。因為她從上小學起就在國內接受英語教育，還擁有大學學歷，輔導上小學的孩子對她來說綽綽有余。雖然雇主已經把Amily當做家人一般，但她仍然嚴格按照菲傭應該遵守的規則，不越賓主關系半步。除必要工作外不隨意進入主人房間，自己的隨身物品除了自己的房間外不應出現在雇主家其他地方。因為這是雇主的家，除了自己的房間，其他空間都屬于雇主，如果被雇主看到自己的私人物品，就說明自己還不合格。

菲傭在雇主家庭生活工作，幾乎將自己的全部時間奉獻給了雇主。好在每周繁忙工作后，還有周日這一天公眾假期，是真正屬于Amily這些菲傭們自己的自由時間。每逢星期天，香港各大公園便成為菲傭的天下，成群結隊的菲傭會從四面八方涌向這里，她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無拘無束地用鄉音交談，互報家訊，或聚餐或歌舞，或玩牌娛樂，或品嘗自制的家鄉小吃。作為香港為數最多的外國人，她們早已成為香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多數港人雇主對她們的感情，也早已超越了雇傭關系，真心歡迎她們進入香港這個大家庭。

“新國家英雄”背后的辛酸

根據最新統計，菲律賓目前有700多萬人在世界各個國家從事家政工作，占全國人口的10%左右。這些人分布在全球140多個國家。每年寄往國內的外匯超過100億美元，占菲律賓外匯總收入的24%。政府深深感受到菲傭對國家經濟的貢獻，因此稱她們為“新國家英雄”。

雖然專業的工作表現享譽世界，在本國也享有極高的聲譽。但菲傭們畢竟背井離鄉，遠離親人，感情上的寂寞和精神上的空虛，是最難耐的。她們普遍感到缺少關懷，缺乏理解，有時還要忍受歧視和別人的白眼。即便大多數雇主待她們很好，但職業道德告誡她們必須明確自己的社會地位，清楚自己的工作性質，主仆關系要比雇主更清晰，不能越雷池半步。平時主人家那個幾平方米的小屋就是她們唯一屬于自己的空間，在節假日與同鄉的聚會，也只能緩解一時的寂寞，卻難以填補她們對家鄉親人的思念。

菲律賓政策規定，菲傭的出國年限為18～45歲。所以很多外出勞務的菲傭都爭取盡量多在外工作幾年，以賺取更多的錢來養活家中的親人以及為自己回國后的養老做計劃。菲傭是碗青春飯一點也不假，她們把自己最美好的年華貢獻給了雇主家庭，自己的父母、子女卻得不到照顧;長年的分居，夫妻感情也容易出現裂痕，不少丈夫大把大把地花著妻子在外賺的血汗錢，想離婚一封信過去就拋棄了她們。曾有菲律賓參議員建議通過法律限制女傭出國，但在國內就業不景氣的冷酷現實面前，大多數的菲律賓女性還是愿意忍受種種苦痛，犧牲自己的自由和青春來改善家庭的生活。

菲傭是一個特殊的群體，產生自特殊國情。她們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維持著一個國家的經濟穩定，養活著自己的家庭，被稱為菲律賓的當代“巾幗英雄”當之無愧。但“菲傭”只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稱呼，這群勤勞善良的姑娘在人格上并不是任何人的傭人，她們不應該因為自己的職業性質受到絲毫的歧視，更不應該因為國家的過失而受到任何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