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借鑒德勒茲的康德研究成果,文章分析了康德美學中的想像力概念。指出在審美判斷中,在權限上,想像力通過職能上自身解放主導了各功能間的協(xié)調;而在事實上,想象力通過功用上的形象綜合具體實現(xiàn)諸認識能力活動的自由。
關鍵詞:想像力;職能;審美判斷;自由
想像力是康德哲學中極為重要的概念。不僅因為康德在其不同時期的多部著作中都有關于想像力的論述:而且因為在西方哲學史上,康德重新發(fā)現(xiàn)了想像力。想像力在康德知識學體系里是“感覺”和。思想”這兩個原則不同、來源不同的領域得以綜合為知識的關鍵。正是想像力作為了溝通感性和知性的環(huán)節(jié)。在“批判時期”。康德對想像力作出了最重要的發(fā)揮。在《純粹理性批判》里,康德主要考察了想像力的一種先驗綜合能夠實現(xiàn)直觀和范疇的一種結合,從而也就解決了直觀和概念的先天綜合的問題。在《判斷力批判》里,康德對想像力的考察則主要是想像力如何活動如何自由的問題。如果說第一批判考察的是想像力運用先驗綜合機能如何服務于知性概念以求得知識,而在第三批判則考察的是作為認識職能的想像力如何擺脫知性概念的束縛而自由活動的問題的話;那么,就想像力的這兩種狀態(tài)而盲,則在后者中的想像力的自由活動狀態(tài)更為根本。這是因為,想像力活動的自由本身必然是前者中想像力的先驗綜合的一個必不可少的內在要求。正是在這樣的意義上,我們需要考察基于《判斷力批判》中的想像力。
對康德的想像力的研究,大部分討論都基于《純粹理性批判》,且集中在涉及到想像力的先驗綜合在認識中的作用部分,并以對“先驗演繹”兩版中想像力與知性關系的不同表達為研究內容。這就是想像力到底是作為第三種能力還是作為知性的功能。但是,我們也看到無論是哪一種關系,都不妨礙作為“職能”或“能力”在直觀和概念問溝通。而這種溝通正是康德對想像力的新發(fā)現(xiàn)。并且,在審美中想像力的自由合規(guī)律的活動本身是一切判斷中想像力最基礎的層次。因此。本文無意討論想像力在認識中的作用與地位及其與知性之關系,而僅僅從《判斷力批判》出發(fā),探察在審美王國里想像力的職能、基地及功用。
一、想像力的職能
康德《判斷力批判>一書除了序言和一個完整系統(tǒng)的導言之外,分為“審美判斷力批判”和“目的論判斷力批判”兩個部分。前者是關于審美,后者是關于自然的目的論的。“審美判斷力批判”在整個《判斷力批判》中的意義,如果借用德勒茲(20世紀中葉法國哲學家、后結構主義先驅)康德研究中強調“權限上”和“事實上”的觀點則會有較清楚地把握。在權限上,“審美判斷力批判”屬于目的論的一個較深刻的層次,是整個目的論的先天原則上的制定者“被列入判斷主體及其認識能力的批判”;日而在事實上。整個“審美判斷力批判”則主要體現(xiàn)為對審美心理的結構分析。它涉及一個審美的世界,正是在這樣的意義上,我們講康德美學。由于這種美學是為整個批判哲學的目的論服務的,所以康德美學具有整個康德思想的“批判”的氣質。這種批判氣質,不是創(chuàng)建一個新的本體論體系,而是建立起從來無人嘗試過的對于認識能力本身進行反思的哲學的知識學。在美學中,也是如此,康德宣稱“出于先驗的意圖”而對“作為審美判斷力的鑒賞能力”作研究。而不是為了陶冶和培養(yǎng)趣味。這正是我們闡釋康德美學的基本前提。
在德勒茲對康德的研究中,康德的批判哲學系統(tǒng)很象是一個實際的(資產階級)“王國”,實行著多權分立,各權自治,但卻又依據統(tǒng)一的原則——理性。康德的批判哲學就是要為這個文明的“理性王國”分配各種權限職能。找出各種“職能”的立法根據,分清各種“職能”的立法權限。而防止各種“職能”之間的“越權”。具體來說,批判哲學所批判的就是源于人類理性的心靈的各種高級認識能力:考察其來源,分清其界限,厘定其職能。
德勒茲是從“職能”、“職司”、“功能”的角度來理解“能力”的。他作了兩層含義上的理解。知、情、意的能力是就一般表象所涉及的是同主體還是對客體的關系而言的。如一種表象可以從相似性的角度被帶回到對象就是“知”的職能;一種表象還可以進入與其客體的因果關系之中,這就是。意”的職能。此外,就表象在主體自身產生效果而言,也就是就通過加強或阻礙其生命力來影響主體而言,表象與主體有關。這種關系像“職能”一樣決定了愉悅或不愉悅的情感(因為是回到主體,所以是“像”職能一樣)。上述這種就表象所涉及的關系而言的職能的含義,稱為第一層含義。這層含義實際上體現(xiàn)了心靈功能對表象的接受方式的不同,是一種接受上的功能含義。第二層含義是就上述表象的來源來說的,德勒茲指出我們有三種主動的功能,即想像力、知性、理性。其中知性和理性具有立法功能,各自擁有自己的“領地”。
就上述二層含義的關系上看,在三大批判中,這二層含義表現(xiàn)出某種對應關系。在第一層含義的接受功能的領域,總是召喚第二層含義的主動功能來為之立法;并且,一種立法的功能作為表象的源泉。并不排除其他功能的運用。實際上,在三大批判中,每一種批判,知性、理性、想像力進入不同的以其中功能之一作主的關系中。前兩大批判里,知性在知識的功能中,理性在欲求的功能中立法。并各自成為諸功能的主導。但是,第三批判中,想像力并不具備立法者的功能。在各種職司之中,惟有想像力不能為對象立法,不能使對象。歸化”。但是,想像力在這里自我解放,并成為諸功能的主導,以至于所有功能的整體進入一個自由的一致中。由于想像力的自我解放,更加深刻地發(fā)現(xiàn)了功能的自由的未被限定的一致。也正是這種一致,才成為任何被限定的關系的可能性的條件。這是因為,由于知性、理性的立法。前兩大批判用對象對“有限”的主體的必然服從來保證主體和客體對象的和諧。實際上是在“有限”主體的自身中的和諧。但是,在判斷力批判中,在想像力自我解放的世界里。各種職司(知識的、意志的)都不去行使自身的立法權,迫使對象服從;而是使各種職司處于自由的和諧之中。在諸職司的協(xié)調之中。產生愉悅之情感。這種職司的協(xié)調。是指諸能力活動的合目的性。
因此說,在權限上,想像力在第三批判中擁有類似立法者的功能,盡管其不是為艨立法。而事實上。正是想像力的自由解放帶來的諸能力活動的自由一致以及愉悅的情感,才真實地形成了—個審美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現(xiàn)實的、經驗的東西,并不僅僅像在《純粹理性批判》里那樣,只是提供感覺經驗的材料。而是“美”的、“合目的”的存在。
二、想像力的基地
與具有立法權的知性和理性擁有各自的“領地”不同,想像力擁有的只是“臨時”的“基地”。想像力之所以能成為。基地”的臨時主人,是因為,立法性的職能有可能放棄其立法的功能,想像力則可能在這里自身解放,并成為諸功能的主導。以至于所有功能的整體進入一個自由的一致中。這種功能間的自由就發(fā)生在鑒賞判斷和崇高判斷里。這個。基地”也正是審美判斷的場所。
在“美的分析”部分,它是以鑒賞判斷的四個契機為主要內容,從而概括出對于美的一般普遍的說明。這四個契機和對美的說明都涉及到想像力的活動。開篇是按照。質”來看的契機:“為了分辨某物是美還是不美的,我們不是把表象通過知性聯(lián)系著客體來認識。而是通過想像力(也許是與知性結合著的)而與主體及其愉快或不愉快的情感相聯(lián)系”。這里康德首先排除了把表象通過知性聯(lián)系客體來認識,而是把美的判斷歸之于想像力(自由游戲著)與主體及其情感的聯(lián)系。在按照“量”來看的契機,康德說。在一個鑒賞判斷中表象方式的主觀普遍可傳達性由于應當不以某個確定概念為前提而發(fā)生,所以它無非是在想像力和知性的自由游戲中的內心狀態(tài)(只要它們如同趨向某種一般認識所要求的那樣相互協(xié)和一致)”。在康德看來,一種想像力和知性游戲中的內心狀態(tài)是作為適合于某個一般認識的主觀關系狀態(tài)。正和每一種確定的認識的情況一樣必定對每個人都有效。因而必定是普遍可傳達的。因此,由想像力和知性形成的一種主觀關系狀態(tài),使鑒賞判斷具有了無概念的普遍性。從美是形式的合目的性以及無目的合目的性來看。鑒賞判斷中想像力被納入了無目的合目的性這個先驗原則下和知性一起做自由運動。也就是說想像力在這里構造了主觀的合目的性的自然的審美表象而知性在這里只是一種非規(guī)定性的運用(想像力是基于描繪,而知性是基于概念的)。無利害、無概念的審美表象適合了、契合了主體的心意狀態(tài)。這種適合與契合本身和想像力與知性等諸認識能力自由協(xié)調并因此而產生愉快具有一種內在的因果性。這種因果性對于鑒賞判斷來說具有內在一致性。
作為結論,康德認為鑒賞判斷是想像力和知性兩種認識能力的自由協(xié)調活動或游戲,它所判定的是普遍可傳達的愉快感,這就是美。并且:“鑒賞是與想像力的自由合規(guī)律性相關的對一個對象的評判能力。因此,在諸認識能力里,突出了想像力的核心地位,知性和想像力的關系在鑒賞中發(fā)生了變化,“知性是為想像力服務的,而不是想像力為知性服務。”
在“崇高的分析”部分,康德從崇高對象是自然界的無形式出發(fā),闡明了崇高是想像力與知性不能和諧(因而帶來痛苦)卻跳過知性和理性達到和諧(因而帶來更高層次的愉快),因而同樣顯示為想像力的合目的性活動。康德說:崇高是對想像力的自身擴展的愉悅。在崇高判斷中,審美判斷力把自己提升到與理性相適合(但卻無須—個確定的理性概念)的這種反思,甚至就是憑借想像力在其最大擴展中對理性(作為理念)的客觀上的不相適合性。而仍然把對象表現(xiàn)為主觀的合目的性的。無論數(shù)學的崇高,還是力學的崇高,都不是在自然對象或自然力上尋找到的,而是想像力在評價自然界時借助于理性的理念在自己內心中激發(fā)出來的。或者是為了抵抗戰(zhàn)勝盲目的自然界,或者是以自然界的偉力象征和加強理性的人格力量或道德精神。
因此,在上述兩種審美判斷的分析里,想像力在美那里與知性自由游戲地結合著,使美直接帶有一種促進生命的情感。而在崇高那里,想像力表現(xiàn)的不是游戲而是激發(fā)起的嚴肅的活動態(tài)度。必須由想像力來克服來自對象的對生命力的瞬間阻礙并且激發(fā)出對生命力的更為強烈的涌流之感。
由此可見,在審美判斷中,只是出于單純主觀的原因,在先于一切概念而對該對象的領會而使對象的形式與諸認識能力協(xié)和一致。在此,想像力的自由活動與知性能力之間的一種自由協(xié)調活動不是為了認識對象。它是一種知識能力的活動,不需要用范疇及任何概念,它只是一種直觀能力和概念能力在那里活動。康德曾區(qū)別了兩種認識能力的協(xié)調:知性和想像力不僅僅在認識中協(xié)調一致。而且在鑒賞中還有一種新的協(xié)調。康德說:“當想像力在其自由活動中喚起知性時,以及當知性沒有概念地把想像力置于一個合規(guī)則的游戲中時,表象才不是作為思想,而是作為一個合目的性的內心狀態(tài)的內在情感而傳達出來的”。這里,想像力擺脫了概念而表現(xiàn)出自身的自由。
但這種擺脫如何可能呢?
在第三批判的導言中。康德揭示出審美判斷中可能的一種狀態(tài);“因為對這些形式在想像力中的上述領會,若沒有反思的判斷力哪怕是無意地將這些形式至少與判斷力把直觀聯(lián)系到概念之上的能力相比較的話,它是永遠不會發(fā)生的。現(xiàn)在,如果在這種比較中想像力(作為先天直觀的能力)通過一個給予的表象在無意中被置于與知性(作為概念的能力)相一致之中,并由此而喚起了愉快的情感”。這里“無意”就是指知性和想像力的一種特殊狀態(tài):它意味著設有預先給予的概念或無目的。這表明知性可能放棄使用范疇而使得想像力自由。但一般說來:知性總是提供范疇并引導想像力服從聯(lián)想律而為知識服務。于是,這進一步要求著必然存在著一種狀況值得知性的范疇無能為力或知性有所不為而使想像力從概念規(guī)則的束縛力量中解放出來。也就是知性不能對自然提供規(guī)律的狀況。
因此,在審美判斷中,也就是在對自然的形式的合目的性的反思中,知性就無法對自然提供規(guī)律。用來提供規(guī)律的范疇有所不為,想像力便擺脫了構造知識的要求之束縛,擺脫了聯(lián)想律而被拋進了自由的狀態(tài)。與此同時,這種反思中,自然的形式的合目的性雖然不是由知性范疇來規(guī)定的,但卻顯示了自然對知性的先驗適合性。因此想像力無意地但又是必然地激起了知性,雖然與范疇無關,但卻與知性活動本身相關,想像力便既是自由的,又是合規(guī)律性的。于是,我們說,想象力擁有它的“基地”。
三、想像力的功用
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尖銳批評了作為傳統(tǒng)知識論中基本立場的抽象論,從而實現(xiàn)在知識論上的“哥白尼革命”。在哲學的歷史里,從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開始。經托馬斯·阿奎那,再到洛克,傳統(tǒng)知識論對待想像的態(tài)度無疑是消極的。把它看作是隸屬于感覺或者被動理智。或者就是觀念物的相關項。他們都遵守著知識符合對象這一亞里士多德以來的傳統(tǒng)形式邏輯和認知模式。但是。到康德這里,情況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這就是所謂的“哥白尼革命”,是指假定對象必須遵照我們的知識。在知識論上康德堅持了時間空間(包括范疇)的先驗觀念性和經驗實在性的同一。這是康德先驗邏輯的主要任務。康德發(fā)現(xiàn)了先驗邏輯(內容邏輯)而與傳統(tǒng)形式邏輯區(qū)別。“傳統(tǒng)形式邏輯是抽象論賴以持續(xù)的根基。在傳統(tǒng)抽象論中,想像是消極的,從屬于感覺,低于抽象。康德反過來認為,想像力是靈魂的基本能力,它是經驗知識得以可能的根據”。在康德的知識論體系中,既然“感覺”與“思想”被分割為兩個原則不同,來源不同的領域,“知識”(科學的知識)卻又是兩者的綜合,那么必須有一個中間環(huán)節(jié),來使兩個不同原則的領域相互溝通,才能完成“綜合”。康德認為,正是“想像力”成為了溝通感性與知性的環(huán)節(jié)。“想像力是對對象不在直觀中呈現(xiàn)的情況下表象對象的能力。想像力既屬于感性。又屬于知性。由于它按照感性的條件為范疇提供給定的直觀。所以想像力屬于感性。但想像力既然發(fā)揮的是生產的綜合作用,也就是主動性,所以它更是知性對感性的作用,并且是知性對于我們所能獲得的直觀對象之應用的發(fā)端。知性對于直觀對象的一切規(guī)定卻以此為基礎,可見想象力在認識中的重要地位”。
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康德把想像力分為兩種。即再生性的想像力和生產性的想像力。再生的想像力是經驗可能的根據和現(xiàn)象再生的根據。而這種再生性想像力本身卻以生產性的想像力作為根據。再生性想像力是指回憶或聯(lián)想的能力,它只是受制于經驗規(guī)律即聯(lián)想律的,這種想像力不是康德所強調的。它和康德以前的一些經驗主義哲學家把想像理解為聯(lián)想的心理過程是一回事,并沒有脫離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原本一影像”的理路。康德關于想像力的獨特見解在于對第二種想像力的發(fā)現(xiàn)。
生產性的想像力在認識方面有兩種作用。一是把先后在時間中呈現(xiàn)的各種感覺因素結合為單一整體的感覺對象的能力。在第一版“主觀演繹”的“想像中再生的綜合”里,康德說到在這種想像的綜合中。凡在感性直觀中先前(指時間上的先前序列)呈現(xiàn)的因素在整體中只是潛在地出現(xiàn)。在第二版“客觀演繹”中,對想像力,主要是對。生產性的想像力”作出了界定:“想像力是把一個本身不出場的對象放在直觀面前的能力”。生產性的想像力的第二種作用是連結感性直觀和知性概念,康德反對過去把純粹概念(理念)與感性直觀中的東西分裂為二。主張把二者結合起來。這就要求把知性中的純粹概念加以直觀化、感性化、圖型化,其間的橋梁就是康德所謂的“圖型”。“圖型”是一種介于概念與感性形象之間的結構,它是想像力(生產性的想像力)的產物。因此,在康德看來正是想像力才使知性概念與感性直觀結合為經驗知識。
那么,在與形成經驗知識無關的<判斷力批判>里。想像力(生產性的想像力)的功用如何?
在審美判斷中,是審美愉快而非審美判斷是普遍有效的。人的審美愉快具有人的能力方面的根源。由于想像力的擺脫作用,這種能力首先是體驗我們自己的各種理性能力和諧作用的能力,其次是向外部經驗世界投射這種和諧的能力。我們在對象中看到了在我們自身中所發(fā)現(xiàn)的形式的統(tǒng)一。這是我們愉快的根源。而就構成形象、發(fā)現(xiàn)形式而言,離不開想像力的綜合。
在《純粹理性批判》的“主觀演繹”中,康德證明了想像力在概念和直觀的“綜合”中的核心作用。想像力把直觀轉變成材料。無論何時,我們賦予經驗以描繪世界的“內容”,都要運用想像力。我看見三角形時。“三角形”這個概念就在我們知覺中出現(xiàn),這種使經驗滲透著概念的工作就是想像力的工作。康德認為,想像力也能擺脫概念(即擺脫知性的規(guī)則)。想像力的這種擺脫作用具有審美判斷的特征。在想像力的擺脫作用中,概念要么是整個不確定的,要么即使是確定的,也是未加應用的。如把一組記號看作一個圖型時所涉及到的想像的“綜合”是沒有確定的概念的。除了經驗到的秩序外,圖型什么也沒有。除了那個不確定的觀念外,經驗中沒有應用任何概念。把一幅圖畫看成一張臉時所涉及到的“綜合”,是一種有確定概念卻又未加應用的情狀。這里“臉”這個概念參與了想像的綜合,但沒有應用于對象。我沒有斷定在我面前的是一張臉,而僅僅斷定我的想像允許這樣去看它。這種“擺脫作用”是我們理解藝術表象的基礎,康德更感興趣于第一種擺脫,這使他產生了關于藝術美的形式主義觀點。總之。想像力的擺脫作用使我們能把概念應用于一種自身完全“擺脫了概念”的經驗。
想像力自身并非立法性的職能,想像力卻恰恰扮演了中介的角色。它使綜合運行,這種綜合將形象帶給知性。綜合也總是被康德定義為一種想像力活動,綜合一方面是把捉、是理解,另一方面是再生產。康德說,現(xiàn)象必然服從于范疇,所以我們通過范疇成為自然界的真正的立法者。但為什么說知性(而非想像力)是立法者?這是因為,所有現(xiàn)象都是在空間和時間中的。想像力的先驗綜合先驗地針對空間和時間本身;因此這些現(xiàn)象必然地服從于這種綜合的超驗的統(tǒng)一性,也服從于先驗地表現(xiàn)這種綜合的范疇。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知性是立法者,毫無疑問,這不是通過現(xiàn)象自身的材料來看的它們所服從的規(guī)律,而是從它們的形式來看的所有的現(xiàn)象都要服從的規(guī)律。這些規(guī)律“形成”一般意義上的可感知的自然界。
我們要問,立法的知性用它的概念或者它的綜合的統(tǒng)一性作什么?知性并不能使這些概念作別的運用,而只能用它們來作判斷。那么想像力用它的綜合作什么。康德說,想像力要圖型化。我們不要在想像力中混淆綜合與圖型。圖型意味著綜合,綜合是某特定空間和某特定時間的規(guī)定性。雜多通過它與普遍意義上的客體聯(lián)系起來,并與范疇一致。但圖型是一種自身與范疇相對應的時空的規(guī)定性;在任何時候和任何地方,它并不包括一種形象。而是包括一種時空關系,這種關系體現(xiàn)或實現(xiàn)狹義的概念性關系。
想像力的圖型是立法的知性通過它的概念進行判斷的條件,這些判斷是各種認識的原則。圖型并不回答這樣的問題:現(xiàn)象如何服從于知性;而是回答另—個問題:知性是如何運用于那些服從于它的現(xiàn)象的(通過圖型來運用于現(xiàn)象)。圖型化是想像力的一種獨特的行為或行為方式,它獨自進行圖型化。但它只在知性作主或擁有立法權時進行圖型化。它只在思辨的興趣(關切)中進行圖型化。當知性對思辨的興趣負責時,也就是當它具有被規(guī)定性的時候,想像力被決定來進行圖型化。
在審美判斷中,想像力從形式的角度對一個特殊的客體進行反思。這時這種反思與知性的某個被限定的概念無關;但它與知性本身有關,它與知性的一個未被限定的概念有關。這就是說,在它的純粹自由中的想像力與在它非被規(guī)定的合法性中的知性相一致。可以說。想像力在這里“進行無概念的圖型化”。但圖型化總是一種不再自由的想像力的行為,它被限定與知性的某一概念一致行動。在審美判斷中,想像力和知性的自由游戲并不服從于一個被限定的概念,并不能從知性上補充認識,而只能被感覺到。所以,審美離不開想像(想像力)的綜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