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國電影發展的百年長河中,有一段滿載著屈辱與壓迫的灰色歷史。1937年在偽滿洲國成立的滿洲映畫協會株式會社(簡稱滿映),是日本帝國主義文化侵略中國的鐵證;但是,從滿映中走出的電影人同中國電影的發展卻有著難以割斷的聯系,他們為中國電影事業做出了專業奉獻。
[關鍵詞]滿映 滿映電影人 中國電影
滿映,全稱“滿洲映畫協會株式會社”,是日本侵華期間在東北長春經營的遠東最大的電影制片廠。滿映1937年8月成立,到1945年解體為止,共拍攝了故事片、紀錄片、新聞片等共計604部。滿映所生產的影片,分為娛民映畫(電影)、啟民映畫、時事映畫三種,最典型的便是為殖民主義和奴化教育服務的所謂“國策片”。
滿映被當時日本侵略軍看做是占領中國的第二條戰線,在人才和設備投入上甚至超過日本國內的電影業。打著“日滿和諧、五族親善”的旗號,滿映自成立起。致力于招收和培養大批中國演員和技術人員。1937年9月,滿映開始在報紙上刊登廣告招收演員練習生。從1937年11月到1938年,滿映開辦了三期演員培訓班(所);1940年底,“滿映”演員訓練班擴大為綜合性藝術學府,稱為養成所,從只培養演員拓展為培養各項技術人才,分為演出科、技術科、攝影科、美術科、錄音科等,學制為兩年。到1944年底,共招收了三期養成所學員。從滿映走出了張奕、張敏、浦克等著名演員和王啟民、李光惠、馬守清、朱文順等,他們后來成為新中國的優秀攝影師、學者和導演。另外,滿映成立后,一批日本電影人來到滿映工作,1945年滿映被接收后,一部分日本電影人留在了中國,也在新中國電影制作中留下了他們的印記。
從滿映走出的新中國電影人
報考滿映演員訓練班或養成所的中國青年,住往出于比較單純的動機:喜歡表演、希望成名或者尋找生路。隨著他們的成熟和覺醒,滿映演員逐漸了解了滿映的政治目的,走上了反抗和抗爭的道路,最終成為新中國電影的開拓者。下面分兩個階段來說明這一過程。
一、滿映明星路
1937年11月,偽滿各大報紙刊登了招收演員練習生的廣告,招收了第一期學員共43人。這期學員中成名者最多。張奕是第一期中的佼佼者。據張奕晚年回憶,當時他剛剛17歲,還是一名中學生,正是出于對演員神秘而光彩生活的向往,才會報名參加滿映。同期的侯志昂(侯健夫)從影前在哈爾濱道外同記工廠當學徒,還當過鐵路職員;王福春(王啟民)16歲就出外謀生,從影前是長春一家銀行的職員;女學員中,進入滿映前夏佩杰是哈爾濱的電車售票員;張敏(凌元)是長春的一名助產士,鄭曉君是稅捐局的打字晁后來主演過多部新中國電影的浦克,曾經是沈陽一家商店的學徒,1938年考入第三期演員訓練班。和浦克同期的周凋出身于農民家庭,成年后在沈陽當英語教員,進入滿映時29歲,是滿映學員中年齡較大的而11歲的于延江(于洋)是隨母親到滿映尋找大哥于延海時,被導演看中飾演一個農村小孩而進入電影業。當時他的母親還靠著賣棒子面大餅和菜團子維持生計。從這些演員入行的經歷看,他們報考滿映多數是為了謀求出路,最多也是為了實現演員夢或者明星夢。
1938年滿映拍攝了第一部“國策片”《壯志燭天》。該片講的是農村“模范青年”劉德功常遭“土匪”(指東北抗日力量)侵擾,便投奔了偽滿洲“國軍”,并很快晉升為伍長。一次在討匪中同匪首馬德堂遭遇,劉負重傷。在“國防婦人會”婦女的精心看護下,劉傷愈出院,回鄉同家人團聚,受到全村人的歡迎。影片旨在美化偽滿洲“國軍”的生活,帶有強烈的奴化宣傳色彩。在片中,王福春(王啟民)扮演男主角,鄭曉君扮演女主角,張奕、張敏等分飾不同角色。從這部電影開始,滿映學員們踏上了“明星”之路。
今天的研究者很難看到當年滿映拍攝的電影。從現存文字資料中,我們可以看到部分電影片名和簡介,如《萬世流芳》、《胭脂》、《黑臉賊》、《白蘭之歌》、《迎春花》、《歌女恨》、《黃河》等。滿映電影成就了一批滿映明星。如明星夫婦王福春(王啟民)和白玫,浦克和夏佩杰。白玫1938年經介紹轉入滿映,先后主演《龍爭虎斗》等十多部電影成為滿映一線女星,有“妖艷美人”之稱,當時級別最高的女星還有張敏。大明星浦克被稱為“永遠青年”,夏佩杰是“活潑美人”,另外還有被稱為“滿洲之花”的“古典美人”鄭曉君,容貌出眾,能文能武,深受觀眾追捧。
除演員外,滿映也培養了一批專業技術人才。如導演張天賜,朱文順周國權等。張天賜畢業于日本東京都電影藝術研究院導演系,1938年進入“滿映”。“滿映”派他到日本東京日活公司學習一年,學成后擔任副導演。1941年開始獨立執導電戥從滿映養成所走出的有后來著名攝影師的聶晶、李光惠、包萬勤(包杰),“滿映”最早獨立工作的中國美術師劉學堯等。
二、抗爭與重生
滿映的明星生活,被嚴格控制在日本文化統治的高壓之下。1940年,滿映新址建成,日本軍人出身的甘粞正彥被任命為滿映理事長,他同時是日本大東亞諜報組組長原滿映辦公樓一樓走廊上鑲有兩條古怪的黑蟲,據說是日本黑社會“黑龍會”的標志。滿映內部的管理氛圍可想而知。滿映演員訓練班(所)和后來的滿映養成所教員和管理人員基本是日本人而電影劇本、演員角色、后期剪輯到審片各個環節,都會受到日本關東軍的審查。
據張奕晚年回憶,“那個時候,不是自己想演啥就演啥,得聽廠子的,那都是任務。”滿映二期學員,后來成為導演的王則曾編導一些影片,或明或暗地表現了對日偽的不滿情緒。1944年夏,王則回長春探親,在返回北平的途中被逮捕關進偽首都警察廳(今長春市公安局院內),6個月后被迫害致死。
1942年,“滿映”的編導演們利用拍片間隙,排演了一部話劇《遙遠的風沙》。這部話劇的編劇是張英華(張辛實),導演劉國權,主要演員有浦克、張奕、張敏等當紅的明星。1944年周為這部話劇,張英華被日偽以“思想犯”的罪名逮捕,一年后才獲釋。
日本投降前,日軍曾企圖用焚燒大量膠片而燒毀滿映片場。這一陰謀被愛國職工發現并及時制止。8月20日,偽“滿映”理事長甘粕正彥服毒自殺,廠子當時仍由日本人管理,當時每個員工可以拿到3000多塊錢的遣散費,但大多數員工并沒有離開,留在廠里等待接收。
1945年8月共產黨接收了日偽的“滿洲映畫株式會社”之后,以張辛實(張英華)、王啟民、張敏等人為代表的原滿映進步電影工作者挺身而出,在地下黨的領導下進行了護廠斗爭,建立了“東北電影公司”。這批進步電影工作者后來隨著我黨的戰略大撤退,將廠里的器材搬到了興山(今黑龍江省鶴崗)與黨中央派來的“延安電影團”會師,正式組建了“東北電影制片廠”。
進入新中國電影事業的滿映電影人重新煥發了藝術生命。以建國后的反特電影《寂靜的山林》為例,這部電影匯集了很多原滿映電影人。導演朱文順,攝影包杰,演員白玫、鄭曉君、賀汝瑜、侯健夫、李林、浦克、夏佩杰等人都是“滿映”出身的電影人;被新中國觀眾戲稱“男看王心剛,女看王曉棠”的著名演員王心剛就是在這部電影中第一次擔任男主角,同白玫演對手戲一舉成名的。
以浦克和王啟民的個人經歷為例,他們對新中國電影的貢獻不容忽視。浦克是滿映時期最有影響的演員之一,解放后,浦克拍過的電影有七八十部,是長影最高產的演員之一,他所扮演的《向陽院的故事》中的石爺爺、《英雄兒女》中的朝鮮老大爺,在一代影迷中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在65年的從影生涯中,他幫助提攜了很多后輩,是公認的“德藝雙馨”的表演藝術家。王啟民作為滿映明星出道,后因身體原因改做攝影。作為攝影師他是“滿映”第一個獨立拍片的中國人作為導演,他和孫羽聯合導演并自己擔任攝影師的《人到中年》榮獲金雞獎、百花獎等諸多獎項。1962年王啟民拍攝的《獨立大隊》一度作為電影學院攝影系的教材。崔永元贊譽他為“至今無人能及的黑白片攝影藝術家”。
新中國電影中的滿映日本人
到滿映工作的日本人有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他們當中有日本軍人,日本間諜,還有在本土不得志的電影人和“左翼”導演等。日本法西斯垮臺后_地下黨和滿映進步的電影工作者便找到滿映的日本人,希望他們站到中國人民這邊來,共同保護滿映的財產,為中國的電影事業服務。1945年10月1日,“東北電影公司”(東影)成立,有250多日本人決定留下來。東影遷到了興山后,這些原滿映日本人就此成為我“東北民主聯軍”的一員,參加了中國革命。中日雙方經過3個月努力,建成了洗印、剪接、錄音等技術車間,機器設備也按照原來的樣子安裝好,基本具備了生產一些新聞片的條件。
他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幫助中國人民創建新中國電影事業的工作。作為長影驕傲的“七個第一”中,每一個里面都有日本留用者的身影。所謂“七個第一”,即新中國電影史上的“第一部長故事片《橋》、第一部短故事片《留下他打老蔣》、第一部紀錄片《民主東北》、第一部西譯片《普通一兵》、第一部美術片《甕中捉鱉》、第一部木偶片《皇帝夢》、第一部科教片《預防鼠疫》”。
他們當中,有些人后來又隨著我解放大軍南下,參加接收和創建北京電影制片廠、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等革命工作。比如東影動畫科的森川和代就到了上海美影。她是從那里回國的。有的人,如滿映編劇科的八木寬則一直留在北京并調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工作,直到“文革”結束之后才離開中國回日本。1952年以后,這些日本人開始陸續回國,到1956年基本遣送完畢,但是仍舊有人留下來。如長影的錄音師群葉。
滿映作為日本文化侵略的工具,在歷史上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對于中國人來說,從民族情感上很難接受滿映這樣一段丑陋而屈辱的歷史;但是,作為個人經歷的一部分,滿映的印記深深地烙刻在一個特殊群體的生命當中,并對其后來的歲月不可避免的產生巨大影響。這種影響不待細數而歷歷在目。那些從滿映中走出的新中國電影人他們因此安身立命,揚名立萬也因此屢受打擊,歷經坎坷更因此重獲新生,為中國電影事業做出了專業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