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上圣之資 有神武之略

漢末三國，這是一段撲朔迷離的歷史，這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逐鹿中原，風云際會，眾多的英雄豪杰演繹了一幕幕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的歷史畫面。在眾多的人物中，評價最為復雜、爭議最多者，當屬魏武帝曹操。曹操這一人物形象的多樣性和復雜性，隨著諸多學者的探討和書刊、電視等傳媒手段的傳播，早已為時下人們所熟悉。本文不避淺陋，主要論述曹操身上的英雄形象之主要特征。

何謂英雄，中外古今解釋頗多。但是，我還是以為三國時劉劭《人物志·英雄》中的解釋最為深得人心，流傳也最廣。《人物志·英雄》云：“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此其大體之別名也。”又云：“夫聰明者英之分也，不得雄之膽，則說不行；膽力者雄之分也，不得英之智，則事不立。是故英以其聰謀始，以其明見機，待雄之膽行之。雄以其力服眾，以其勇排難，待英之智成之。”又云：“故雄能得雄，不能得英。英能得英，不能得雄。故一人之身，兼有英雄，乃能役英與雄，故能成大業也。”劉劭的《人物志》不愧為人才學方面的經典之作，他對英雄的闡述，歷代無出其右。英才，聰明秀出；雄才，膽力過人。但是我們必須要特別注意的一點就是，不光是“聰明”，而且要“秀出”的“聰明”，才能稱為“英”才；要“過人”的“膽力”才能稱為雄才。這兩種人才既有各自的優點，又有各自的缺陷。所以，只有兩種人才相互協調配合，方能有所成就。如果一個人兼有“英”和“雄”兩方面的特點，也就是我們說的英雄，那么，他就能“役英與雄，故能成大業也”。書翻千秋史，我們不難得知，杰出的帝王君主，往往是“英”和“雄”兩種素質兼具而又最優者。故劉劭又云：“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則能長世。”

對于魏武帝曹操而言，如果統計漢末三國時代被稱之為“英雄”的概率，那么無人可以匹敵了。還在曹操年少未知名時，當時著名的人物品評家橋玄和許劭都將“英雄”這一榮譽稱號授予曹操。

曹操少時見橋玄，玄謂曰：“天下方亂。群雄虎爭，撥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實亂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賊。”（《世說新語·識鑒》）

曹操微時，常卑辭厚禮，求為己目。劭鄙其人而不肯對。操乃伺隙脅劭，劭不得已，曰：“君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操大悅而去。（《后漢書·許劭傳》）

（李膺）子瓚位至東平相。曹操微時，瓚異其才。謂子宣等曰：“時將亂矣，天下英雄，莫過曹操。”（《后漢書·李膺傳》）

可以看出，曹操的英雄之名，在他年少時就已有之。至于進入到漢末割據斗爭以后，其英雄之名和英雄之實就更為天下人所共論了。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說“漢末名士，文有孔融，武有呂布，孟德實兼其長。”在曹操身上，最為突出地體現了“英雄”的“文”“武”兼通的才能特征。曹操“英雄”形象之“文武”特征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一）聰明秀出冠于眾

對于曹操本身天資而言，《魏書·武帝紀》中云：“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曹瞞傳》云：“操小字阿瞞，少好譎詐，游放無度。”有一次，曹操看見其叔父走來，便假裝中風，后又反咬其叔父，讓其父曹嵩從此不再相信其叔叔的告狀，曹操于是更加肆意妄為。曹操與袁紹為游俠時，合伙偷了新娘子出來，袁紹不小心掉入枳棘從中，袁紹爬不出來，曹操大叫“偷兒在此”，袁紹于是一下子就沖了出來，兩人都幸免被抓住。這些少時的搗蛋故事充分體現了其惡作劇般的調皮頑童形象，同時也體現了機變橫生的稟賦。甚至以后曹操讓許劭給他作品評的時候，因為“卑辭厚禮”不行，于是“伺隙脅劭”。這些都不是平庸者所能為的。

曹操雖然被其政敵罵為“贅閹遺丑，本無懿德”，有著宦官的家庭背景。但是，曹氏家族是譙縣的世族，其父祖雖出于宦官集團，但與當時的士族關系是很密切的。司馬彪《續漢書》曰：“騰父節，字元偉，素以仁厚稱。……在省闥三十余年，歷事四帝，未嘗有過。好進達賢能，終無所毀傷。”《續漢書》又曰：“嵩字巨高。質性敦慎，所在忠孝”。據萬繩楠先生的《廓清曹操少年時代的迷霧》一文，曹操十四歲以前，是在譙縣曹氏宗族田莊中度過的。那里面有小學，同時有武學，既要學六甲（六十甲子）、九九、《急就》、《三倉》，又要學戰射，曹操的文韜武略，也就是在家鄉的少年時代就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曹操十五歲至十九歲的時候，因為其父親曹嵩是列侯的緣故，又進入了太學，在太學期間，他又進一步加強了文才武略的修養，所以日后在文的方面“以能明古學，復征拜議郎”，武的方面“才力絕人，手射飛鳥，躬擒猛獸”。

度過蒙昧的孩童時代以后，由于自身天性機變，尚權變，好譎詐，加之少年時的文武兼修，曹操成為了令人驚詫和矚目的通才般人物。

孟德御軍三十余年，手不舍書，兼草書亞崔、張，音樂比桓、蔡，圍棋垺王、郭，復好養性，解方藥，周公所謂多才多藝，孟德實有之。（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魏武帝集》）

是以創造大業，文武并施，御軍三十余年，手不舍書，晝則講武策，夜則思經傳，登高必賦，及造新詩，被之管弦，皆成樂章。……及造作宮室，繕治器械，無不為之法則，皆盡其意。……又好養性法，亦解方藥……（裴松之注引《魏書》）

漢世，安平崔瑗、瑗子寔、弘農張芝、芝弟昶并善草書，而太祖亞之。桓譚、蔡邕善音樂，馮翊山子道、王九真、郭凱等善圍棋，太祖皆與埒能。（張華《博物志》）

從以上材料我們可以看出，曹操對于兵法、經傳、諸子百家、書法、圍棋、藥理、建筑等都很精通，于文學、書法、音樂和圍棋最為擅長。尤其對于文學，曹操成就斐然。中國古代文論家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魏武以相王之尊，雅愛詩章。”曹操的樂府詩被稱為“漢末實錄”和“詩史”，他的四言詩也為已經板滯僵化了的四言體注入了新鮮的活力。“改造文章的祖師”更是魯迅先生給曹操的另一頂桂冠。他的詩歌，古直而悲涼，梗概而多氣，氣韻沉雄，思想內涵和藝術價值早已為世人所共推。魏武之才力，與風云而并驅！誠如斯言！

同時，對于文化教育，曹操也是很重視的，這在天下擾攘之時尤為不易，在當時的群雄中也顯得格外突出。如在戰敗袁紹以后的第二年建安八年，就頒布《建學令》：“喪亂已來，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見仁義禮讓之風，吾甚傷之。其令郡國各修文學，縣滿五百戶置校官，選其鄉之俊造而教學之，庶幾先王之道不廢，而有以益于天下。”我認為周壽昌先生之論甚為精當，“曹氏父子文才超絕，實非當日諸臣所及，故尚知留心文學。”此外，曹操還最大限度地網絡了大批文學才俊，曹植在《與楊德祖書》中說：“昔仲宣獨步于漢南，孔璋鷹揚于河朔，偉長擅名于青土，公干振藻于海隅，德璉發跡于大魏，足下高視于上京。當此之時，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吾王于是設天網以該之，頓八纮以掩之。今悉集茲國矣。”曹植的話絲毫沒有夸大。總之，魏晉文化的繁榮與巨大成就，曹操的倡導和推動功不可沒，另外兩位雄主劉備和孫權不能望其項背。

（二）膽力過人絕于時

對于曹操的“膽力過人”這一點，曹操少時所受的文武兼修的教育影響深遠。劉昭《幼童傳》記載：“幼而智勇，年十歲，常浴于譙水，有蛟逼之，自水奮擊，蛟乃潛退。”幼年時代之膽識和勇武，可見一斑。孫盛《異同雜語》云：“太祖嘗私入中常侍張讓室，讓覺之；乃舞手戟于庭，逾垣而出。才武絕人，莫之能害。”這種能在年少位微時能單槍匹馬挑戰當權宦官的勇氣和膽略，實非當時其他諸侯所能比的。而在曹操以后波瀾壯闊的戰爭生涯中，他的軍事才略得到了極大的展現。

太祖自統御海內，芟夷群丑，其行軍用師，大較依孫、吳之法，而因事設奇，譎敵制勝，變化如神。自作兵書十萬余言，諸將征伐，皆以新書從事。臨事又手為節度，從令者克捷，違教者負敗。與虜對陳，意思安閑，如不欲戰，然及至決機乘勝，氣勢盈溢，故每戰必克，軍無幸勝。知人善察，難眩以偽，拔于禁、樂進于行陳之間，取張遼、徐晃于亡虜之內，皆佐命立功，列為名將；其余拔出細微，登為牧守者，不可勝數。……才力絕人，手射飛鳥，躬禽猛獸，嘗于南皮一日射雉獲六十三頭。（裴松之注引《魏書》）

自曹操三十歲始，在以后的黃巾平叛和逐鹿中原的無數次戰爭中，初敗黃巾于潁川，首倡義兵于陳留，獨追董卓于滎陽（雖敗猶榮），收編黃巾于濟北，迎奉獻帝于許都，痛擊袁術于淮南，擒殺呂布于下邳，大敗袁紹于官渡，智破烏桓于白狼，威服劉琮于荊州，巧算馬超于關中，西平諸羌于河湟。即使有赤壁的失敗（何況失敗的原因還極有可能是客觀的瘟疫和偶然的東風所致），漢中的撤退，但是，縱觀曹操一生的軍事生涯，總是勝多敗少。世界上沒有常勝將軍！在戰爭中學習戰爭，通過戰爭的實踐來凝結、提升戰爭的理論，復又指導戰爭，讓理論和實踐達到了良性的互動。同時，我們也應該注意到，曹操好兵法，自著兵書十萬余言。又集錄諸家兵法為《接要》。所著《孫子略解》(即《孫子注》)，開創整理注釋《孫子》十三篇的先河，豐富和發展了中國古代軍事理論。其“兵以義動”的戰爭觀，因事設奇、任勢制勝的“詭詐論”，注重后勤保障和加強水軍建設的遠見，頗受后世推重。凡此種種，為我們勾勒出了一位立體多面、豐富多彩的杰出統帥的宏偉形象。

綜合“英”和“雄”的兩方面來看，對于曹操這樣一個通才般的英雄，放到滔滔華夏歷史長河中也不多見。陳壽《三國志》曰：“漢末，天下大亂，雄豪并起，而袁紹虎視四州，強盛莫敵。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攬申、商之法術，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者，惟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此論甚為精切。魏武任天下智力，以道御之，終能三分天下占其二，為以后的西晉統一全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同時，也讓后人無限神往其文韜武略的風采。“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這是一代偉人和杰出帝王之間心靈的共振，更是情感的共鳴！

（作者簡介：張茂（1985.8-），男，漢族，四川省廣元市蒼溪縣人，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08級中國古代文學（魏晉南北朝文學方向）碩士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