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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二題

2010-12-31 00:00:00王保忠
青年作家 2010年11期

竊玉

活兒做得干凈利索,沒留下一點破綻。

可這一次他卻沒有得手的喜悅,反而被一種累的感覺擊中了,疲憊不堪。這些天,他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心里惴惴不安,總覺得要出什么事a此前,他已經有了金盆洗手的意思,想最后漂漂亮亮干一次,從此離開江湖,安心去做自己的事?,F在,一切好像都很圓滿,真的該劃個句號了。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

他走在一條幽深的小巷里,巷子的盡頭是一處宅院,他知道它的男主人今天動身到武夷山販茶去了,女主人正在自己的房間里等著他。下午,當春草匆匆趕來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時,他竟然沒有一點反應,好像這件事與他毫無瓜葛。后來春草要出門,他喊住了她,掏出幾枚銅錢塞在她手里。春草臉上的笑立刻凝固了,怎么也不肯要,硬是把那銅錢又還給了他,一甩門就出去了。他怔了一怔,想說什么,終于什么也沒有說。他跟著出了門,看到這丫頭大辮子一甩一甩的,辮梢上系著的兩只蝴蝶在她飽滿的臀上飛來飛去。

即便在夜色里,這處宅院也透出一種財大氣粗的氛圍,門樓就像掌柜的臉色一樣高峻。他在門樓前止住腳步,一探手抓住了門環,他知道只要輕輕一搖,春草就會出來開門??伤麤]有,只是盯著那緊閉的朱漆大門看了一會兒,便飛身一躍,立在了墻頭上。二奶奶的房間亮著燈,也許她正在燈下刺繡呢,她做的女紅曾經是這小鎮的一個絕活。在她嫁到這處宅院前,鎮上的人沒有誰不知道她的心靈手巧。他至今還揣著七八年前她送的一塊手帕,上面繡著的兩只鴛鴦真切地浮游著,讓他每每看了都覺得心疼。那時候,他想都沒想過今天她會花落此處。他嘆了口氣,腳尖輕輕~點,便落到了院子內。

離著西廂房不遠處有一口井,據說每當夜深人靜時,這口井就會通體透亮,泛出玉的光澤。鎮上的人都叫它“玉井”,說井底藏著一件玉石,價值連城,但包括它的主人都無緣一睹它的真顏。這玉石在他心里也只是一種想象了,夜里他多次潛入過這處宅院,在這口玉井前流連,卻一次都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光澤。他問過師傅,這究竟怎么回事。師傅說,玉通人性,我們都是俗人,也許只有有緣人才配看到這奇景了。

他在玉井前停了下來。

他在井邊蹲下,抻著脖子望著井底出神,想著它會不會突然透亮。

井里也有一個月亮,沒有風,月亮便在水里圓著。不知怎么的,他眼前忽然躍出二奶奶那一對乳房,它們在黑暗里也這樣皎潔,散出溫潤的光澤。有多少個夜晚,他沉醉在二奶奶的月色里,呼吸著她身上特有的女人香?,F在,他不由得又抽了抽鼻子,那令自己陶醉的芳香又一次穿透了他的肺腑。他知道她要出來了。他聽到了她輕盈的腳步、裙裾移動的聲音。他想,要是把這井底的玉石也拿到手中,送給這個女人,她會高興嗎?

門果然“吱呀”一聲開了。

他沒有回頭,他知道二奶奶正在乳汁般的月色里款款向他移來。她在他身旁停下了。然后他聽到了她要命的聲音,你來了,我就知道是你,他依然沒有回頭,直直地盯著那口井。二奶奶“撲哧”一聲笑了。

我好像聽到了玉石的聲音。他悶悶地說了一句。

什么?你聽到什么了?她眉毛一挑。

我怎么看不到那種情景呢?要是能在這里住一段時間就好了,守著這口井,我就不信看不到。他答非所問。

她望著他笑了,就像一個母親看著貪玩的孩子。

他不是去江南販茶去了嗎?這一走還不知要多久,難道不能嗎?

她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傻瓜,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我的……

他驀地彈起來:你說下去……

你是我的傻瓜。她微笑著,語調平靜和緩。

你學富五車,為人正派,鎮上的人都樂意把子弟交給你,跟著你學習孔孟之道。你文質彬彬,溫文爾雅,謙遜善良,鎮上的人誰不叫你“先生”。可是,你卻要趁著這宅院的男主人外出時,堂而皇之地在這里住下,你不怕壞了自己的名聲嗎?鎮上人誰不知道這大院的掌柜寵著他的二奶奶,誰不知道這宅院是他花重金給二奶奶買的?如今,掌柜出去了,這宅院只剩下兩個女人,你怎么能在這里住下呢?傻瓜,我說得對嗎?

他知道她掩去了一個致命的詞,這反而使他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那個詞如同一把雙刃劍,這頭插進了他的胸,那頭插進了她的心。他們都在回避那個詞。他盯著她看了半天,終于還是搖了搖頭,良久嘆了一聲,將她擁在了懷里。

傻瓜,抱我進屋吧,還愣在這里干嘛?她撒嬌道。

他覺得柔柔的月色好像涌進了他的胸膛,一把將她抱起,向屋內走去。那支紅燭快要燃完了,已經歪在燭臺上,就像她歪在他身上。她指了指燭臺,想下去續上一支,身子卻動彈不得,好像是化在他身上了。讓我下去,她說。他忽然笑了,其實他只是用兩只手臂托著她,并沒有鉗緊,她這么一說,他反而把她摟緊了。燭苗跳了一下,漸漸地熄滅了,好像這個夜晚也熄滅了。

他們陷入了黑暗中。

這黑暗卻很快被月光驅走了。月光透過輕柔的窗紗漫進來,漫到床上,如煙似霧,室內便一片氤氳了。他很快剝去了她的衣服,做這一切他顯得非常熟練,就像他輕而易舉地打開某個密室一樣。這兩者好像有異曲同工之妙。這都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在他走進這座宅院前,他潛入了鎮上首富康萬財的密室,帶出了那件玉鐲子。這是他渴望已久的。康家請他為子弟授課時,他無意中看到了這價值連城的寶物。那一刻,他怦然心動,想它要是戴在自己心儀的女人手腕上該有多好。但他一直沒有對她說起過這件事。誰不知道他只是一個窮教書匠,哪里買得起這么貴重的禮品?

子夫,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玉兒,他也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然后她兩只手臂便蛇一樣地纏了他的腰,就像藤蔓纏了樹干,因了這纏繞,樹干就顯得更強壯。然后就有了水乳交融的意思,可是他腦子里又冷不丁地躥出了那個念頭,離開這個小鎮,從此夫唱婦隨,光明正大地繼續他們的幸福生活。他忍不住說,明天,跟我走吧,離開這里,我們一起遠走高飛。她忽然松開了手臂,身子僵硬起來,聲音顫顫的,為什么?為什么要走?他說,不能這樣了,我不愿再這樣偷偷摸摸下去了。跟我走,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我要娶你。她搖了搖頭,不,我還沒想過這件事,我是愛你,可我沒想過要走,真的沒想過。

他吃驚地看著她,他覺得她離他很遠,很陌生。

子夫,抱緊我。

他沒動。

抱緊我好嗎?我冷。

你真的不愿離開他?

可是,離得開嗎?他會追去的,無論我們逃到天涯海角,他都會追去的。你也知道他很霸道,很兇悍,不是嗎?

玉兒,你要我就這樣過一輩子嗎?我們結束這種生活吧。他近乎乞求地說。

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我已是他的人了,你還是在鎮上找個好姑娘吧。

你,這個賤人。他想不到自己會這樣罵她。

我,是賤,嫁了他,還偷人。

他覺得自己被某個字眼深深地刺痛了。他想發作,卻看到她流淚了。他嘆了口氣,又一次把她摟在懷里。他撫摸著她,覺得這輕柔的女人是月光做成的,她的身子是月光的起伏,月光的凝練,月光的積蓄,起起伏伏就成了一個曲折的女人,曼妙的女人。他又嘆了口氣,嘴唇俯下去,開始親吻這月光做成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只有吻,只有輕吻,似乎才是最合適的愛意方式。月光開始呻吟了,是夢中的囈語,這讓他覺得世界是詩意的,又是通俗的。于是他開始了一次漫長的奔跑,在奔跑中他體驗到了一種快感,這類似于他的翻墻越室,月夜的穿行,黃昏的疾走,學堂里的滔滔不絕。

然而,他卻聽到了一陣輕盈的腳步。雖然輕盈,在他的感覺中卻是石破天驚的,像是正要向終點沖刺時,突然聽到了裁判員的槍聲。

女人也感覺到了什么。

誰?他們幾乎同時出了聲。

二奶奶,是我,春草。

他心里罵了—句,這葉死丫頭,她來干什么?

春草,你來有事?他聽得身邊的女人問。

二奶奶,我來送水,您該泡腳了。春草說。

好了,你放下,我自己去拿。身邊的女人說。

他聽得春草的腳步聲遠去了。

他知道這丫頭是做給他們聽的,本來她走起路來輕手輕腳的,現在卻故意走得轟轟烈烈、聲勢浩大。這鬼丫頭究竟想干什么呢?幾年來,她在他們之間穿針引線,提供了多少消息,這讓他心里感激不已。他想給她一些錢,可她每次都拒絕了。她究竟想干什么?

沒嚇著你吧?她問。

他沒吭聲。

你怎么了,說話呀。

他還是沒吭聲。

她的手伸過來了,輕撫著他,他感到月光在她的手指下流淌著,潺潺緩緩。漸漸地,他覺得自己又像樹干一樣強壯起來,可是,當他攀上那月光隆起的山峰時,卻又聽到了一陣輕盈的腳步。他猛地彈起來,女人嚇了一跳,怯著聲問,又怎么了?他說,我總覺得外面有人在偷聽,不會又是春草來了吧。女人也屏著呼吸聽了聽,良久,搖搖頭說,她敢?她要敢,明天就辭了她??伤麉s心不在焉,每一個細胞都豎起了耳朵。

西廂房那間屋子不知什么時候亮起了燈,這丫頭顯然還沒有歇息。

他說,去吩咐她睡吧。

女人便坐起身,推開窗戶對著那邊喊,春草,歇了吧。

良久,傳來了春草的聲音:是,二奶奶。

他好像聽到了春草吹熄蠟燭的聲音,“噗”的一聲,他看到那屋的窗紙隨著這一聲立刻涂滿了月色。

子夫,你究竟怎么了?

沒怎么,我總覺得要出事,跟我走吧,現在就走。

不,子夫,你別嚇我。

我相信我的感覺。

別嚇我,抱緊我,好冷,真的好冷。

那我帶你去一個溫暖的地方,比南方更南,好嗎?離開這個小鎮吧,我總覺得這里充滿了陷阱。

不,我不配你,還是那句話,找個中意的好姑娘結婚吧。

他嘆了口氣,知道她不會跟他走了。那么,只有他離開了,離開這個小鎮,回到自己的故鄉去。他不能再繼續這種生活了。他忽然記起了什么,從衣服里摸出那只玉鐲子,它的光澤鍍亮了室內的黑暗,使床上的夜晚變得柔美起來。他遲疑了一下,把它放到了她的胸上,他發現那兩座月光凝成的乳峰更加高挺,且溫潤而透亮了。

這是什么呀?她問。

送給你的,我一直沒送過你什么。他嘆息著說。

子夫,真的是送給我的嗎?好美!

當然是送給你的。他盯著她胸前的東西說。

我不信,這東西太貴重了,你哪里買得起。

她也許只是隨便說說,他卻打了個哆嗦,不知該說什么了。

子夫,你哪來這么多錢,不會是……她沒有說下去。

他知道她想說什么,他抓起了那只玉鐲子,想,它掉在地上會是什么樣子呢?玉碎的聲音該是很動聽的吧。他抓起了它,他發現那月光凝成的峰立刻黯然失色,她的身體也墮入了黑暗中。他揚了揚手,他知道只要手一松,它就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這聲音消失后,床邊的方磚上就會顯出一地碎玉。可是,他停住了,他把那只玉鐲子戴在了她手腕上。

你別管它怎么來的,現在它是你的了,他說。

然后,他懷著一種仇恨撲了上去。這一次,他什么都聽不到了,耳畔充斥著月光的呻吟。他在瘋狂的沖撞中,覺得自己越來越空洞,他好像被什么掏空了,輕得要飛,找不到自己了。他覺得自己像這宅院一樣空洞,像這夜晚一樣空洞。但沒多久,一個巨大的字呼嘯而來,將他的空塞滿了。他太熟悉這個字了,很多年來,它一直伴隨著他,如影隨形。他逃不過它,每當他感到輕盈時,這個字便撲面而來,沉重地壓迫著他。他在它的壓迫下,覺得自己像只氣球一樣驀地爆裂了。

他感到自己破碎了,他掙扎著坐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穿好了衣服。

你怎么要走?留下吧,她呢喃著。

他不由瓷在那里,他記得她好像還沒有說過這種話。每一次,在他們纏綿繾綣之后,她便會催他快走,沒有絲毫緩和的余地?,F在,她卻這么說了,他覺得內心里有什么東西在松動,有一種堅硬在碎裂。他看到她手腕上的玉鐲閃著光,就像她的言語,讓他黑暗的心充滿了光亮。

玉兒,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南方。

她良久沒有吭聲。

沉默就像隔在他們之間的黑暗。

屋子里只有一角還照著月光了。他盯著她手腕上的玉鐲,害怕黑暗將這點光也一并吞去。

跟我走吧。他又說了一遍。

子夫,還記得你剛來鎮上的樣子嗎?那時候你多年輕啊,你戴著一頂白禮帽,手握扇子,風流倜儻,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你。你是這小鎮上最優雅的人,你讓我心動,讓我發狂。那一刻,我對自己說,我要找的人就是他。你也看到了我,我從你熱切的目光里讀懂了什么。我一下紅了臉,心跳得好慌呀。她自言自語地說。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可惜這樣的時光不再了。如今我身上落滿了小鎮的風塵,我成了一個呆板的教書匠。他說。

你肯定能找到一個配上你的人,留下吧,只為了能常??吹侥恪?/p>

別說了,有了你,我對別的女人再沒了興趣。

又是一陣沉默。

屋角那點月光也抽去了。

他嘆了口氣,知道自己該走了,他下了床,向屋外走去。

回來,告訴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他聽得她的聲音從后面追上來。

他停下了。

他覺得自己停在了一種空洞的時間里,一種難以忍受的尷尬里,—種無邊無際的追問里。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啊,你究竟是什么人?

從南方來到北方這個小鎮,你只為了逃避一個女人,一個父母為你選擇的女人,一個商人的女兒。你也渴望逃避自己的家,充滿了珍寶氣息的家,于是你選擇了北方。你覺得和一個商人的女兒生活一輩子。簡直是一種折磨。你寧肯下地獄,也不想投入那個女人的懷抱。于是,你從洞房里逃出來了。向北,向北,你不停地往北走。但在這個小鎮的街頭你決定停下了,再不向北走了。而這一切也因為一個女人,就是這個曾經冰清玉潔的女人?!坝駜骸?,一個多好的名字;玉兒,一個多好的女人??赡銢]想到,這樣一個女人卻不屬于你,她嫁了。嫁到了這處宅院。在她出嫁前,你去找她的父母,求他們把玉兒給你留下。她的父親,一個小商販,忽然笑了,他盯著你看了半天,忽然問,你能拿出五十兩銀子,玉兒就是你的了。你說不出話來。從南方逃到北方,你落得一身風塵,身無分文,只靠著賣字掙點盤纏路費。小商販又問,你給玉兒買一處宅院也行。你還是說不出話來。小商販接著問,那你說,你怎么娶玉兒呢?你本想說,我有的是愛,可是面對這個蒼蠅似的小商販,你知道說出來只會引得又一陣譏笑。于是你出了門,你知道背后有一雙潮濕的視線望著你。

你問得好,事到如今,我也該告訴你了。他嘆了口氣。

別說,別說了子夫。她使勁搖了搖頭。

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說呢?你聽著,我是一個賊!他一字一頓地說。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你是賊,我又是什么?我不也在偷人嗎?

我真是—個賊,你腕上的玉鐲子是我偷的。

我不信,求求你子夫,別這樣作踐自己了。

不信就算了,你也知道我是個窮教書匠,哪里買得起這么貴重的玉。

我不信,我說什么也不信。

他搖了搖頭,說,這些年我很想告訴你這件事,可一直羞于開口,如今對你說了,我也該放心地去了。

子夫,別丟下我,好嗎?他聽得出她的聲音近乎哭了。

他看了她一眼,出了門。

滿院的月色。月色如霜。

他怔了一怔,看到自己的影子斜在那邊,無聲、纖長。他記起了自己的第一次做活兒,也是這樣的月夜,得手后,他逃出那戶人家,總覺得有個人跟著他?;剡^頭,卻是自己的影子。他記得師傅說,做我們這一行,慢慢你就會覺得其實很有樂趣,這就像偷女人一樣,那種感覺讓你刻骨銘心。那時候,他還沒有體會到這話的意思,最初的得手讓他沉醉于珠寶的光芒中,他想著一定要盡快賺夠一座房子。可是錢攢夠了,他反而覺得那箱子里的珠光寶氣對他根本沒有什么意義了,他心愛的女人已嫁給別人,他要這些還有什么用?但他卻欲罷不能,沉醉于夜晚的盜竊,這時他忽然悟出了師傅那話的含義了。那些東西他都匿名捐給了孤兒院。他沉醉于偷的過程,他不滿足于容易得手的院落了,越是有難度的,越是防范嚴的,越會進入他的視野,成為他的目標。他忽然理解師傅為什么一輩子樂此不疲了。

他又想起了那個寒冷的月夜,當他離開玉兒的家,當他走近那座破廟,當他把繩套套上自己的脖子時,坐在梁上的師傅忽然笑了,年輕人,為何輕生啊?師傅的聲音是清高的,他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梁上君子,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師傅跳下來,穩穩地立在他面前,嘆了口氣,說死太容易了,活著很難。年輕人,與其這樣死了,不如跟著我在江湖上走一走。一個沉浸在悲傷中的人,很容易被說服,也很容易被感動。那以后,他白天在學堂教書,夜里就跟著師傅闖蕩了。他跟著練就了一身好功夫。終于有一天,師傅死了,師傅去扒日本人的軍車,給機槍掃得血肉模糊。他從來沒想過師傅這樣的高人也會死,他找到師傅的幾塊骨頭,埋了,堆了個土堆。

他想,回去的路上先要到師傅的墳上看看,燒把紙。

他在玉井前又停下了。井里還是那個月亮,沒有風,月亮便在水里慘白地圓著。他嘆了口氣,看來他真是無緣一睹它的奇觀了。他聽得有人輕手輕腳地過來了。他知道是春草,走出堂屋的門,他便感到了她的視線。他頭也沒回地說,你老盯著我于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先生,你為什么要走?春草說。

多嘴!還不去歇息?他冷冷地說。

這時候,他聽得堂屋的門“吱呀”—響,他身子顫了—顫,不由得扭過來,他看到玉兒也出來了。

春草,你回去吧,我跟先生說幾向。她說。

春草應了—聲,回過頭又看了他一眼,去了。

回去吧,夜風涼了,二奶奶。他說。

你,連你也這樣叫我?子夫,你究竟怎么了?

二奶奶,為我開一次門吧,我不想翻墻了。

今夜你必須留下,要走,你就翻墻。

你說什么?你非得讓我做賊嗎?

沒錯,你是賊,我忽然想起了,這只玉鐲是康家夫人的,她活著時我看到過。可惜康家老爺是個守財奴,夫人死了,他卻從她手上扒下了一只。

我是賊,是賊。

拿去吧,我不需要這樣的東西。她把那只玉鐲攤到他面前。

他心里忽地騰起了一團火,一伸手猛地推開了她。一出手,他就呆住了,他看到她身子晃了一晃,栽向那口井。玉兒!他叫了一聲去抓她的手,然而已經晚了,他聽得她慘叫了一聲,便從井口消失了。

他看到她掉下去的那刻,那口井變得通體透亮,傳說中的奇觀竟就這樣悲壯地出現了。

他身子一軟,癱坐在那里。

春草奔出來了,她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什么,你殺人了!你害了我家二奶奶!你知道這口井有多深嗎?二奶奶她活不了啦。你這個賊!你以為二奶奶不知道你是賊嗎?掌柜不在家時,有好多個夜晚,二奶奶想你了,便會跑到學堂的宿舍里去找你,卻發現你神神道道,她跟著去了一次就知道你夜里做什么事了??伤龖z著你的名聲,怕你受到傷害才把這事藏在心底的。她想跟你走,可她已經有了身孕,沒法走了。

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他忽然狂笑起來。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我早恨上你了。實話說吧,剛才我已把你們的事告訴老爺的弟弟了,你出不了這個大門了。

春草的聲調拔高了。

你為什么要恨我?為什么!

因為我恨你,恨自己不能嫁給你。

你說什么?你嫁給我?他忽然又笑了起來。

我恨你,恨你眼里只有二奶奶,從來都沒注意過我,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嗎?先生!就在剛才,我作出了一個決定,把你們都送給掌柜,讓他懲罰你,懲罰你們!春草忽然也大笑起來。

這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鸢训墓庋鎸飰ν庹樟藗€通明。

先生,快逃吧。

春草伸出手拉他,然而卻被他甩開了。

你去吧,別管我!他掙扎著爬起來,聽得砸門聲越來越響。

先生,我好糊涂,你快逃吧。春草顫著聲催促道。

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突然撲向那口井。他知道,他要盜的最后一件東西就在井底。

賭注

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這讓他有點吃驚,不明白偌大一處宅院怎么就毫不設防,連看門的都沒有。從前這里可是總守著那么一個干巴巴的小老頭,一頂陳舊的瓜皮帽,一口生銹的黃板牙,兩只迎風流淚的瞇縫的小眼睛,一副懶洋洋的總也睡不醒的樣子,但即便是一只幸福的螞蟻走過,也逃不過他警覺的耳朵。門樓里還拴著一條狗,個頭很大,據說是純種的德國狗,舌頭總是伸得很長,像一只穿了有些年頭的襪子,有人來了便會呲起牙,嗚咽著,說不準會猛地撲上去。現在,這里卻連一個什么活物都看不到了,兩只獅子,一左,一右,嘴大張著,卻叫不出聲來,右邊的那只不知什么時候腦袋也給敲掉了半個。

庭院是破敗不堪了,積了厚厚一層槐樹葉,踩上去很柔軟,似乎還能嗅得一股澀澀的味道。那棵老槐樹瘦得皮包骨頭的,好像半邊活著,半邊死了,而它的樹冠多年前則龐大無比,枝繁葉茂,像一樁錯綜復雜的事件?,F在是一個秋天的下午,他走在庭院寂靜的時光里,竟然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這讓他覺得自己是走進了一個飄忽的夢里,一個虛浮的故事里,他則是故事里可疑的男主角。他的心情竟然也飄忽起來,他知道這注定是一次驚心動魄的相遇。幾年來,他一直想著他們會有怎樣的對峙,怎樣的廝殺,怎樣的搏斗,這種場面常常出現在他的夢境里,讓他心驚肉跳,魂飛魄散。

現在,他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夢的中心。

他一直等著這一天,他覺得自己生下來好像就為了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如今這一天來了,他心里卻有一種隱隱的失望,這里的一切與他的想象南轅北轍,風馬牛不相及。他心里由不得嘆了一聲,原來宅院老起來竟然這么快,就像院子里這棵老槐樹,葉片說黃就黃說落就落了。幾年前,這庭院還是那么財大氣粗,高大威嚴,門前車水馬龍,熙來攘往,張家老爺迎來送往,應接不暇。也就幾年啊,張家老爺死了,這院子似乎也跟著死了,也許庭院都是有靈氣的,主人死了它也不愿活著了?;蛘邲]死,卻是一下子老了,老得不能動彈了,臨近死亡的邊緣了。他知道老房子倒塌時會發出一種沉悶的聲響,像一只耗干了油水的老牛,哼都不哼一聲,說倒就倒了。

他不知道張家大少爺老了沒有,這偌大一處院落如今都歸在他的名下了,院子里大大小小幾十間房子,只住著大少爺和一個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現在怎么樣了,還那么年輕水靈嗎?想到她,他耳畔忽然出現了一片水聲,水聲里夾雜著女人嬌嗔的尖叫。很多個日子,這聲音一直伴隨著他,如影隨形,讓他甜蜜,讓他溫暖,讓他牽掛。因了這聲音,他會驀地記起自己的身份,記起過去的一大段歲月,河邊纏繞著水聲的歲月。水聲激越,水聲洶涌,水聲嘹亮,沖淡了浸透他身體的骰子的滾動聲,賭廳里鬧哄哄的叫囂聲。他不知自己怎么走上了這條路。

這是前院,穿過過廳,沿著一條細碎的五色石鋪就的路走了一會兒,眼前便是客廳。他聽得里面傳出一陣吆喝,夾雜著一片喧囂之聲。他不由一怔,這大少爺總不會在家里開賭局吧?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推開了門,門軸艱澀地響了一聲,顯然已很久沒上膏油了。他嚇了一跳,脖子好像還縮了一下,他為自己不小心弄出了聲音感到不安、羞澀,好像怕屋里的人責備似的。

但是,他定睛看了看,發現客廳里只有一個人,是誰呢?這個人坐在太師椅上,身邊的八仙桌上攤著一堆骰子,這個人左手抓起一把骰子甩向空中,接著把搖寶的罩杯也甩出去,罩杯像一只伸出的手一樣敏捷地抓住了那些骰子。這個人右手再出,“霍”地一聲,罩杯已扣在托盤上。看來近兩年這個人賭技修煉得更為精湛,簡直到了爐火純青的田地了。可他心里又非常疑惑,如此這般境界,這庭院怎么又落得這樣破敗?他看到這個人像是被自己的絕技感動了,嘴里竟發出一片嘯叫之聲。真是玩邪了,一個人居然發出幾個人的聲音,一群人的聲音。瘋子,他心里忍不住罵道。

大少爺。

那個人慢慢地扭過頭來,詫異地望著他。

怎么,不認識了?

那個人不再擺弄那些骰子,慢慢地站起身,這樣,他的腦袋便與西邊射來的一束泛黃的光線相遇了。他看到張家大少爺的頭頂像蒙了一層面粉,臉上的皺紋盤根錯節,眼泡子垂得像兩枚桃核,令人擔憂,似乎隨時都可能墜落下去。他不由得退后了一步,這是張大少嗎?這就是自己魂里夢里要找的那個人嗎?如果不是牽掛著那個年輕的女人,他真想立馬逃離這個地方。

你是……?張大少狐疑地望著他。

你不會認識我的,可我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為什么來找我?我是個窮光蛋,沒有一個銅板了,我沒錢,沒錢,你還是去別處再走個門子吧。

大少爺,我不是來問你要錢。

那你想要什么?

人,我向你要人。

什么?向我要人?你究竟是誰?想干什么?不是告訴你了嗎,我他媽的一個銅板都沒有了,你綁我的票沒用,一點用處都沒有。你若是識趣,就趕快離開吧。大少爺的聲音虛弱得像一把麥秸。

他又要說什么,聽得窗外有腳步聲,輕盈,細碎,充滿彈性,像一只貓走在琴弦上。他忽然意識到是誰來了,心忍不住狂跳起來。那一刻,時間好像靜止了,他聽得到血液在身體深處流淌的聲音。他扭過頭直直地盯著門口,等待著一個女人的出現,如果不是張大少盯著自己,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撲向門外。是她,肯定是她,他心里對自己說。她現在什么樣了呢?在這樣一座暮氣沉沉的庭院里,也許她也跟著老了,衰老有時會像疾病一樣傳染的。比如這個男人,這個曾經風流倜儻的男人,就是染上了這種疾病,老得他都快認不出來了。隨著腳步聲的停頓,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也許是怕羞,女人看了他一眼就低下了頭,又似乎是記起了什么,猛地抬起頭來,一張臉竟然泛起了紅暈。果然是她,是蘭心,走了這幾年,他發現她還像過去一樣年輕,幾乎一點都沒變。只是她的目光好像與過去不同了,亮了一下便黯淡了,他找不到那熾烈的火焰了。那火焰曾經伴著一片水聲、一條河、河邊的一個窩棚。那一刻,水燃燒起來了,河燃燒起來了,河的燃燒就是浪站起來,就是奔騰,就是騷動和喧嘩。

你,你怎么來了?女人終于出了聲。

我來接你了。他說。

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三年了,三年里這句話在他心里溫習了多少次,似乎已經融入了他的血液,在他的日子里晝夜流淌了。如今他終于說出來了,且當著張大少的面子。他如釋重負,甚至回過頭沖著張大少笑了笑。

你究竟是誰?張大少眼睛睜得好大。

大少爺,我說過了,你不認識我的。他又笑了笑。

他是誰?你們認識?張大少目光忽又落在蘭心身上。

他是我鄰村的,做水活,背河。女人低眉順眼地說。

背河?背河的找你來干什么?家里沒一個銅板了,讓他走,讓他趕快離開!

大少爺,進了這個門我就不打算一個人走,三年了,我一直等著這一天,如今我終于可以把蘭心帶走了。

你胡說什么呀,快走吧,我不打算回娘家去。女人慌了。

蘭心,你也別裝了,他不配你,跟我走吧。他望著蘭心,眼睛里跳蕩著兩點火苗。

我想起來了,這就是那個雜種吧?還真找上門來了,想接走蘭心,休想!張大少爺一把拉過了蘭心。

你走吧,快走吧。女人說。

他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不會走的。為了這一天他準備了多久啊。沒錯,他是個背河的,他本可以繼續在桑水背下去的。他有的是力氣,雖然背河是一種風險職業,九死一生,可誰讓他窮啊,有過河的就有背河的,沒有別的生計,他也只能鋌而走險做這種水活兒了。桑水養活了他,他寬厚的背又背過多少過河的人。在桑水兩岸人的眼里,他寬厚黝黑的脊背安全保險,他是他們的河神。他們都叫他“河神”。

說吧,怎么賭?他終于開了口。

你這個窮光蛋,你比我都窮,還賭什么賭?

他笑了笑,從懷里摸出一張銀票,甩到桌子上。

你發財了?你小子也有錢了?不會是偷來的吧?大少爺說完拍著桌子大笑起來。

大少爺,下賭注吧。他被激怒了,臉漲得通紅。

小子,我就是沒一個銅板,也贏得了你。在這個地方,我只敗給過老龍七一個人,因為小看了他,我傾家蕩產。你知道嗎,現在這庭院已不是我的產業了。它姓龍,我是租老龍七的??晌矣X得還贏得了你,你要是識趣,就趕快給我滾!

滾?想讓我走,那就讓我把蘭心領走。

你現在還想要她?我告訴你,那一次我輸慘了,蘭心也輸給他了,輸給老龍七一夜,你還要她嗎?大少爺忽又大笑起來。

無賴!

你滾不滾?你小子沒見過錢,這張銀票還是收起來吧,不就是一百兩嗎?想當年,老子一夜就可以輸掉幾萬兩。

下你的賭注吧!他幾乎聲嘶力竭了。

你還真想賭,好啊,少爺我就給你個面子,陪你玩玩兒吧。

你拿什么賭?還有錢嗎?張大少,你什么都沒有了,總不會要詐賭吧?

這就是你沒見過世面了,少爺我如果詐賭,憑我的賭技,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大哥,你走吧,你賭不過他的。女人急了。

不,我今天說什么也要帶你走,離開這個魔鬼。

張大少忽然把蘭心推到前面,你說她值多少?值一百兩嗎?說,值一百兩嗎?

他不由瓷在那里。

值多少,你說話,賭不賭?

大哥,別胡鬧了。攢這點錢不容易,回去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吧,背河那營生危險,你不能再干了。女人說。

他心里不由一疼,他看不得女人流淚,更看不得蘭心流淚了。

我要把你救出去,你知道嗎?蘭心,我不想讓你還那樣活在魔窟里。他說。

你已經救了我一次,這一次你救不了啦。女人說。

他的記憶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那片水聲在他耳畔洶涌起來,泛濫了,聲勢浩大了。蘭心那天要回娘家,他沒想到她一個人回來了,他早知道她嫁給了城里做票號生意的張家大少爺,那是個賭鬼,賭起來幾天幾夜不回家。他心里惋惜著,就讓蘭心脫衣服,這是背河的規矩,誰要是過河,不管男的還是女的,都要脫個精光,連一片遮羞的樹葉都不得留下,這樣出了意外才好搶救。蘭心卻不肯,任他怎么強調這是規矩,就是不肯。若在往常,他早就鉆進了窩棚,你不脫我還不背你呢,可那一刻,他竟然心軟了,默許了。這當然是背河的大忌,可他竟然為了這個蘭心壞了規矩。他讓她騎跪在他的肩頭,讓她藤一樣的手臂纏繞著他的額頭,穩穩地下了河。天卻下起了雨,雨點噼哩啪啦砸下來,河面濺起了一團團水花。蘭心還暈河,看到晃蕩的水,竟嘔吐起來。他叮囑她千萬別松手,扳緊他。到了河心,看著河水一下子掩上了他的胸口,蘭心一緊張,更是翻江倒海地嘔。雨越來越急,蘭心的衣服濕透了,他覺得她越來越沉了。河道里有翻滾的流石,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擊倒,擊倒了就永遠也爬不起來了。他的父親,一個遠近聞名的背河漢就是被流石擊倒喂了大魚的。他聽得她的身體篩糠似地顫動著,牙齒磕碰著,他再次提醒她扳緊他,千萬不能松手。眼看就要走過河心了,蘭心卻終于沒能忍受住寒冷的襲擊,手一松,身體向后一歪,掉了下去。他憑著一身的本領和力氣,總算把她救上了岸。后來窩棚就燃燒起來了,河面就燃燒起來了,那是一次多么激情的燃燒啊。

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娘們兒,在我眼皮底下調情啊,沒想到你還記著他。三年前,你想讓我休了你,我知道你想跟著這個背河的窮光蛋跑。可我沒答應你,我怎么會放了你呢?看來,還是留對了,你是我的賭注啊。

張大少,我跟你賭!他一字一句地說。

怎么賭?

你說吧,無論怎么賭我都奉陪。

好啊,猜骰子,怎么樣?

幾局?

三局定輸贏,你我各搖三局,我輸了這個女人你帶走,你輸了銀票就是少爺我的了。

一言為定。

他看到張大少捏起了一枚骰子,悠揚地甩出,另一只手將罩杯也同時拋出,骰子在上邊飛翔,罩杯在下邊旋轉,忽然間,張大少又吹了口氣,罩杯像著了魔似的,“霍”地就將骰子扣下來。再看,這大少爺手又一輕揚,托盤飛起,正好將罩杯托住,然后,托盤就落下來,在方桌上跳了一跳,定住不動了。

他冷冷一笑,脫口而出:四點。

張大少微微一笑,打開寶盒,竟是五點。

他不由變了臉色。

你來。張大少說。

他拿過寶缸,投入骰子,慢慢地搖晃,這是最傳統的方法。出入賭場這幾年,他知道賭功如同武功,虛花的武功令人眼花繚亂,其實卻不堪一擊。真正的高手往往能化繁為簡,化難為易。他緩緩地搖著,感到那顆紅艷艷的骰子在杯里隨著他的力道旋轉,漸漸地加力,骰子也飛快地舞蹈起來,他能聽到骰子在里面的歡唱,是正著還是反著,是向上還是向下。在旋轉的那刻,他覺得自己也隨著那骰子飛翔起來,搖晃良久,他突然定住,將寶缸扣在方桌上。

講吧。

三點。

他也一笑,揭開寶缸,卻是四點。

張大少也變了臉色,你小子也玩上這個了?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男人,又看了一眼蘭心,是的,這都是為了打敗你,可惜竟讓老龍七走在我前邊了。

好,算你小子有種,接著來。

第二局,竟然又是不分勝負。

女人忽然說話了,大哥,別賭了,我真沒想到你也玩兒上了。

別管我,最后一局了。他狠著聲說。

真的別賭了,大哥,我求求你了。

他心里一軟,可是,他已不能放手了。面對這個他在心里恨了多少年的男人,他不能再放手了。他要擊敗他,徹底擊敗他!可是,蘭心的淚水卻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心尖上。

他搖晃著骰子,記憶卻陷入了那個雨天。

他記得他把蘭心抱上岸,讓她吐了一陣子,蘭心就受活了一些。岸上有他搭的窩棚,他把她背進去,看到她衣服濕漉漉的,便讓她脫了擰干。他匆匆穿了褲頭,走出窩棚,任雨水淋著他的身體。河道里濁浪翻滾,喧騰湍急,勢如奔馬。蘭心后來走出來,把他拉回了窩棚。他不敢看她,蘭心卻發現他的腿淌著血,叫出聲來。她低下頭,見他的腿給流石劃了一道口子,血不停地往出涌,顯然是救她時劃傷的。他想找塊布,可是窩棚里連張紙也沒有。蘭心突然脫下自己的襯衫,撕下幾條,蹲下來為他包扎。他呆呆地立在那里,心忽然慌慌地跳了起來,他看到了她的乳房,它們從她的紅肚兜里跳躍出來,灼疼了他的眼睛。后來,他一把將她摟在懷里,他結結巴巴地說,我想要你了。他以為她會抽他一個巴掌,然而沒有,她反而把自己攤平了,打開了,像一扇門一樣打開了,讓他瘋狂地燃燒了一回。

別管我蘭心,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他繼續搖動著寶盒。

你走吧,真的別和他賭了!女人流著淚說。

你這個賤貨,給我滾一邊去,我要讓這個窮小子傾家蕩產,最后還回到他的老家背河去。張大少說著把蘭心撥拉到一邊去了。

這一次他猜錯了,張大少卻猜對了。他看著張大少捏過那張銀票,對著那束射進來的陽光照了照,瞇著眼說,不會是假的吧?啊,不會是假的吧?他身體顫抖著,牙關磕碰著,他感到有一團火在胸里燃燒著,他知道他輸了,他的全部積蓄都輸掉了。這幾年他走南闖北,拜師學藝,出入各種賭場,打敗了一個個對手,卻沒想到真正的對手就在眼前。他小看了張大少。

滾吧,你輸了。張大少忽然狂笑起來。

他看到蘭心流淚了。

你真的輸了?你輸了,你把這些年的積蓄都輸掉了。女人說。

活該,想搶走我的女人,你也太不自量了。張大少將那張銀票揣進了懷里。

少爺,你饒了他吧,他就這點錢啊。女人說。

你這個賤貨,你還真對他有意思了,給我閉嘴。

我還要賭!他突然說。

賭?你還拿什么賭?拿你身上的肉嗎?張大少又一次狂笑起來。

沒錯。他突然從身上摸出把刀來。

你要干嗎?詐賭?張大少嘴角哆嗦了一下。

不,我要和你賭,還是那句話,你輸了我就帶著蘭心走。

他突然挽起了褲腿,刀子噌地朝腿肚上向下一劃,一塊血淋淋的肉便到了他手里;他冷冷一笑,把那塊肉扔在了張大少面前的桌子上。他聽得蘭心尖叫了一聲,忽然捂住了眼睛。

好啊,是條漢子,再陪你玩玩。張大少臉白了。

他們又開始了新的~局。

賭桌上的那塊肉好像跳了一下,血水漫漫地淌到桌沿,一點一滴地掉下來。桌子上的那些雜亂的骰子都染紅了。

可是,這一次他又輸了。

輸了。

大哥,你這是怎么了?你變得讓我認不出了。蘭心顫著聲說。

他聽得這聲音是從他腿前升起的,他低下頭,看到蘭心正蹲在他膝前替他包扎腿傷。他能感到她手的顫抖。他記得那個雨天,燃燒中的她也是這么顫抖的,像雨中的一片葉。后來的很多個日子,他的眼前常常浮現出這一幕,他想她是個多么好的女人。再后來,他開始偷偷地進城了,他躲在張家宅院大門對面的剃頭鋪,裝作來剃頭,卻偷偷地看著那邊的大門,看到蘭心出來,他心里就激動得要命。他真想撲上去把她抱起來,抱到桑水岸邊的那個窩棚,然后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做活,一起過日子,生一大堆孩子。后來的一天,他發現蘭心的肚子腆起來了,他就明白她懷孕了。他一直在想,他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呢?可是,沒多久,蘭心的肚子又癟下去了,他不明白這怎么回事。他想去問問,終于沒有機會。他只是看到蘭心的臉色很不好看,走路也搖搖晃晃的,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后來,蘭心給他捎來話,說你躲躲吧,大少爺知道了我們的事。這個賭鬼什么都能做出來的。蘭心還說,你要是會賭,把他打敗多好啊。這句話就這樣刻在了他心里,三年里他做夢都念著這句話。

還賭不賭了?你要是敢賭上一只手,我再陪你玩一次。張大少挑釁地說。

賭!

他一咬牙,忽然操起刀,大叫一聲,剁下了自己的一只手,扔在了那張桌子上。

女人慘叫一聲,再一次捂住了眼睛。

算你狠,狠,領著她走吧。張大少有氣無力地說。

他看著張大少軟了下去,癱在了桌子前。他冷冷一笑,從襯衫上撕下一條布,將傷處草草裹了。他微笑著對蘭心說,走吧,跟我回家去。女人呆呆地望著他,好像沒聽明白他說什么。他笑了笑,伸出那只沒有傷殘的手,拉過她的手,像牽著一只羊似的領她出門。

他們踩著厚厚的一層槐樹葉出了門。

在門樓前的那兩只石獅子前,蘭心掙脫了他的手。

我不能跟你走了,大哥。女人說。

為什么?他怔怔地望著她,不明白她說什么。

我要出趟遠門,不能跟你走了。女人說。

你要去哪里?他疑惑地望著她。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她說。

我陪你一起去吧,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他說。

不,大哥,你不能陪我。

為什么?

我不值得你陪。女人說。

不,值得。

你別說了,我決定出門了。在我走之前,有件事想要告訴你,我不能再瞞著你了,這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幾年了,也該對你說了,說出來也好輕輕松松上路。那年的事,是他叫我做的,他不行,沒那個能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可我們必須有個孩子,那么大的家業得有個人繼承。后來就想到了借個男人。女人說。

不,不是這樣的。他使勁地搖了搖頭。

聽我把話說完。后來我就想到了你,選擇了你,你背過我,我喜歡你寬實的背。那一次我還真的懷了孕,我以為懷上了就會忘記你,可沒想到忘掉你很難,真的很難。我常常想起你,我變得魂不守舍,他看出了什么,他后悔讓我找你去了,有一次喝了酒回來,他撒瘋,朝我的肚子猛踢了一腳,孩子就流了。女人很平靜地說。

蘭心,可我一直想著你,我心里一直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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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心里沒有我,當你拿出銀票的那刻,我才知道你心里并沒有我。我成了你的一個賭注,你們男人的一個賭注。

不,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啊。

你別說了,我也該走了。

他看到她沖他笑了笑,一扭身,突然撞向左側的那只石獅子。

他看到一片血從他的眼前升起,在陽光里開成了一朵牡丹,開得很大,很燦爛,他從沒見過這么美麗的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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