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需求”入手,改變職場文化中的“唯學歷論”,讓假文憑成為無用的廢紙
北京城里的一份舊報刊上曾記載了這么一件有趣的事:1917年夏天,張勛帶領辮子軍擁戴末代皇帝溥儀登基,前后僅11天時間。但就在這幾天里,北京城里假辮子買賣驟然興盛起來,假辮子價格暴漲了幾倍,甚至出現有錢也買不到的怪現象,
說怪其實也不怪,正做著復辟千秋大夢的宣統小朝廷需要大量的“忠臣良將”,他們看待忠良之士的標志之一就是留辮子。那些打算混個一官半職的人們,不少已經在革命中剪去了蓄了多年的辮子,現在等不及短發長成真辮子,自然要買假辮子應急——有需求自然有市場——假辮子不紅才怪。
如今層出不窮的假文憑現象,似乎與此異曲同工。
文憑只是裝明珠的盒子
錢鐘書先生的名著《圍城》中,方鴻漸是個很有趣的角色,他在歐洲留學四年,除了“夸夸其談外,一無所有”,為了回鄉有所交代,只好買了張克萊登大學的假文憑,書中對此有段經典調侃:“這一張文憑,仿佛有亞當夏娃下身那片樹葉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紙能把一個人的空虛、寡陋、愚笨都掩蓋起來,自己沒有文憑,好像精神上赤條條的,沒有包裹。”
小說中某些情景,事隔幾十年,依舊還存在著。在學歷光環被國人大加崇拜的今天,很多人不惜以高昂代價取得高學歷。因為門下弟子、“打工皇帝”唐駿陷入學歷造假風波,神秘的“西太平洋大學”,成為近期人們的搜索熱點。這所被稱為“野雞大學”的美國高校,被網友翻出了一大批博士畢業生名單,國內多家企事業單位的管理人員赫然在列。
其實,唐駿事件并非個案。方舟子曾表示,在其10年的學術打假過程中,類似曝光的學歷造假事件超過千起,平均每年100例,而且所涉及的不乏職場精英、商業政要、學術界領導等等。
不光名人對學歷如此熱衷,普通人也是一樣。據媒體報道,北京廣播電視大學期末考試50多個考點普遍出現大范圍抄襲現象,監考老師非但熟視無睹,甚至幫忙站崗放哨。出現這種怪相的并非北京一地,其他省市也多次爆出類似丑聞。
電大是純商業性教育,學生付費上課,考試拿證,如此“寬松”的考試,顯然意在把上課這個環節盡量簡化,把拿證這個節點盡量突出。這不啻告訴考生和潛在考生:來吧,只要交錢就能拿證,上不上課沒關系。
學習的目的。應該是吸收新知識,充實和提高自己,文憑、學位,本是這個學習過程的副產品,以及對學習成果的一種追認。如果說知識是明珠,那么文憑不過是裝明珠的木盒子。可是,今天的中國社會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讓買犢還珠的現象,成為見怪不怪的活鬧劇?
“唯學歷論”為何在中國大行其道
早在年前,法國土倫等大學就曾曝出“買文憑”丑聞,涉及的中國學生多達幾十名;美國專辦這種假文憑的“黑學院”據稱多達300多家;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都曝出“假文憑”、“文憑工廠”等丑聞,涉及許多中國學生,其中不乏高官名流。
這些假文憑事件的共同特點,就是謀求文憑的中國“買主”并不打算在當地謀個一官半職,而是身在歐美澳,心懷大中國,一心想著回國發展。
文憑中的“洋造假”比比皆是,為何唯獨中國成為這些假文憑的重災區,“源頭”反倒受害輕微?究其原因,不僅因為這些國家監管嚴格、打擊得力,而且因為它們的職場文化里,文憑并非決定性的標尺。
事實上,在歐美,用人單位更重視的是工作經驗、專業履歷和實際工作能力。一份滿意的面試成績,或一個良好的實習表現,遠比一紙名校文憑更足以打動用工者,重點考察“軟能力”的管理、經營職位更是如此,許多半路出家的求職者最終成為職場強人,而手握名校文憑的庸才卻難覓飯碗。
而中國則不然。企業也好,事業單位也罷,國企也好,民企也罷,對文憑十分看重,求職有文憑門檻,提拔要文憑標尺,有文憑沒水平無妨,有水平沒文憑,則連門都摸不到。這樣一來,學歷、文憑就成為入門進階的通行證和敲門磚,而重文憑輕實績的片面用人觀,又讓真文憑和假文憑實際上成為等價的東西。
既然文憑才好使,假文憑也好使,那么從海外弄來花樣繁多的假洋文憑,靠各種作弊手段在國內搞來半真半假的假土文憑,就變成多快好省的職場投資行為。只要給錢,無須寒窗苦讀,無須鉆研積累,就可以弄到急需的敲門磚,何樂而不為?
正因如此。要讓假文憑泛濫的現象在中國絕跡,一方面要加大打擊力度,另一方面也要從“需求”入手,迅速改變職場文化中的“唯學歷論”,讓假文憑成為無用的廢紙。
必須注意到,造成危害的不僅是假文憑,而且還有那種以假的手段獲得的真文憑,如曝出作弊丑聞的電大,一旦考試過關,拿到的文憑本身就是真的,那些正規大學辦的高學費、短學期、考勤寬松、考試糊弄的“文憑班”,和某些不出國就能拿洋文憑的“聯合辦學”,頒發的文憑同樣是真的,但這種“真”何嘗不是一種假?
反復辟的隆隆炮聲把宣統再度趕下臺。也徹底毀滅了假辮子市場,同理,要徹底斬斷文憑造假的毒根,不單要治理“小流域”,更要切斷需求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