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

淑子站在機場的國際出口處，擠在人群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踮著腳，伸出長長的脖子，等待著金龍的到來。沒過一會兒，果然金龍悠然的身姿映入眼簾。淑子急忙迎上去，從金龍的手里接過行李。

“您回來了?…… ”

淑子偏過頭，一雙明眸瞬間漾起純凈而美麗的笑意。

“……”

金龍沒有言語，有些發愣，皺著眉頭望著淑子。金龍的冷漠淑子并沒有在意，她面帶微笑引領著金龍朝停車場姍姍走去。淑子走到自己的車前，打開車門朝著金龍揚起尖尖的下巴，示意金龍坐在司機的副座上。此次歐洲出差的前一天淑子曾提出要離婚，今日卻舉手投足間盡是柔和與親切，莫名地熱情起來，讓金龍摸不著頭腦。金龍微微蹙眉，略帶詫異的眼神敏銳地審視著淑子。

“這女人今天是怎么了?”

金龍耷拉個臉看也不看淑子一眼。他上車便狠狠關上門，沉著臉兩眼愣愣地凝望著窗外。然而，金龍冷若冰霜的態度并沒有影響淑子的情緒，那張清麗的面孔始終掛著甜美的笑容。

“怎么?要擺脫我這樣一無是處的男人真的那么高興?這女人真的不可思議……”

金龍覺得十分不可理喻，皺著眉嘖嘖作嘆。

淑子嘴角含笑，開著車慢慢地駛出停車場。雙手隨著音響里正播著音樂的節奏搭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打著拍子，不顧及金龍的情緒。

“這女人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是一場患難夫妻，用得著這么絕嗎?”

金龍把頭靠在靠背上，疲憊地合上了雙眼。

“老總，您打算把公司怎么辦啊?”

淑子隨便扯開話題打破車里的沉默。

“什么，老總?…… 現在連老公都不肯叫了?”

淑子對他的稱呼讓金龍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反胃，生氣。他蹙著眉喘著粗氣， 喉結因為激動微微起伏著。他為了壓制激動的心情，叼起一棵香煙，深深地吸上幾口。

“喂，你怎么搞的呀?怎么能在車里吸煙啊?”

淑子略帶責備地搖下窗子，滿車里的煙霧頓時裊裊而出。微風吹散了淑子飄逸的秀發，淡淡的洗發水香味瞬間沖淡了滿室的煙味。

金龍覺得今天淑子顯得有些傲慢，轉過身正欲開口埋怨幾句，然而他卻硬生生忍了回去。看來，對于淑子，他已不屑動怒了。

平常淑子最煩煙味。可是此刻彌漫在滿車里的尼古丁的香，如同最撩人的香水，撩撥著淑子的心神。

“煙抽得這么兇不怕會傷肺嗎?”

淑子心里涌起一絲異樣，卻依然口是心非地埋怨金龍。

“哼，我會怎么樣和你還有什么關系嗎?為了避免公司倒閉后銀行把公司的財產都給抵扣，不顧公司的死活將財產都轉到自己的名下，用離婚的手段來維護所謂屬于自己的財產，虧你還想得出來啊?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不顧的人還搞什么假惺惺啊?……”

金龍垂目心中低語，略顯木訥的臉龐透著些許不耐。過了半晌，終于把吊在嘴里的煙頭用力吐在窗外。

“李主任，如果公司倒閉了，職員們會怎么樣呢?”

過了好一會，金龍回過頭，一臉嚴肅地打破了沉默。此時他對淑子的稱呼也從老婆變成了李主任。

“是啊……”淑子含含糊糊反問式地回答后自覺不好意思，微微紅著臉無意中吐了吐舌頭繼續說，“要我說，如果公司真的倒閉，到時候員工們一定會鬧事，會要求公司給予他們補償退職金之類的。”

“那又怎樣?公司都破產了拿什么補償他們啊?再怎么樣也不可能告上法庭吧?”

金龍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自言自語。

“我說，您太天真了吧?現在這些人還考慮那么多?誰還能管你死活?”

淑子有些好笑地瞟了眼金龍。

“?……”

金龍不禁搖頭苦笑，這就是人的本性么?還說人之初性本善呢?人心難測的道理金龍不是不明白，可這么倒霉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他還是覺得那樣的苦悶、不甘、憤恨。所有的情緒如同厚厚的沙，一層層將他裹得透不過氣，簡直快到了極限，沒了任何招架之力，使他在沉默與爆發的邊緣徘徊。命里注定要廝守一生的兩人，竟然落到如此水火不相容的境地。金龍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揚著下巴挑著眉，傲慢地瞪了一下淑子。金龍實在是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妻子的背叛可以如此徹底。這個陪伴自己走過大半生的女人還會變得如此陌生，此刻和她在一起如同芒刺在身，讓人實在是不舒服，甚至作嘔……然而，淑子卻不然，金龍怎樣的冰冰冷冷她還是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自信地笑靨如花。

“男人嘛，應該有紳士的風度!至少我是這么想的。”

淑子突然自言自語地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悠閑地掏出一粒口香糖，扔進嘴里嚼了起來。嬌美的臉蛋因興奮而變得紅紅的。淑子明媚的笑容卻像一把銳利的刀，刺痛了金龍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金龍強壓著怒火，斜眼睨著淑子，然而他并沒有發上脾氣。因為此時此刻他只盼兩人之間能盡快了結這樣沒了勝負，便也沒了意義，沒了趣味的游戲。金龍揚起緊鎖的眉，毅然決然地怒視著淑子。淑子還是由始至終不曾動容。此時此刻金龍真的不明白她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難道真的醞釀著什么陰險的陰謀?

“老總，該下車了!到站了呀!”

閉著雙眼沉浸在深思里的金龍，渾然不知已經到了公司。等淑子幫自己開了車門，出聲叫喚他，他才睜開了眼看到一臉高深莫測地望著自己的淑子，同時也看到淑子的身后站成一排來迎接著他的公司全體骨干成員。其中包括以金明珠為首的經常給公司帶來麻煩的幾個所謂“釘子”職員。他們不顧公司好壞，經常聚在一起向公司提出無理的條件，要給他們加薪，提高福利待遇，改善工作環境。這些人個個鐵青著臉，對自己吹胡子瞪眼，金龍看也不想看他們一眼。

“怎么?剛剛出差回來你們就要綁架我不成?逼人太甚了吧?……”

曾經同甘共苦多少年的員工，此刻都顯得這樣的陌生而詭異，金龍實在是無可理喻有一種壓抑的氣味滲入他的骨髓，令他窒息。

“還坐著干嗎?快下車啊，員工們可都等著你呢。”

淑子依然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

“經理，您回來啦!”

金龍一下車，員工們不約而同地彎腰行禮。金龍有些怔忡，迷迷糊糊地在眾員工的簇擁中回到辦公室。

“老總，您要挺住啊!員工們紛紛湊錢，把家底都掏出來了。這些錢您先拿去應急銀行吧。公司正在處于危機，他們主動要求減薪。好讓公司減輕負擔，順利渡過這個難關。”

“老板，我真的對不住您。因為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卻連個屬于自己的住房都沒有解決，我，我，我覺得在家人面前很沒面子。所以為了買房，我明知道公司難處，還總是找您鬧事……您，您原諒我吧。”

明珠掏出一大摞準備買房的錢，泫然欲泣地遞給金龍。

“老板，要加油啊!加油老板!!”

員工們紛紛拿出湊來的錢和存折，堆在金龍的辦公桌上。

“是啊，老公，你要加油哦!您是這些眾人之長、之柱啊?您可不能辜負他們的希望啊?”

淑子含情脈脈地凝望著丈夫金龍。

“老婆，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也誤會了大家!我，我，我……”

金龍不顧眾員工的圍觀，將妻子緊緊抱在懷里。金龍緊閉的雙眼微微顫抖，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撲簌簌地掉落。因為激動，也忘了告訴大家，此次歐洲之行帶來了很多訂單，公司很快就會步入正軌，會迅速發展起來的喜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