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理過殺害劉胡蘭兇手的百歲老人

他是一位充滿傳奇色彩的百歲老人，也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批法官。上世紀50年代，他曾核準判處殺害李大釗和劉胡蘭烈士的兇手死刑。2010年11月5日，他度過了百歲壽辰。

由剃頭匠到首任大法官

1911年11月5日，劉玉堂出生在陜西華縣一個貧農家庭。小學上了兩年后，到縣城當剃頭匠。1931年秋，在咸陽中學上學的他開始接受進步思想。1935年6月，劉玉堂經同學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隨后又與同學一起組織了針對陜西韓城縣保安團的游擊戰，最終聯系上當時由劉志丹領導的陜北紅軍。同年10月，劉玉堂任中共陜西韓城縣委青委委員，在韓城、渭南、華縣一帶從事農民運動工作。

1936年1月，劉玉堂受組織派遣，回到陜西渭南、華縣恢復和發展黨組織。1937年3月，中共渭華工作委員會組建，他任書記。1938年6月，中共華縣縣委成立，他任縣委書記。期間，華縣的黨員發展到200多人，組建了4個區委。他還發動青年學生和農民三四百人參加“民先隊”“青救會”，開展抗日救亡活動。

1941年3月，他任省委特派員，先后在陜西咸陽、岐山、寶雞和甘肅天水等地從事黨的秘密工作。

后來，隨著形勢的發展，劉玉堂參加了解放戰爭。在3年多的解放戰爭中，他歷任第一野戰軍騎兵第六師政治部民運科科長、陜甘寧邊區延安分區政治部組織科科長等職。在西北戰場上，他先后參加大小戰斗數十次，榮獲西北軍政委員會頒發的“人民功臣”獎章一枚。

1950年3月，劉玉堂從部隊轉業到最高人民法院當審判員。當時的法律非常不健全，他們所能依據的法律，一部分是新中國成立前在延安時候制定的，一部分是新制定的尚不成體系的法律條文。

幾乎沒有任何相關知識和經驗，劉玉堂從民事案件辦起，房屋糾紛、債務糾紛、土地糾紛。幾件案子審下來，他發現，只要有公心，依據人證物證，在當時情況下，即便法律尚不完善，依然是可以公平審判的。

核準絞殺李大釗的兇手死刑

讓劉玉堂感到欣慰的是，他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15年，審核過400多起案件，無一起冤假錯案。后來，劉玉堂開始負責刑事案件的審理，大部分是死刑復核案，其中包括核準判處殺害李大釗和劉胡蘭烈士的兇手死刑。

李大釗是中國共產黨主要創始人之一，李大釗被捕后，在獄中身受剝指甲等酷刑，仍堅貞不屈。殘忍的劊子手于1927年4月28日，使用新從西歐進口的絞刑機殺害被捕的20人。對李大釗特別使用“三絞處決法”以延長痛苦，絞殺整整進行了40分鐘。1959年夏，中國革命博物館建成后，殺害李大釗的兇器——絞刑架，被編為0001號，作為國家一級革命文物，被博物館收藏至今。

是誰殺害了李大釗？史料上只留下“奉系張作霖部及京師警察廳出動數百名士兵、憲警”等字眼。新中國成立后，隨著舊政權的土崩瓦解，這個歷史遺案幾近成謎。

據劉玉堂回憶，解放后，有關部門對此案進行調查，發現1927年王振南在北京任偽京師高等審判廳推事時，積極參與謀害李大釗等人。當時，王振南以高等審判廳代表的身份擔任臨時組成的特別法庭的法官，幾次對李大釗等30人進行“會審”，并共同決定判處李大釗等20人絞刑，謝光沛等10人徒刑。

1955年12月，王振南被依法逮捕。據有案可查的，直接受王振南迫害的共產黨員和非黨革命志士即達180多人，被殺害的有34人。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經過多次審訊，在大量的證據面前，王振南認罪，最終被判處死刑。

劉玉堂告訴記者，20世紀50年代，國家倡導的是“不可不殺”“盡量少殺”“防止錯殺”的刑事政策。1954年《人民法院組織法》規定，死刑案件的復核和核準權根據不同情況由最高人民法院和高級人民法院分別行使。當時基層人民法院有權判處死刑。1957年，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決定，今后凡判處死刑的案件都由最高人民法院復核或者核準。

作為核準此案的法官，劉玉堂等人書面審理后認為，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認定的事實清楚，證據扎實，作出了核準死刑的決定。1957年12月13日，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舉行了有近千人參加的公開審判，依法對王振南執行死刑。

讓殺害劉胡蘭的兇手伏法

1947年1月12日，盤踞在大象鎮的部分閻軍和反動地主武裝突襲山西文水縣云周西村，因叛徒告密，15歲的劉胡蘭等7人在敵人鍘刀下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毛主席于當年3月26日題寫了“生的偉大，死的光榮”八個大字。

1951年6月24日，當年殺害劉胡蘭等7烈士的兇手侯雨寅、張全寶二犯被押赴云周西村執行槍決。這次審判只是將直接殺害劉胡蘭等烈士的兇手及幕后主謀予以懲處，但仍有重要漏網者未繩之以法。

1959年9月，漏網元兇石五則、張生兒終于被逮捕歸案。石五則當年是村農會秘書，因包庇地主寡婦，受到過劉胡蘭的批評。后區黨委為純潔組織，撤銷了他的職務，并開除了他的黨籍。

在法庭上，石五則裝聾作啞，百般抵賴，但在大量的證據面前，他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當地法院審理認為，反革命犯石五則效忠閻匪，與民為敵，死心踏地進行反革命破壞活動，出賣并殺害中國共產黨優秀黨員劉胡蘭等7位同志，判決石五則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判處張生兒有期徒刑10年。

此案被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主審法官就是劉玉堂，劉玉堂從案卷中看到，公訴書指出：1947年1月8日，閻軍將石五則、張生兒等5人抓回大象鎮，石五則為保全自己性命叛黨投敵，不僅自白了自己的一些事實，還把劉胡蘭、陳德照等人是黨員，與黨組織有聯系的石六兒、石三槐等向敵人進行告密。石五則與張生兒在殘殺劉胡蘭等7人的過程中主動積極，手段殘忍，將石三槐等6人拿木棍打昏后，用鍘刀鍘死。尤其嚴重的是，閻軍威脅拷打群眾逼迫用鍘刀鍘劉胡蘭而人們拒不執行時，石五則、張生兒積極上前，手扶鍘刀將劉胡蘭鍘死。

鑒于此案事實確鑿，證據扎實，劉玉堂代表最高人民法院核準死刑。1963年2月14日，石五則被執行槍決。至此，劉胡蘭等7烈士慘案的偵破和處理工作全部結束。

1960年3月18日，在外貿部出口局計劃處當科員的王倬偽造周恩來總理的親筆批示，詐騙了中國人民銀行20萬元，成為震動一時的大案。

1960年5月24日，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進行公開審理。同年6月8日，王倬被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反革命詐騙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劉玉堂等人書面審理后，王倬被最高人民法院核準死刑。同年7月28日，王倬在北京被處決。

糾正“文革”冤案數千件

1965年3月，劉玉堂調任中共河南省委監察委員會委員，并派駐省農業廳任監察組組長，負責監察黨員干部違法亂紀案件。

“文化大革命”期間，劉玉堂被下放勞動。每天接受無休止的批判，還要在田間地頭干農活。當時從最高人民法院，到各個基層法院，工作全部癱瘓了。他發現，沒有了法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重新拾起法律已是10年后。1978年4月，劉玉堂被任命為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主管刑事案件的審理和人事工作，當時的主要任務，就是平反冤假錯案。劉玉堂組織成立了專案組，對“文化大革命”時期所有的刑事案件復查。

統計數字顯示，劉玉堂任職期間，負責復查、平反“文化大革命”期間的冤假錯案數千件，其中被誤判死刑的有200余件。當時河南省全省判決的“反革命案件”95%是冤假錯案。

劉玉堂把這些錯案逐一平反，再給受害人妥善補貼，受到受害人及其家屬、親友的稱頌。劉玉堂說，法律是社會公平和正義的象征，是永遠需要公正的，誰在這個位置上，誰就要遵守這一點。

1980年，劉玉堂當選為河南省法學理事會理事，學習研究新憲法和有關法律。那時候，憲法已重新修訂，很多法律也已經補充規范，有了相對完善的體系。這一切，讓他心安了。他覺得，法治時代終于來了。1981年1月，他被選為中共河南省第九次代表大會代表，他還是中共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代表。

1983年，劉玉堂離休。離休之后的劉玉堂愛上了寫東西。長期以來，他結合自己參加的革命實踐和審判工作經驗，寫下了長達100萬字的讀書筆記，還寫了75本日記，其中的73本日記被陜西華縣檔案館收藏。

他精神很好，只是耳朵有點聾，別人說話實在聽不清時，他會禮貌地拿出紙筆，讓對方把想說的話寫下來。空閑時，喜歡看書、看報、練書法。在他住的社區，只要到每年國慶節，大家都能看到他家的國旗按時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