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說我愛你

1、

那天一早，石好盆栽的繡球花開了，在六月的艷陽下滾燙灼目，風過，散落隱約的香味。

她一時興起，用相機站在繡球花前玩自拍，又把照片上傳到自己的QQ空間里，配了一些文字。結果，晚上，在照片后面有留言，說繡球花有一種高調的美，可惜她的形象低調，把花糟蹋了。

“YOU!去死!”石好回復康緯道。幾分鐘后，康緯回復:“人生自古誰無死，我80歲時會答應你的。”石好呵呵地笑了。

這一年，石好24歲，單身，蜀女，剛大學畢業，長相確實有些低調;康緯30歲，粵男，某天晚上無聊上網，翻看好友的QQ空間日記時，輾轉就闖入了石好的QQ空間。

后來，康煒時常到石好的QQ空間閑逛。石好沒事時也回訪，偶爾，也會在失眠的夜里，聊些無關緊要的閑話。

第一次見面，在半年多之后，余寒猶厲的一天。康煒出差到石好的城市，來之前，小心翼翼地問:能見個面嗎?

石好開玩笑地說，當然可以，但我要禮物。康緯說，沒問題。石好咯咯地就笑，不過是一次普通的相見，但是心里很輕松很期待。

可見面的那天，石好莫名地忐忑起來，站在衣柜前許久，終于選了一件淺紅色的風衣，黑色高跟鞋，內襯一條白色的歐根紗連衣裙。

她以為康煒看不出她的鄭重其事，但一見她，他就笑著說，喲，對不起，我打扮太隨意了，是我的錯。石好抿嘴笑起來。這一笑，成了后來他們長聊三個多小時的開場白。康緯送給石好的見面禮，是一只米白色的斜挎帆布包，上面有手繪的兩朵繡球花，開得滾燙灼目，淺綠色的背景下，恰似一堤綠水萌春色。

這款帆布包，特意為你做的，還合你的心意嗎?他問。

石好說，這么漂亮的禮物，怎么不合心意呢?她摸著帆布包，越看越喜歡。

康緯在旁邊就說，包上的手繪，都是用專用紡織顏料繪成的，水洗后不會掉色。對了，帆布上的這些小小的顆粒，不是起了球，而是棉籽，不信，你聞聞。

石好把帆布包貼近鼻子。非常輕淡的棉籽味道，不仔細聞，就錯過了。這是她第一次收到一個異性如此獨特的禮物，不由得對康緯刮目相看。

而愛慕，就是在這刮目相看和三個多小時的長聊中，在與康緯分手時他說:“不如你跟我走吧”時，在石好的心里蓬勃起來。

2、

后來，石好真的到了康緯的城市。她和康緯住在一條小巷的出租屋里。康緯說，再忍忍，很快就能湊足買房的首期款了。

康緯白天到公司上班，晚上為手繪工作室兼職，總嫌時間不夠用，石好也就不好說什么，一心想找份工作幫補一下。

一個星期后，石好終于找到了工作。一家百貨公司辦公室秘書。服務行業，一個月只有三天假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忙得暈頭轉向。

而康緯又找了一份兼職工作，說要盡快賺到更多的錢，在明年夏天的時候買一套房子。

在各自像蜜蜂一樣忙忙碌碌的日子里，康緯給石好“畫花”的機會越來越少，偶爾興致所至，也只是匆匆幾筆帶過。之后，石好總會望著破舊的天花板發呆。

3、

日子火急火燎地往前趕，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夏來到。

在房價瘋了般往上漲之前，康緯終于湊足房子的首期款，買了一套八十平方米的房子。他開始計劃著籌錢裝修房子，以及，獨立開手繪工作室。

康緯說的手舞足蹈，午后的鮮亮陽光落在石好種植的幾盆繡球花上，石好心不在焉地聽著，心里掠過淡淡惆悵，想，這些花開之后，種些什么彌補繡球花開之后的空白呢?

和康緯在一起生活，漸漸，石好也喜歡上了手繪藝術。沒事時，她到布匹批發市場找布料，然后到書店里買回來一大堆的裁剪書籍，自己學著裁剪衣服，衣服做好后，又讓康緯在衣服上手繪各種各樣的圖案，每次穿出去，總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那天下著太陽雨，石好穿了一件有康緯手繪畫的麻質連衣裙，急匆匆地坐地鐵往家趕時，黃博突然叫住了她。

黃博遞過一張名片，微笑地說，我是搞服裝設計的，我覺得你的服裝挺好看，是手工做的嗎?伸手不打笑臉人，石好不自覺地就接了黃博的名片。

就這樣，石好認識黃博。

這一年，黃博35歲，有自己的服裝加工廠、服裝店;石好的愛情看似穩固卻遲遲沒有結果，遇上時常對她笑容滿面、出手大方的黃博，她似一個行走于沙漠中看見隱約綠意的旅人，忍不住邁步往那綠意奔去。

她對康緯隱藏了與黃博的交往。不是不想告訴康緯，而是在她與黃博約會之后，再回到康緯那間兼職了好幾份工作才買回來的房子里，再看看伏案埋頭工作的康緯，以及，陽臺上已漸顯凋落的繡球花，石好總是把話吞進了肚里。

是的，她害怕，花開之后的空白。

4、

黃博要求石好搬去與他同居、承諾會離婚給她婚姻時，石好不能確定，黃博是不是真的會離婚，但至少，他給了她一個承諾，也許她能等到兌現的一天，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從未給過她承諾的康緯身上，倒不如放在黃博身上罷了?!

但她不知道如何向康緯開口。說她愛上別的男人么?說是時間消磨了她對他的深情，他會放手嗎?

猶豫再猶豫，她選了最后一條理由。卻還是找不到機會說出口。因為，康緯突然病倒了。是急性腎炎。醫生說，工作太疲勞才導致的，要求康緯住院。

石好一陣心酸。她想這個時候是不能提分手的，倒不如等到康緯身體好了，再提分手，這樣，她也不欠他的吧?

于是，她勸說康緯住了院。辦住院手續時，幾個同樣辦住院手續的病人家屬圍著她轉，說裙子上的畫真好看，裙子在哪兒買的。

石好說裙子是自己做的，但衣服上的手繪畫是男朋友畫的時，一個年輕女子又湊近了仔細欣賞，然后贊嘆地說，你男朋友真浪漫，還在畫里寫“我愛你”幾個字。

石好吃了一驚，她說哪里有?

女子就指著石好身上的一個角落說，這里不是寫著嗎?

那個角落，是裙身上的腰部。在這個位置上，康緯手繪了一朵小玫瑰花，與她胸前的那朵玫瑰花是遙相呼應的。而“我愛你”三個字，就在小玫瑰花的花蕊里，不細看，真的看不出來。

后來，石好回到和康緯同住的房子里，想拿些日用品到醫院時，把有康緯手繪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攤開來，仔細地查看著，意外地發現，康緯在每一件衣服的手繪畫里，都寫了“我愛你”三個字。它們隱藏在那些畫里，羞澀而可愛。

那一刻，石好流了淚。她總是一味地索求他的承諾，卻忽視了要真正地了解他。

說到底，康緯這么努力地工作，不就是為了給他和她一個美好的未來么?他的愛是不是說出口，他是不是給過她口頭承諾，其實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她與他相識以來，自始至終，他對她都是那么好，都是把對她的愛，放在心里，放在這一筆一筆的手繪畫里。

去醫院給康緯送生活日用品之前，石好一路上都在想，等繡球花期一過，她就要向康緯求婚。

至于黃博，她會和他徹底斷了關系的，她也會把這曾經的閃失當作自己愛情上的一個秘密好了。

是的，石好以為自己真的成熟了。她想，雖然她在愛情上有過閃失，可是，誰能擔保自己在愛情中沒有閃失呢?她以為，關于愛情，只要是真的愛對方，這些愛情上的瑕疵，都可以在時光里漸漸消退的。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