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上海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上世紀(jì)初的30年代。
十里洋場,燈紅酒綠,老式的黑銅色汽車有著大大的車前燈,電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伛傔^,夾雜著報童清脆的賣報聲。歌女們身著旗袍,在那個曖昧胭紅的天空下唱出一季繁華,一生凄涼。這注定是個沒有夜的城市。
想起張愛玲,想起外灘和陸家嘴,想起租界,想起一款叫1933的雞尾酒……
張愛玲是我最為喜愛的作家,原因大致有兩點(diǎn):一、她是女性;二、她是個真正的作家??v觀中國的歷史大多被男子獨(dú)霸,文壇亦是如此。獨(dú)愛她與蘇青為女子爭氣。
文字在她的筆下,讓人感覺才真正地有了生命,直鉆進(jìn)你的心里去愛她的散文,也有著獨(dú)具一格的魅力。所以說,她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作家。
“我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從小被目為天才,除了發(fā)展我的天才外別無生存的目標(biāo)?!薄短觳艍簟肥鞘艢q的張愛玲寫給《西風(fēng)》雜志的一篇稿文,也是我最喜歡的一篇散文。
《天才夢》里,寫自己吃鹽水花生,欣賞雨夜的霓虹燈,從雙層公共汽車上伸出手摘樹巔的綠葉,生活中做家務(wù)的失敗,愛看俗氣的巴黎時裝報告,似乎都是在寫我們市井百姓的生活呢。只是這些我們經(jīng)歷過,卻并沒有留意,即便留意了,卻并沒有形成文字。
可張愛玲就那么輕輕巧巧,看似隨意,甚至有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就把一幅人生寫真圖放在你面前了。
作者用輕緩的語調(diào),語言干凈、樸素,但時而又冒出幾句奢華、睿智、生動的話,將大俗與大雅、華美與冷寂糅合在一起。恰到好處。
“當(dāng)我彈奏鋼琴時,我想象那八個音符有不同的個性,穿戴了鮮艷的衣帽攜手舞蹈”,一個擬人,孩童世界的天真及豐富想象力展現(xiàn)得一覽無余?!熬艢q時,我躊躇著不知道應(yīng)當(dāng)選擇音樂或美術(shù)作我終身的事業(yè)??戳艘粡埫鑼懜F困的畫家的影片后,我哭了一場,決定做一個鋼琴家,在富麗堂皇的音樂廳里演奏”,雖是簡筆勾勒,不甚雕琢,但人物的形象確是栩栩如生。
而結(jié)尾處,一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又讓你大吃一驚,19歲正是芳菲年華,又何來如此的悲涼與滄桑?但這正是張愛玲語言的特點(diǎn)——極具個性化和戲劇化,從中透露出洞察人世的悲涼。
“我還記得搖搖擺擺地立在一個滿清遺老的藤椅前朗吟‘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張愛玲的家世顯赫,祖父張佩綸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重臣李鴻章的長女,是兩個貴族家庭的結(jié)合,可以說,張愛玲的家世背景是兩個家族的輝煌。
然而,出身貴族對于張愛玲來說,并不見得是件好事?!端秸Z》里,作者不動聲色地撕去了罩在親情表面的華美面紗,暴露出另一種殘酷而真實(shí)的關(guān)系。她的父親養(yǎng)育她,只是為了得到感情上的回報,一發(fā)現(xiàn)她有離心離德的念頭,便非打即罵;而她的母親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慈母,也“一直在懷疑我是否值得這些犧牲”,正是這樣一個看似光鮮奪目,實(shí)則衰敗不堪的家庭環(huán)境下,張愛玲這樣長大了。就也難怪她的文字的冷僻孤傲,似錦緞綿綿地伏貼在肌膚上,久了,便略有肌膚的暖意,卻抵不過歲月的寒涼。
夏志清先生說:“張愛玲該是今日中國最優(yōu)秀最重要的作家。僅以短篇小說來論,她的成就堪比英美現(xiàn)代女文豪如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凱·安·波特之流相比……有些地方,她恐怕還要高明一籌?!毕壬鸵运纳⑽摹墩勔魳贰窞槔?,印證她捕捉感性的功夫:“火腿鮮肉花生油擱得日子久了,變了味,有一種‘哈油’氣,那個我也喜歡,使油更油得厲害,爛熟,豐盈,如同古時候的‘爛米陳倉’”。如此真切的感受,在張愛玲的筆下娓娓道來,這才是真正的國色天香。
而對胡蘭成,汪偽政府的才子,一個她不該愛的人,她還是愛了,轟轟烈烈地愛了,如飛蛾撲火,無怨無悔,哪怕是面對最后的背叛,依然從容而淡定。我相信,無論胡蘭成的生命里要點(diǎn)燃幾炷香,張愛玲一定是第一炷。
連寂寞都笑我墮落。
是一種執(zhí)著。就像是悲傷的童話,卻依然綻放得美艷絕倫。
黃金葛爬上雕花鐵門,月光灑落在破敗的磚瓦間。今天的上海早已不同于上世紀(jì)的30年代,地鐵如灰色的鬼魅,飛快地在地下駛過,腳踩數(shù)十厘米高跟鞋的白領(lǐng),身上LOGO的牌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無數(shù)的寶馬法拉利在高架橋上呼嘯而過,各種膚色的老外坐在臨街的茶餐廳里,熟練地往羊角包上抹黃油,在小說里頻頻出現(xiàn)的星巴克咖啡館和法國梧桐在這個城市星羅棋布。行走在這個城市,心里是惋惜的,為那個逝去的年代。月亮還是依舊,無論是30年代還是現(xiàn)在,只不過,逝去的人卻永遠(yuǎn)回不來了。
很久之前,在雜志上看到一張泛黃的張愛玲照片,照片上的她很年輕,正是芳菲年華,身著一襲華貴的旗袍,燙著當(dāng)時時髦的卷發(fā),高昂著頭,目光投向遠(yuǎn)方,側(cè)臉有著驕傲的弧線,忽然驚為天人,只為她那種孤傲的氣質(zhì)。但是,盡管花靡草蔓,芳菲無限,可泛黃的照片定格的卻只是夜半的孤獨(dú)。“奶茶”劉若英曾出演過一部以她為題材的電視劇,劉若英的眉眼應(yīng)該是比較像張愛玲的,可是,卻總感覺少了些什么。劉若英的氣質(zhì)或許給人的是一種溫順的感覺,而張愛玲不是,她是玫瑰,有刺的玫瑰。那種氣質(zhì),正如她的文字一樣,是別人永遠(yuǎn)模仿不來的。
前些日子,網(wǎng)上流傳的“生命是一盤茶具,上面擺滿了杯具(悲劇)”,又掀起了一股愛玲熱——那個在曖昧胭紅的天空下唱盡一季繁華的她,那個笑呼李鴻章大名、力拒“大東亞共榮圈”的她——許多人夢中的Ailing(愛玲)。
癡戀冷成琥珀,回頭看,是那人。歲月把那人織成經(jīng)典?!懊恳恢缓际菑那耙欢浠ǖ木辏腔ǖ那笆阑貋頃娊裆保种械摹稄垚哿嵘⑽募罚僖淮螢檫@個曠世才女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