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縱觀蘇童的小說創(chuàng)作,透過他委婉哀傷的筆端,不難發(fā)現(xiàn)蘇童對于“逃亡”有著欲罷不能的眷戀,作品中的人物幾乎都有想掙脫現(xiàn)狀的逃亡情結(jié)。在《我的帝王生涯》中,蘇童通過主人公端白跌宕起伏的一生使逃亡意識得以彰顯,因此,這部作品可以說是主人公端白的逃亡史,一場掙脫人性束縛的大逃亡。
關(guān)鍵詞 孤獨 逃亡 輪回
在蘇童的作品中“逃亡”這個詞并不陌生。蘇童在《一九三四年的逃亡》中曾用文學的方式描述了“逃亡”: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深夜的城市里畫下了一個逃亡者的像,一種與生俱來的惶亂使我抱頭鼠竄,那是一種超于物態(tài)的靜力的追蹤。我懂得,我那次拼命奔跑時一種逃亡。
這種逃亡既是蘇童作品的感情基調(diào),同時又蘊含著他的個人精神體驗。因此,“逃亡”在蘇童作品中時常出現(xiàn),他筆下的人物總是處于叛逆與反抗的漂泊旅途中:《逃》和《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兩部作品從題目就透露出了逃亡意識;《園藝》中的少爺孔令豐為了逃避沉悶壓抑的家庭而醉心于戲劇演藝;《紅粉》中跳下解放軍卡車的秋儀;《南方的墮落》中逃出家鄉(xiāng)的紅菱等等,他們既是肉體的逃亡,又是精神的流浪。
眾多的逃亡者形象不斷出現(xiàn)在蘇童的筆下,也就使“逃亡”成了蘇童創(chuàng)作的一大主題。很多評論家都注意到了蘇童小說中的逃亡意象。摩羅、侍春生認為,在蘇童的作品中“逃遁卻是命中注定的劫數(shù),是命運分派給他的第一主題,也是他的小說的基本情調(diào)”。馮愛琳認為,蘇童筆下的“逃亡”是“作者自身的家園危機意識作潛在內(nèi)驅(qū)力的結(jié)果”。李其綱認為:“蘇童賦予了人物逃離的命運,當然這種逃亡絕不僅僅是空間上的簡單移位,它其實就是一種心靈的渴望,一種對彼岸世界的精神向往”。蘇童自己對于逃亡意識也給予了讀者解釋,他說:“‘逃亡’好像是我所迷戀的一個動作,尤其是前些年的創(chuàng)作。人只有恐懼了,拒絕了才會采取這樣一個動作,這樣一種與社會不合作的姿態(tài),才會逃。”
在《我的帝王生涯》中端白的始終不合作姿態(tài)衍生出了強烈的逃亡意識,他不斷在追尋人性的解放,心靈的自由,這樣的追逐使得端白走上了逃亡的不歸路。本文通過生存恐懼、孤獨情愫以及人性救贖三方面,細致分析了主人公端白的心理路程,以及”逃亡”的表現(xiàn)形式,以此來探尋逃亡對現(xiàn)代人生命存在的意義。
1 對于生存的恐懼感使端白選擇逃亡
蘇童總是用死亡的恐懼,人性的邪惡來展現(xiàn)歷史,出于本能人們通常會做出“逃亡”的抉擇。在大燮宮里,端白雖是統(tǒng)領(lǐng),是帝王,其實他對于自身的存在有著深深的恐懼。在故事剛開始時,端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秋深了,燮國的災(zāi)難也快降臨了”。這句話在整個故事發(fā)展中不斷出現(xiàn),表面看來是一句詛咒,而對于端自來說,無疑是一種希冀。他內(nèi)心里其實是渴望災(zāi)難的降臨的,他想讓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摧毀束縛他的一切。因為他對現(xiàn)存的環(huán)境,人甚至生命存在都極度的恐懼。
《我的帝王生涯》中,端白每天目睹后宮夫人的爭權(quán)奪利、互相傾軋,提防著異母兄弟的明爭暗斗、篡奪權(quán)位,這些殘酷的現(xiàn)實不僅使他厭惡,更讓他感到懼怕。于是,他玩物喪志、殘暴,剜去冷宮婦人的舌頭,射殺忠良將士;他邪惡,用陰險的手段將兄弟推向絕路。他幾乎繼承了古代君王的一切惡習,端白就是以此來抵消對生存的恐懼,但是生存的危機感時刻環(huán)繞不能抵消,所以逃離成了實現(xiàn)靈魂擺脫現(xiàn)實世界這個愿望的重要途徑。
2 端白與生俱來的孤獨情愫也使他產(chǎn)生逃離的念頭
蘇童賦予主人公端白特殊的生活際遇,出身帝王世家注定了他的孤獨心境。而逃亡也成了他命中注定的劫數(shù)。一個從小在深宮高墻內(nèi)長大的人,永遠都不會擁有平凡人的愉悅和憂傷,他注定是孤獨的。他的祖母和母親只是把他當成她們追逐權(quán)力的棋子和工具;他的異母兄弟與他劍拔弩張,時刻覬覦著他的皇位;他身為一國之君,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宮廷的明爭暗斗迫使他不得不放棄屬于自己的愛情;他一度依賴的僧人覺空不顧他的挽留離開了他,燕郎對端白只是奴仆對主人的敬畏,沒有友情。在大燮宮里,親情不能惠及端白的心,愛情和友情也成為一種奢望,那么還有什么是端白所向往的呢?于是他的心開始流浪,開始追尋另外一種生存模式。內(nèi)心的孤獨感使他遏制不住的想逃亡,所以在見到走索表演時,他會很認真地說:“我不喜歡當燮王,我喜歡走索藝人”。
3 逃亡是端白追尋人性救贖的突破口
端白的特殊身份造就他的特殊命運,正如他的老師覺空所說:“少年為王,既是你的造化,又是你的不幸”。燮王這個頭銜像一把利劍割裂了端白的靈與肉,他的精神一直在漂泊、流浪,可是他的肉體卻被禁錮在宮殿的高墻之內(nèi)。他人性的光輝一直被他人無情掩蓋,長久的壓制難免會使人產(chǎn)生逃離的念頭。
不得不說,災(zāi)難解救了端白。他被貶為庶民之后的生活才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逃亡,是身心統(tǒng)一的流浪。此時,他雖然逃離了皇宮這個煉獄,但同時他又深陷進另一段迷惘之中。在大燮宮中時,他最夢想的事就是做一個自由的凡人,可是當他作為庶民身份經(jīng)歷了人世間的艱苦之后,他又無法忍受世俗的艱辛,于是對這個夢想失去了興致,所以他感慨:“我覺得鄉(xiāng)村客棧里的每一個人都比我幸福快樂。”他的靈魂沒有寄托,繼續(xù)漂泊。當他意識到“與燕郎相比,我又算個什么東西呢?”,至此,端白對自己的存在意義忽然醒悟。他于是獨自上路,去尋找像“真正的自由和飛鳥”的走索藝人。
在塵世的這段逃亡之旅,端白一直在試圖尋找心靈的歸宿。一開始他以尋找走索藝人為目標,一路流浪,追尋。在他覺悟之后,不再繼續(xù)夢想式的徒勞的尋找,而是開始自己苦練。此時的端白其實已經(jīng)開始了人性的自我救贖,他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走索技藝,“終于成了一只會飛的鳥”,成了走索王。走索王是端白最后的夢想,在實現(xiàn)了之后他自然陷入了一種虛無的境地。最后他選擇在苦竹寺里伴著一攬棕繩和一部《論語》過他的下半生,以此作為他逃亡之旅的終結(jié)。
《我的帝王生涯》展現(xiàn)了端白耐人尋味的生命過程,他從一個郁郁寡歡的燮王,到一個與世無爭的僧人,蘇童給予他掙扎迷茫的生活姿態(tài),通過他的逃亡史,影射了現(xiàn)代社會一些人的苦悶和壓抑的生活現(xiàn)狀。類似于錢鐘書先生的“圍城”意象,圍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端白身為帝王一心想掙脫宮廷的枷鎖,端文卻費盡心機想得到皇位。人生何嘗不是這樣:得到了的就會覺得索然寡味,得不到的又要苦苦追尋。人們總是向往一些難以得到的東西,本文通過端白這個人物跌宕起伏的一生來反映當下社會人們這種“逃亡式”的生存狀態(tài),引發(fā)人們的共鳴和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