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暫停鍵

我們更勤勞了，可我們也更渺小了。越賣力，就越無力

在世界一段頗為長久的歷史中，緩慢曾被視為一種優雅的姿態，匆忙是不體面的生活方式——騎馬要比坐火車有面子，再忙也要吃一頓正式的晚餐——現在的人往往嘲笑那時人們的冥頑不化。有趣的是，走過工業時代的西方人稱呼那些年頭叫“Good old days”。

相比之下，有數千年文明史的中國，似乎有著太長的“Good old days”，以至于我們打心眼兒里厭煩那些歲月的一切——這可以看做是中國成為“急之國”的“原罪”——因為曾經的落后，所以追趕，所以急躁。

報上記載說，上世紀未才進入大城市行列的中國廣州，三年前，平均每個人走完18米只需要10.94秒，步行速度已經趕超了一批老牌資本主義大都市，排名世界第四，比排名第一的新加坡只慢了不到0.4秒，三年后的今天，這一速度還在提升。而在各國等待紅燈的忍耐時間排名中，中國人以 15秒，而讓德國人的 60秒、英國人 的45秒、美國人的 40秒俯首稱臣。“過了15秒就會走過去，不管自己有沒有急事。”中國人的這一特性，讓交管部門頗為頭痛。

如今的我們已經快到沒有了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足跡的時間。過去腳印里填滿的一種叫做“三思而后行”的東西已經被另一種叫做“速度”的暴雨沖洗的干干凈凈。急速擴張，做大，占領市場，吞并……這當今最受熱捧的詞都含有了一種叫急切的激素。

在這樣的環境下，人會急躁。人在急躁中所選擇的解決辦法就是跨大步伐，拼命追趕。

追趕者有一種宿命的悲劇，那就太容易把追趕本身神圣化，到最后，追趕比目標更重要。命運讓每個民族都充當過追趕者的角色，昔日的英國、美國、蘇聯，今日的中國。

或許從前你是一個獨立的人，有靈魂，有追求。可是一旦你被卷入整個時代的激流當眾，你能選擇的只有按照它的軌跡前進，成為它的一個齒輪。最痛苦的是，作為齒輪，你越跟環境妥協，就越吻合，你就要轉得越快。最終社會競爭變成了一種近乎肉搏戰的形式。

這個時代最缺什么?在低處的旅行，在慢處的游吟，在弱處的徘徊。米蘭昆德拉說:“慢的程度與記憶的強度成正比;快的程度與遺忘的強度成正比。”

物極必反，在中國的哲學里，要駕馭快者，唯有出慢招。當今中國，不是沒有人懂得以靜制動，他們要么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么就是極少數的大智慧者——兩者都無益于從根本上改變社會心態的躁動。

當時代的快進鍵傳來喧囂的雜音，我們不妨按一下暫停鍵。也許哪天我們中國人懂得了“慢”，也就懂得了“悠閑”、“深度”、“澄澈”、“安心”，還有“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