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媒體人陳文茜在香港書展會場,炮轟韓寒。表面上看,是為了拉抬李敖的兒子,不惜以貶損名家來博取版面,另一層原因,是陳文茜和韓寒對上海世博的看法,大相徑庭。這里頭學問不少,可惜媒體報導世博活動者多,探討世博所代表的意義者少。以致一般人只看到或只想看到世博炫目的一面,未能深究其深層意義,也不了解世博風光背后,有什么人所不知的意涵。
就這點而言,群學出版社推出日本學者吉見俊哉《博覽會的政治學》中文版,饒富意義。許多答案,或之前未曾有過的疑問,都在書里浮現。
事實上,從1851年在倫敦首次舉辦開始,世博就不是單純的大型市集而已。
世界博覽會,又稱萬國博覽會,簡稱世博或萬博。不管叫什么,都是主辦國國力的展現。透過《博覽會的政治學》一書,我們清楚看出彼此關系。
吉見教授在書里斬釘截鐵地說,博覽會時代也是帝國主義的時代,博覽會是帝國主義的展示場。這是一個非常政治學的觀點。透過博覽會,帝國的擴張,與科技的發展,結合為一,令參觀者為之驚嘆,對這些帝國擁有的開疆拓土的成就感到贊佩。這從倫敦首屆世界博覽會就已看出端倪。殖民地展覽館此后成為主辦國必設的成果展示場,展示品也從最初殖民地出產的原料或產品,進而擴及文化層面。在1898年,世博首次出現“人種展示”,巴黎會場竟然把殖民地的原住民帶進會場,讓他們在柵欄里模擬聚落中的生活。就像人類動物園那樣,原住民成為展示品,充分顯現世博會與帝國主義的關系。
當這種“真人秀”表演,從人種到居住環境,以野蠻而未開化之姿,呈現在世人面前,等于為帝國殖民取得正當性。例如20世紀初,美國勢力崛起,打敗西班牙,并吞菲律賓、夏威夷躋身帝國之列,便藉著博覽會形式向國人分享帝國意識。所展示的菲律賓人生活,看起來落后不文明,讓美國人將有色人種世界視為野蠻幼稚的看法得到確認。
直到納粹主義,斯大林主義興起,19世紀的帝國主義成為過去式。1931年是殖民地博覽會的最后一屆,但世界博覽會作為國力炫耀的功能依然持續。雖然1936年柏林奧運會之后,奧運位階已經凌駕世博會,博覽會仍有宣揚國威的價值,一如奧運所扮演的角色。
為了掩飾迫害猶太人的罪行與侵略他國的意圖,希特勒把柏林奧運辦得轟轟烈烈。今日我們所熟悉的奧運傳統節目,如:圣火接力、頒獎臺、壯麗的奧運主場地建設、精彩的開幕式表演,就在柏林奧運首次出現。
二次大戰后,奧運取代世博,成為象征國力的國際活動。而兩者經常被主辦國拿來相互搭配、拉抬。例如40年前“東京奧運+大阪世博”;20年前“首爾奧運+大田世博”,近兩年“北京奧運+上海世博”。日、韓、中三國間隔20年辦一次“奧運+世博”的組合套餐,作為經濟成長的象征。
因此,博覽會并不是只有外表所看到的功能而已。必須看到作為炫耀、展示強權、成就的一面。依此脈絡才能了解,為何博覽會主辦單位常有奇怪的作法,如臺北市辦花博(花卉博覽會),宣揚的是減碳排放的環保精神,強調生態與綠化,作法卻背道而馳,為了種花而砍樹,為了興建展覽館,強迫老舊住家搬遷。一切只為了拼政績。種種光怪陸離的施政措施,從政治手段一端看來,便清楚來龍去脈了。
但吉見教授不光是討論殖民主義、帝國主義和世博的關系而已,博覽會與消費文化的關系也是著力甚深的部分。吉見教授甚至一針見血指出,百貨公司、主題樂園、博物館、廣告的原型就是博覽會,所以討論博覽會其實就是探討消費主義的運作。因此他把思考范圍從博覽會延伸到博物館、圖書館、美術館、百貨公司、電影院、劇場、書店等空間。而博覽會的政治文化功能和商業作用,也隨著時代變遷,被商品展覽會或媒體廣告取代。
《博覽會的政治學》以博覽會為分析主體,但討論主題不在于博覽會沿革史,也不在于博覽會的魅力。而寫作形式,既非事件報導,也不是圖文寫真。相反的,嚴謹的論述,穿插于字里行間的術語,使得閱讀起來并不輕松。但作者搜集大量資料,介紹歷史上重要的博覽會的展示場、展示品、特色風格,偶爾加上圖片,有點微型的導覽功用,使得本書雖不易解但不枯躁。
博覽會的政治學:視線的近代
作者 :吉見俊哉
譯者:蘇碩斌、李衣云、林文凱、陳韻如
出版社:群學
出版日期 :201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