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再無大師 兩岸曾經(jīng)擁有

八旗文化2010年9月出版的岳南大作《之后再無大師》，其版權來自大陸的中華書局，該書原名叫做《中研院那些人和事》。書名的改動，固然有在地市場的考慮，但亦可見兩岸出版界對于圖書的理解和編輯方式，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編輯本書最能觸動我的是，書里所描寫的大師，既是一筆不可忘卻的歷史資產(chǎn)，也是兩岸歷史和文化史的共同珍藏。中研院在大陸已經(jīng)是歷史，可是在臺灣卻還是現(xiàn)實，當我們請今天的中研院院士李亦園先生推薦本書時，他內(nèi)心的感慨是可想而知的。我在給作者的郵件里，也提及了改變書名的一個原因，“就編輯對本書的理解，它刻畫的是民國時代大師的群體圖景、顛沛流離的家國命運，觸角所及，遠非中研院所概括。而那一代開創(chuàng)性的大師凋零后，兩岸學界進入后大師時段，走向?qū)I(yè)分工、走向延續(xù)和深入。在此意義上，可謂‘之后沒有大師’。”

這是真的，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具備當年那些大師生存的特定時空了。

這部著作最大的一個特點是對史料的稽考鉤沉，發(fā)掘探幽，使湮沒于歷史泥沙中的真相層層剝出，使今天的讀者看到了一個朝氣蓬勃的群體，和一個個有血有肉、有獨特性格和風范的鮮活的生命。

事隔六十多年，岳南先生從多種資料、特別是從史語所“傅斯年檔案”中查考得來當時一些報告、電文，填補了不少歷史空白。當年中研院的同事之間的生活內(nèi)幕，甚至矛盾糾葛，通過“傅斯年檔案”中留存的一批書信的披露，外加岳南先生的考證，理出了一條明顯的線索。比如傅斯年在李莊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到教育部、中研院總辦事處要錢以救濟病中的梁思永、林徽因的事;傅斯年與陶孟和發(fā)生矛盾，后來又握手言和的事;傅斯年為何對吳金鼎與夏鼐產(chǎn)生不同的看法，吳金鼎負氣出走當兵的事。

這本書里，岳南先生用優(yōu)美的文筆再現(xiàn)了大師們一幕幕令人感動和悵惘的圖景，蔡元培病逝港島的生前身后之事，國民黨政客和學人為了中研院院長一職的明爭暗斗。史語所掌門人傅斯年鮮為人知的內(nèi)幕以及歸骨田橫之島的無奈。梁思成、梁思永兄弟以及林徽因等梁門一家，如何花落春還在。房龍《人類的故事》的第一個譯者，一代名媛沈性仁撒手西北與陶孟和的悲歡離合，以及陶孟和和傅斯年如何因?qū)W術歧見而決裂與言和。人類學家和考古學家李濟護送國寶來臺灣而他的兒子卻接受革命洗禮，留在大陸，從此竟成永訣。而李濟在臺灣培養(yǎng)出多位杰出弟子如許倬云、李亦園、張光直等，一代大師乘鶴遠去。

至于書中所述及的吳金鼎、夏鼐、曾昭燏、游壽等年輕一輩學者，皆屬于胡適、陶孟和、傅斯年、李濟、董作賓、梁思成、林徽因、梁思永等第一代學者之后又一批天才式人物，也都是了不起的學問大家。岳南先生在書中對他們的理想、事業(yè)與人生追求有不同的描述，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那段史實，讓后人通過這些文字看到了已漸被歷史風塵埋沒的人與事，同時也見識了他們在事業(yè)上不懈追求努力的人格風范。

而有趣的是，這本書所呈現(xiàn)的特定時空，本是兩岸共同擁有的一段歷史，之后殊途，各自表述。對于郭國基的評價，兩岸差異之大，也是我在編輯始料未及的。郭國基其人，非本書重點，我們通常是在提到傅斯年的時候提到他，廣為流傳的一個說法是他氣死了傅斯年，所謂郭大炮氣死了傅大炮。

同文同種的兩岸所存在的差異，是我們在編輯大陸版權圖書時，會特別留意的，從詞匯到史料再到評鑒，在“同”的前提下，我們眼中看到更多的“異”。兩岸對歷史之解讀，因政治立場不同，以及信息不暢，吊詭和啼笑皆非之處太多，每每看到，心中總是感慨，好在目前交流頻繁，彼此可認知更多。我們寫信給作者談到這一差異，岳南先生也甚為開明，表示理解并同意編輯根據(jù)臺灣本土的評價進行修改。至于《之后再無大師》是如何處理的，讀者如感興趣，可以翻閱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