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亞特:意大利家族資本主義標桿

掌握著只有23年歷史的國美公司三分之一以上股權(quán)的黃光裕遭遇了控制權(quán)危機，只有20%左右股份的安杰利家族卻牢牢保持著對已經(jīng)有101年歷史的菲亞特集團的控制。秉持“絕不讓菲亞特落入他人之手”信念的安杰利家族，是如何做到這一點并成為意大利家族資本主義標桿的?以史為鏡和他山之石都可以加深我們對創(chuàng)始人控制公司問題的理解。

誕生于咖啡館的造車夢

菲亞特帝國的創(chuàng)始人是喬萬尼#12539;安杰利一世，1866年出生于意大利小鎮(zhèn)菲拉#12539;佩洛莎的一個很有名望的農(nóng)場主家庭，1889年從摩那德軍事學院畢業(yè)后在佛羅那建立了一個小工作室，研制發(fā)動機。現(xiàn)在瑞典的斯福克(SFK)滾珠軸承廠是喬萬尼一世當年所創(chuàng)建的第一個工廠，當時名為瑞福(RIF)。在瑞福公司的生產(chǎn)走上軌道之后，喬萬尼一世聘請了一位總管，負責打理福瑞公司及自己的農(nóng)莊。喬萬尼一世自己開始夢想制造汽車，為此，1891年他到了圖林。

布瑞洛咖啡館是當時圖林市時尚和精英人士的聚會場所。作為新生事物的汽車是這些人顯擺和討論的一個重要對象。他們的討論逐漸具體:何種品牌的汽車具有生命力?是應該向少數(shù)富人提供豪華型汽車，還是應該發(fā)展大眾型汽車?應該采取什么樣的形式組織這種生產(chǎn)呢?1899年7月1日，布瑞洛咖啡館里的八位意大利紳士決定共同組建一個公司:“圖林汽車設(shè)計和銷售公司”，不久后他們將公司名稱改為“圖林意大利汽車制造公司”，簡稱FIAT——菲亞特。菲亞特的正式成立時間比福特汽車公司早四年，菲亞特的初始資本金額為80萬里拉，比福特的1萬美元(當時約合5萬里拉)多出很多。

喬萬尼一世:締造菲亞特帝國

菲亞特創(chuàng)立時的出資人有八個，但是工廠的實際管理者始終是喬萬尼一世。到1906年，菲亞特已經(jīng)從最初的150名員工發(fā)展到了約有1500人，當年利潤達200萬里拉。喬萬尼一世開始不滿于僅僅是股東之一，他要強化自己對公司的控制。這一年，菲亞特的股票開始上市交易，股票市值總額約900萬里拉。由于快速增長的盈利，菲亞特股票深受追捧，股票價格很快從初始的每股100里拉上漲到每股1885里拉，幾位創(chuàng)始股東經(jīng)不住財富暴漲的誘惑，拋售股票退出了公司，而富有遠見的喬萬尼一世則趁勢買入，擴大了他的持股份額。

菲亞特股票的交易火爆，遭到監(jiān)管機構(gòu)的懷疑，1907年圖林市檢察院開始就喬萬尼一世是否編造了虛假財務(wù)報告、操縱菲亞特公司股票進行調(diào)查。到1908年8月，由于檢查機關(guān)的嚴重懷疑，喬萬尼一世和菲亞特公司行政委員會的全體成員不得不集體辭職。但是一年以后，檢查機關(guān)拿不出喬萬尼一世有罪的證據(jù)，喬萬尼一世重返菲亞特公司，出任總裁，這時公司的主要股東只剩下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的三位了。喬萬尼一世到底是如何最終做到獨攬菲亞特大權(quán)的已經(jīng)是歷史之謎。意大利，跟中國一樣，是個關(guān)系型社會。許多人認為喬萬尼一世的“菲亞特股票運作”最終無罪，可能與他和在1892年到1921年之間曾五次出任意大利總理的喬萬尼#12539;吉奧利提過從甚密有關(guān)。

喬萬尼一世重返菲亞特之后，憑借與政府的密切關(guān)系，菲亞特得到了快速發(fā)展。隨后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菲亞特賺得盆盈缽滿，成為意大利最成功的企業(yè)之一，規(guī)模排名全國第三。

卓越“管家”瓦雷塔

喬萬尼一世認為血濃于水，非常期望他的親生兒子能夠繼承家業(yè)。但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埃多阿爾朵#12539;安杰利(1892—1935)——的表現(xiàn)卻很令他失望:一個連自己(生活放蕩)和自己的妻子(同樣放蕩)都控制不了的男人怎么能掌管家族和家族企業(yè)的命運呢?更不幸的是，1935年7月，年僅43歲的埃多阿爾朵死于飛行事故。

1945年12月，喬萬尼一世病逝于家中，留給他的子孫們總計約10億美元的遺產(chǎn)。去世前他指定了孫子——吉安尼#12539;安杰利(喬萬尼二世)——為家族首腦和繼承人。喬萬尼的助手、家族大管家瓦雷塔和年僅24歲的吉安尼#12539;安杰利兩人“三言兩語”決定菲亞特人事安排的對話成了安杰利家族成員一直津津樂道的故事。瓦雷塔:“我的孩子，事情很簡單，只有兩種可能性。”吉安尼:“請您告訴我吧!”瓦雷塔:“要么你當董事長，要么我當。”吉安尼(松了口氣):“OK，那就您當吧!”瓦雷塔上任菲亞特董事長，吉安尼任副董事長并兼任瑞福滾珠軸承公司的董事長。

瓦雷塔1883年出生，比預定的家族接班人吉安尼#12539;安杰利年長38歲。瓦雷塔先接受過會計師培訓，然后從高等商業(yè)學校畢業(yè)，并于1909年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管理咨詢公司。1921年，喬萬尼一世將瓦雷塔招入麾下。在瓦雷塔的領(lǐng)導下，菲亞特成為了意大利最強大和最舉足輕重的企業(yè)。

吉安尼#12539;安杰利:重振家族掌控

1946年到1966年之間，盡管是職業(yè)經(jīng)理人瓦雷塔實際管理菲亞特，但是菲亞特還是安杰利家族的王國。1962年，赫魯曉夫在莫斯科接見時任菲亞特副董事長的吉安尼時曾說:“別的意大利政治家來來去去，您卻將永遠強大”。

1966年，瓦雷塔已經(jīng)83歲高齡，而吉安尼也已經(jīng)45歲。菲亞特董事長的接班人問題已經(jīng)必須提到議事議程上了。就像20年前被菲亞特創(chuàng)始人、他的爺爺喬萬尼一世指定為家族繼承人的吉安尼決定放棄董事長職位而讓瓦雷塔感到意外一樣，現(xiàn)在，在瓦雷塔準備讓其忠實助手波諾(已經(jīng)為菲亞特工作了40年，從工人晉升到高級經(jīng)理)接班的時候，一直沒有明顯表現(xiàn)出強烈愿望的吉安尼出乎瓦雷塔意料之外地提出了接班人安排的話題。又是一段非常簡單明了的對話，解決了菲亞特的管理大權(quán)交接問題。吉安尼:“我想現(xiàn)在菲亞特需要新鮮空氣，企業(yè)急須確立新的方向。”瓦雷塔:“聽起來不錯，那么，您認為該由誰來實現(xiàn)這一切呢?”吉安尼:“我想，現(xiàn)在該輪到我了。”瓦雷塔:“好吧，那您去找波諾，自己告訴他您的決定。”吉安尼:“沒問題。”兩個小時之后，波諾得知了此事，他就像菲亞特忠實的士兵一樣，一如過去幾十年來遵從喬萬尼一世和瓦雷塔的決定一樣，也接受了吉安尼的這一決定，為這位新的菲亞特董事長工作。波諾后來成為了公司的副董事長。1967年，瓦雷塔去世。

吉安尼從瓦雷塔手中接管菲亞特，使菲亞特重回安杰利家族控制之后，對菲亞特集團的管理層進行了年輕化調(diào)整，并開始給予經(jīng)理人員更多的授權(quán)。吉安尼把一直在菲亞特法國公司任職的弟弟烏姆貝托#12539;安杰利調(diào)回了集團總部任公司總裁和副董事長。吉安尼的奮斗目標是:實現(xiàn)祖父的愿望，使菲亞特成為國際市場上的重要一員。

家族接班人難產(chǎn)，卻仍能保持家族控制

安杰利家族似乎有明顯的隔代遺傳特性。吉安尼的兒子性情憂郁、另類、孤僻。2000年11月，這位已經(jīng)被指定為菲亞特接班人的埃多阿爾朵#12539;安杰利從80米高的高架橋上跳下身亡。

1993年菲亞特陷入困境時，曾經(jīng)求助于意大利美迪奧銀行，并同意了銀行方面提出的條件:由公司職業(yè)經(jīng)理人羅密提擔任董事長到1997年，然后由吉安尼的侄子小喬萬尼接任，吉安尼改任名譽董事長。小喬萬尼出生于1964年，畢業(yè)于美國布朗大學，其匿名以普通員工的身份從菲亞特的底層干起。1995年，31歲的小喬萬尼已經(jīng)是菲亞特的董事。但不幸的是，1997年，年僅33歲的小喬萬尼因為癌癥而英年早逝，菲亞特一時又成了“沒有王儲的王國”。隨后，菲亞特名譽董事長吉安尼宣布任命他不滿22歲、1976年出生的外孫約翰#12539;艾爾坎為董事會成員。在年輕的約翰#12539;艾爾坎能夠接管菲亞特管理大權(quán)之前，菲亞特將由時任總裁、安杰利家族的老友弗萊斯科掌管。1998年羅密提退休，弗萊斯科出任菲亞特董事長。1999年，菲亞特百歲之時，在第五任董事長、職業(yè)經(jīng)理人弗萊斯科領(lǐng)導之下，取得500億歐元的銷售收入，占意大利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的5%。

2003年1月，吉安尼去世，享年81歲。緊急時刻，前些年已經(jīng)從政、出任意大利參議員的吉安尼的弟弟烏姆貝托就任菲亞特董事長。但是2004年5月，烏姆貝托病逝，Cordero Montezemolo出任菲亞特董事長，約翰#12539;艾爾坎出任副董事長，1952年出生、擁有加拿大和意大利雙重國籍的Sergio Marchionne出任菲亞特首席執(zhí)行官。2010年4月，約翰#12539;艾爾坎出任菲亞特董事長。

目前菲亞特的董事會既是家族化的又是國際化的。1975年出生的安德瑞#12539;安杰利自2004年5月開始擔任菲亞特董事。印度塔塔集團第四代傳人拉坦#12539;塔塔自2006年開始擔任菲亞特獨立董事。

安杰利與意大利的家族資本主義精神

根據(jù)2003年時的一項統(tǒng)計，在各國規(guī)模最大的100家公司中，屬于家族所有的，在德國是17家，法國是26家，意大利是43家。1998年，意大利大約60%的企業(yè)屬于家族企業(yè)，雇員人數(shù)少于九人的企業(yè)中則有95%的企業(yè)屬于家族企業(yè)。可以說，意大利是家族資本主義的魁首。

很多意大利的家族企業(yè)堅持不上市。佛羅那市農(nóng)業(yè)大王弗羅內(nèi)希在其89歲時立下遺囑，決定把公司的三個部門分別遺留給三個兒子。三兄弟勸說父親對企業(yè)進行現(xiàn)代化改造以適應全球市場需要時，老頭說，“要是你們把公司帶入股市，我就把你們的眼睛挖出來”。

安杰利家族控制下的菲亞特是上市公司，并且目前只持有20%左右的股份。但是安杰利家族一貫秉持其“絕不讓菲亞特落入他人之手”的信念。喬萬尼一世的座右銘是:把我的事業(yè)延續(xù)下去，保護好遺產(chǎn)，挑選合適的人，率領(lǐng)家族進入下一代。吉安尼一向推崇意大利家族資本主義思想，喜歡把“資本主義始于家庭”這句話掛在嘴邊。今天，菲亞特集團(Fiat S.p.A.)除了在汽車領(lǐng)域里擁有菲亞特(100%)、瑪莎拉提(100%)、法拉利(85%)和依維科(100%)之外，還涉足很多其他領(lǐng)域。“菲亞特”已經(jīng)超出了汽車的概念，成為意大利文化和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