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三,元城人,父母都是縣劇團的臺柱子。在元城方圓百里赫赫有名。一聽說侯三父母的劇團來演出了,十里八鄉歡聲雷動,比過年還要熱鬧。
侯三父母最大的心病就是沒有把唱戲的基因遺傳給侯三。侯三不僅嗓子沙啞,任父母如何調治也沒能矯正過來,更關鍵的是身上不帶戲,身段笨拙,還經常忘記戲詞。父母長嘆一口氣,說這孩子根本就不是唱戲的料。
這該怎么辦啊,侯三自小跟父母在劇團泡大,讓他干別的營生也做不來。做樂隊,敲鑼打鼓吹笛子,一坐幾個小時,連撒尿的時間也沒有,他頂不住;做劇務,丟三落四,忘東忘西。就只好跑龍套。跑龍套跟在別人后面,有現成的步法,踩著鑼鼓走,走熟了,還挺適合侯三。跑龍套沒臺詞,最多是主角喊一聲眾三軍,他就答應一聲有;或者扮個王朝馬漢,跟在包公身后呼應幾句。
侯三父母收了10多個徒弟,其中一個女弟子叫玉鮮,原是一個小乞丐,被侯三父母收留。十八歲的玉鮮長得如荷似蓮,活生生唱戲的坯子。演旦角,千嬌百媚,眼神顧盼迷離,雙眸含情脈脈;扮崔鶯鶯,邁動蓮步,翹起蘭花指,張郎啊,你個小冤家——悲戚戚一聲清脆婉轉的道白,臺下掌聲賽雨點;扮秦香蓮,唱一句黃河水洗不盡我滿腹冤枉,觀眾無不眼睛發潮,大罵陳世美。
這玉鮮一是感恩,二是想討得侯三父母疼愛,要嫁給侯三。侯三父母不答應,說侯三哪里能配得上你這樣好的孩子啊。玉鮮一聽,跪地不起。侯三父母攙起玉鮮說,沒想到侯三還有如此艷福。便極力傳授,玉鮮也靜心苦練。三年后,玉鮮才藝雙絕,尤其水袖功,爐火純青,終成名伶。
演《鍘美案》,侯三師兄劉一彩扮包公,玉鮮扮皇姑,侯三只能扮個張龍或者趙虎。包公聲如洪鐘,震撼四野,大喝一聲張龍趙虎,侯三便雙手打拱,應一聲:在。
僅僅一個臺詞。
戲是野臺子戲,一年四季走街串巷。這年夏天,在劉莊出了點事。
有個晚上,開戲前是墊戲,先演一個小段兒。侯三正在后臺化妝,就聽得舞臺外面一陣吵鬧聲,侯三心說可能是遇上地方上的青皮們打群架了。一會兒扭著兩個人進來,說有戲子在棒子地里偷情被當地人抓住了。侯三一看,竟然是劉一彩和玉鮮,頓覺腦子里血漿泉涌,手中畫筆陡然落地。
在戲班里,名角多為情種,這樣的事情并不鮮見。可是侯三覺著老婆偷漢子,沒臉見人。跳到了另外一個戲班,說啥也不和劉一彩同臺演出。玉鮮哭啼啼找到侯三,侯三看玉鮮一眼轉身就走。
侯三還是跑龍套,還是演《鍘美案》。包公一聲吆喝,扮趙虎的侯三答應一聲:有!
只一個字。氣沖霄漢賽霹靂,臺下不由得齊聲叫好:爽!那聲音壓過了包公,倒顯得原本粗獷豪放、極有爆發力的包公有些娘娘腔了。
元城人愛看《鍘美案》,有的人是沖著侯三這一個字的臺詞去的,你說怪不怪!
后來戲曲不景氣,戲班解散。侯三到田里鋤地,時不時的大喊一聲:有!
把鄰居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