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虎 我是電影的老新人

帶著全新的姿態，管虎從電視又走向了電影。

《斗牛》是他回歸電影，“力拔山兮氣蓋世”的第一部作品，不僅獲得了金馬獎的七項提名，還將最佳編劇獎收入囊中。此番大舉成功之后，管虎與星美合作，開始籌備他的第二部、第三部、乃至第多少部電影，按照這條預設的路線與軌跡走下去，他的藍圖能否得以順利實現?

如果未來的宿命是一場輪盤賭，一定有個人已經走到了太陽底下，轉動了輪盤，扣動了扳機。

電影不是一個值得用生命去做的事情

9月22日在川西開拍的《殺生》是管虎“終于可以再拍電影”之后的第二部作品，這是一個發生在民國時期的故事，因制片方的關系，具體內容尚不能透露，但與黑色喜劇、人文關懷、商業元素這些字眼捆綁在一起，管虎想拍一部自己定義的商業片電影，“商業元素還是挺多的，但嚴格來說，不是我們認為的純粹的商業片，是我認為的商業片。電影應該是‘那樣’的，而不是‘這樣’的。電影應該就是挺好看的，還有琢磨頭。《斗牛》如果是一個男人，《殺生》就是一個女人，一個陽剛一個陰柔。”

《殺生》一開始，就選擇與走正規商業院線的星美合作，管虎說，這是他“總有一天會走向你想要的電影”的必經之路，“《斗牛》是大家伙幫忙的一個戲，現在是在走正規體系，不像自己的手工作坊。與星美的合作，除了他的院線以外，跟老總的見識和對電影的認識也有關，要志同道合才能做到一起。”

《殺生》的劇本其實誕生在《斗牛》之間，因為資金的原因，讓觀眾先見到了《斗牛》，管虎稱，這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我覺得挺好的，時間長點對電影沒壞處。像我這個年齡，真的談不到天天跟人找錢這種事了，拼著命去拍部電影對我的意義也不大。我自己舒服，有我表達的資金，自然而然的就來了。投資一直對我都不是什么問題，做電視劇成功了，自然就有很多的人找上來，現在有錢人很多。倒是有一個問題，有錢，但不是每些錢都能用，以這個行業為發展的錢是能用的，其他的就得慎重選擇。現在給我很多錢要我拍一電影，我還不能要，因為我一定要設計未來要拿回多少，我不能賠了，所以我反而把資金壓得更加低。”

管虎希望的理想狀態是，不用那么較勁，談笑著拍完一部電影。“現在看《斗牛》，覺得勁使得太大，憋的時間太長了，急于想踏入舞臺，想證明自己。《殺生》沒有小心，也沒有大膽，很正常的做，該吃飯就吃飯，該睡覺就睡覺。我們這撥人，當年得到一個拍電影的機會，套句酸詞，那叫至高無上，覺得電影是貴族的藝術，什么都可以舍棄，一天24小時，可以20小時做這事。其實，并不是好現象。”

“我記得當時陳凱歌說的一句話，把我們都感動了，他說，電影是可以用生命去博的一件事，現在我覺得只不過做的這件事你喜歡、你吐露、你表達，用得著你拿生命去博嗎?我認為是完全不值得的，只是一種交流和表達的手段而已，電影不是一個值得用生命去做的事情，完全用不著。我記得上學第一天，我們老師說，電影的技術，將來回頭看，其實特簡單。當時不理解，現在一想，其實是對的。”

相比之前“拍電影是沖動、為電影而電影”的狀態，管虎現在更愿意按照自己的軌跡走，“數量的堆積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我畢業后的第一部電影《頭發亂了》，是自籌資金，那時候就是想拍電影，雄心萬丈，世界都是我的，拍成什么樣就不管了，就跟當年的搖滾樂一樣，那是孩子氣。最后審查的時候沒有通過，猶如當頭一棒，一盆冷水，一下子一落千丈，以后不做這行了，當時的承受力真差。現在你給我一棒也好，我還是會最大程度的堅持自己，大不了不做了。”

在此基礎之上，在傳統的商業流程里，管虎堅持在一個規定的舞臺上，應該多一點自我與個性，“當然不能任性妄為，我現在走的是一個工業體系里的電影之路。因為現在產業化的趨勢也越來越明顯，不符合這些工業流程，未來永遠走不上大舞臺。顧忌不顧忌由不得自己，自然要符合一種規則，現在做的不是顧忌，而是抗爭，就是原本心性帶來和制作方法自有帶來不相吻合的東西，對象不見得是敵人，只是一種觀念。”

我不靠電影掙錢

《黑洞》、《冬至》、《七日》這些備受推崇的電視劇，奠定了管虎在電視劇領域的一席之地，后來拍電影《斗牛》，管虎說，源自一種情節，“當時電影這兩個詞對我的刺激是非常大的，做了太多年電視劇，你也知道，學院派這些人里，嘴上不說，心里還會有夢想。在做電視劇的過程中，雖然有好多好的東西，也帶來很多不好的東西，它是熟練工種，跟生產差不多，對創作者來說，做久了會有一絲厭煩和疲勞。”

“喜歡還是不喜歡，差別很大的。拍個電視劇漫漫無期，一弄好幾個月，早晨六點起來，扛個機器，更多的是一種體力的勞動，最后跟創作的關系都不是特別大了，變成咬著牙完成。電影還是有自己主觀的東西。電影是比兩個人喝酒聊天更好的一種交流形式，你不知道你的觀眾是誰?但是他跟你卻有心靈的交流。看完以后能明白一個哲理，這是哲學書能做到的，感受時空的變化，詩書可以做到，只有電影，靠影像來打動你。像今天做的這個電影，可能有點冒險，但不是生硬的盲目的冒險，而是基于一種對長遠的判斷。”管虎自己很清晰地把電視劇和電影分成兩件事，前者是干活，后者是做事。

因為沒機會拍電影，拍電視劇的那幾年，他把電視劇當電影拍，一個電視劇是20個電影的長度，他當做練手，時刻準備著機會來臨。“每次都超期超支，但也帶來了更大的利益。本來只能賣700萬，最后賣了1400萬。電視劇的篇幅長筆墨重，你可以嘗試很多手段，是你未來電影里想用的，包括人員、設備好多東西，算是自己的一個鍛煉。現在回想來看，其實都是在有心或者無心的在給自己打基礎，我那時候心里就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概念:反正我現在做的這事是不務正業，現在看不到頭，但早晚都會務正業。為了這個正業積累點什么吧。”

“務了正業”的管虎，并不打算從此以后放棄拍電視劇，因為“打拼江山不容易”，他希望未來更多的采取一種形式上的掌控，“在電視劇方面，我基本上算是退居二線了。我覺得電視劇有一種命脈，現在愈加凸顯后期的剪接，這跟前期比是一半一半的事情，而且后期工作是一個比較辛苦的工作，是大方向的一個掌控。吹牛的說，算是占據了一腳江山，這個扔了是很可惜的。”

電視劇也可以說是管虎安全感的來源，“電視劇是我的保障，他帶給我一種從容的生活，家里需要錢，什么都需要錢的時候，我不必咬牙跺腳。所以，我不需要靠電影掙錢，如果要靠電影掙錢的話，那狀態又不對了，又得開始琢磨了。”

但最為至關重要的一點是，資源的合理利用，電視劇的設備、演員的資源都可以為管虎的電影所用。“團結幾個至關重要的人，我覺得這對電影導演來說是太重要了，面對什么苦難坎坷，他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從不后退，比如攝影、美術、演員。到最后不是合作者，而成了哥們，這實際上有一點江湖氣，但這也是一種中國特色。比如寧浩，他身邊有八個人，只要這八個人在，什么困難都可以扛過去。”

電影有那樣一種魅力，可以將素不相識的人凝聚在一起，“比如，我們現在合作的廣告一線的那幾個人，他們每天可以賺多少錢，全仍，半年來做一個電影，不是完全靠我個人的，也不是看的《斗牛》，而是看的這個劇本對未來的期望，而且大家喜歡的東西類似，這種合作持續下去就會成為友誼，在共同經歷艱苦以后，再合作就會有更多的默契。”而這，也是管虎為之熱血沸騰的一個原因。

曾經有評論家這么說管虎:識時務，適應趨勢。對此，管虎并不認同這個評價，“有可能有很務實的一面，有可能有很理想的一面，它是糾結在一起的，特別擰巴，但有時候特別順暢。我特別佩服臺灣干這行的從業人員，其實在臺灣，他們還有大量的人在做侯孝賢的那一類人文電影。他們帶我去看他們之中最有錢的，拿四個集裝箱就算搭了個景，還是他們那撥人里最好的。中華文化里面一直有一脈相承的東西，在臺灣一直流傳。所以在務實這塊，在戴立忍這些人面前，我就特自愧不如。他可以:今年不拍了，演兩個戲掙幾個錢，明年一年整劇本。”

我喜歡做沒把握的事情

管虎曾被稱為第六代導演中的怪才，他的每一部作品，風格迥異，同時犀利、生動，具有強烈的人文關懷精神，管虎說，這跟個性有關，“我是一變數特大的人，我喜歡做沒把握的事。好多人喜歡做有把握的事情，我是覺得越沒把握前途未卜的勁越好，最多哭一鼻子了不起了，能怎么著?死不了吧?還得再來。這個選擇過程，對我來說是很吸引的，所以有時候有意的會去嘗試新的或者容易失敗的事情。是風格拽著我走，而不是我去找一個風格。”

到現在為止，管虎花在電影上的才華，才剛剛開始。“我覺得自己的才華還沒用上，我算是電影里的老新人，等于才開始，就意味著有摸索，一旦沒有了摸索的過程，那可能就是發揮最大化的時候了。我想爭一席之地，如果我沒這功利心，那一定是騙人的。我希望能有一種才華的展現，要父母為我驕傲，老婆跟我在一起覺得幸福。”

“是否能動我”，這是管虎評判一個電影好壞優劣的一個標準，“有可能是沒有感動，但是有觸動，觸動是最重要的，也許在你心里摸了一把，或者打了一拳。戴立忍的《不能沒有你》很打動我，講的就是淺俗的人情人性，但能拍成那樣，很了不起，讓一個大男人都忍不住潸然淚下。有表達有交流有世界有情懷，這樣的電影就是有誠意的。”

電影界的頑童不少，蒂姆伯頓就是一個，沉浸在自己的電影世界里，將天馬行空的想象通過圖片和影象展示出來，管虎也是一個，天性樂觀、熱愛生活，對世界始終充滿好奇，即使年歲漸長，也不改變他渴望探索的熱情。“很多人都說我跟孩子似的，我跟你聊天都有裝大人的成份，高興起來的時候孩子氣特別重。后來，我是有意想保持，干嘛要弄得那么深沉。這是爹娘給的，沒有辦法改變。我覺得生活狀態特別重要，不要弄得太復雜。但是成熟也無法避免的，我現在是年輕時的銳利少了，堅持是一點都沒少，反而更多了。”

生活中的管虎，向往一種無拘無束的生活狀態，“生活要自由自在，即便有老婆孩子了，也不改變，如果這事都能影響了，那我就開始懷疑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生活狀態，我最舒服的狀態，是跟幾個朋友在一起做自己喜歡的事。前段時間，去新疆、甘肅、寧夏呆了一個多月，在沙漠里跑，差點沒死在那里，就這么折騰，只要到沒人又有危險的地方，就覺得好玩。”

而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和理解，則是管虎感到幸福的緣由，“我有時候去看我爸媽，坐他們北影的電梯，電梯那個樓里住的全是鍋爐工、水暖工、司機什么的，我在那電梯里就在琢磨，我覺得自己其實挺幸福的，我有自己喜歡做的事，還有這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