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央是一塊凹地。雨天,濁水挾污泥沖入凹地,成了一塊兩畝見方的塘。這倒難為了村民,種地怕水淹,種田憂枯水。
久之,塘的周圍便茂盛著墨綠的水草。自然而然成了水牛覓食飲水撒歡的樂土。誰都不在乎它。村里有的是土地,多了它發不了財,少了它餓不了肚。塘狗屁不值,白搭還遭人嫌。也難怪。村子太閉塞,村民們只知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累活兒,只求有飯吃有衣穿,過年有大豬殺。
根子例外。在外闖蕩了幾年見多識廣。用村民們的話說那叫: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多,吃的鹽比我們吃的米多。根子成天望著濁水塘發愣。終于耐不住了,向隊長提出承包想法。
隊長叮叮當當敲響吊在古榕枝丫的大鐘。確切一點說,是當年小日本飛機上扔下來的炸彈?,F在只剩軀殼了,銹跡斑駁。許久,各家各戶當家的聚攏來了。隊長言明了根子的想法,讓大家各抒己見。
“一塊廢地,倒貼我也不要?!庇腥诵÷曕止?。
“就是嘛,根子腦筋哪根弦搭錯了。”有人附和。
“若大家讓我承包,我保證每年上交800元承包金?!备影l話了。
“行,行,有什么不行的呢?”眾人爽朗的答應了。
“為避免日后有人反悔,得和大家簽個合同才是。”根子慎重的說。
“傻蛋才有空閑反悔呢!”不知是誰罵了一句粗口,人叢中頓時爆發出一陣陣快意的笑聲。不過,在根子的一味堅持下合同簽了,名字也簽了,手印也摁了,合同為期三年。
不愧為見過世面的根子。他開通了一條水渠將溪水引入塘里。塘褪去了渾濁的外衣,穿上了碧綠的衣裳。開春,放了瓜子粒大的魚苗,種上藕。一晃夏天來到。瓜子粒茁壯成小手掌。數不清的魚兒在水中若隱若現,荷葉為魚兒撐起一把把遮陽小傘。村子景色優美了,空氣清新了,晚上村人的納涼地也不知不覺轉移到了池塘邊。
頭年,魚藕俱大豐收。尤其是藕,得益于水塘歷年積累的淤泥長得又白又肥又脆又甜。根子擔了一畚箕到城里賣之后,刁吃的城里人就非根子的藕不買了。聞訊而來的商販涌入小村。村民們紛紛打聽根子這一年下來撈了多少?根子笑笑不語。村民們只能胡亂猜測,從根子家那幢新建的小洋樓猜,從根子家日漸多起來的家具猜,從根子媳婦令人目不暇接的新衣服猜……
次年又是大豐收。根子隱隱覺得村民眼中流露出一種怪怪的東西。他預感到即將有事要發生了。
第三年夏,根子發現好端端的魚塘水被人無情地放干。魚兒可憐巴巴的翻起白肚皮眨巴著眼似乎在質問:我們招誰了惹誰了,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忍無可忍的根子決定和挑釁者大干一場。根子訴諸法庭,因有合同在先法庭判根子勝訴。但滋事活動并未就此罷休,反而變本加厲。塘里隨處可見漂浮的酒瓶、爛衣服……
又開會了,會上圍繞著塘爭論不休。“承包”兩字已經成為村民心頭永遠的痛, “分塘”才是順乎民意的決定。各家各戶為分到一塊草席大的地盤而亢奮不已??墒沁^不多久他們就徹底泄氣了。草席大的地方,魚是養不成的了,藕也實在懶得去種。就算種,一年下來也是夠吃幾餐而已,村民們都沒那興致。
塘又再次變成了污水塘,水牛重又回到別了三年的樂園。
到了冬季,城里人總喜歡追著趕集的根子問: “怎么不賣藕了呢?怪想念你的藕呢!”
根子聽后苦笑。顧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