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晚,奔西寧,西安轉機。偶遇一位囊謙縣的仁波切,他贈給在場每一位記者一件小小的吉祥物。去往西寧的飛機晚點3個小時了,在機場負責人又一次不緊不慢地搪塞后,那位之前一直羞澀地坐在一邊的仁波切的弟子,終于爆發:“我們必須要走!死在這里我們也要走!”半小時后,廣播登機!
4月15日凌晨,西寧到玉樹,800公里,13個小時,這是文成公主的進藏路。每次長時間蜷縮在一個狹小空間,身體被有害的乳酸弄得劇痛無比時,我就想起北川的孩子。不知道玉樹的孩子怎么樣呢?
車過日月山,文成公主的巨像換上了藏服,季風無法抵達這里,我們踏上另一種文明的土地。這個民族天真、淳樸,迷戀神話,屬于自然。
4月16日傍晚,從結古鎮到結古寺。前者正在發生的很多事,要到后者去尋找解釋,比如,對待死亡的態度。一位研究者說,藏族是一個“向死而生”的民族,他們是為來生,而非現世活著。不然,你很難解釋為什么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會那么平靜。
4月17日,火葬臺。早晨8點多鐘,多數死者的遺體已運抵。裹在他們身上的衣物被脫得干干凈凈,1000多人,就這樣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站在兩條深溝邊,難以描述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場面,甚至形容不出那是什么顏色。沒錯,他們的皮膚變得灰白,可是那不重要,我只覺得眼前有無數手臂從地底伸出來,揮動、摸索、求助,我想那就是亡靈的形狀。你所能看見的圖片,都為你善意地模糊了焦點,最真實的那些景象,存在于攝影師的電腦里,存在于我們的心里。
火點起來了,它變換著色彩,騰空而起。百米外,紅衣喇嘛們盤坐在山坡上,誦經聲波浪般抵達,震動著這里的每一個生命,活著的,死去的。在40分鐘內,我看著一條垂下的手臂,從灰色變成黃色,最后崩塌成黑炭。也許生前,這只手擠過牛奶,撫摸過藏獒,曾經在碗里搗啊搗啊捏出糌粑,曾經和所愛的人緊緊相貼,這些,都翻過去了,變成下一個輪回。
炙熱的空氣烤著我的臉,不斷有灰色的顆粒撲打過來。在3700米的海拔,我們都在穿越另一種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