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深刻細致深入縱深地知人論世參悟世態炎涼,形象逼真活靈活現接近現場地記錄截取一段歷史變遷,選擇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作為載體媒介,還真不失為一種聰明得體的有效工具。這樣的感慨,緣于對剛剛出版的在網絡上正在走俏的長篇都市類或稱之為官場類小說《亢奮》的閱讀。不敢說《亢奮》如何地不同凡響,但至少為如此紛亂如麻的官場或時政小說提供了新鮮的獨特的范例。
一則是小說深刻而非膚淺細致而非輕描地寫出了文化體制變革的當下性與即時性。小說雖然是以廣電集團的組建前后為例,但卻遠遠超出了所謂狹小行業的局限,完全可以把其拓展為整個文化體制變革的藍本范式來解讀。眾所周知,文化體制改革的真正開始推行、文化產業這一概念被中央認可和提出是在2002年之后。書中描寫了一群官員、老板、或者“廣電人”的物欲橫流聲色犬馬勾心斗角,正是這樣的在重大變革利益調整結構重組的體制機制嬗變更迭人性激烈掙扎撕咬,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人心的莫測世道的艱難。正是因為近距離的觀察曾經的身臨其境的職場生涯體驗反復咀嚼還有居高臨下的洞察體悟,才使得諸多人物奔涌而來呼之欲出,毫無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勉強與苦澀,這看似容易,真正做到,則絕非易事。
二則是活畫出了一組人格分裂但又比比皆是的活躍在文化體制內外的蕓蕓眾生的復雜性與多面性。魯迅感嘆過自己家族中道衰落中所體會到的世態炎涼人間冷暖,他所體察到的中國人的真面目讓其一生都眉頭緊鎖劍拔弩張。作者雖然年輕但卻內涵豐富的人生跌宕細微觀察,使得《亢奮》中的眾多人物,生動鮮明,栩栩如生,躍然紙上。最為出彩也最為讓人感慨萬端甚至毛骨悚然的則是郭振飛這位所謂的改革家、實干家。對郭振飛這樣的人物,我們究竟如何評價尚為時過早,蓋棺似乎也難以論定。我們要問,對這樣既能力卓然但也不擇手段,既重情厚義又有黑白兩道,既抱有理想激情又極端世俗的皮厚心黑之人,為什么最終總能逢兇化吉青云平步?郭振飛僅僅是個案嗎?廣電總臺臺長趙衫的呼風喚雨長袖善舞撒嬌發嗲僅僅是女人的身段柔軟嗎?我們的選人用人的體制機制有無值得檢討反省的地方?
三則是《亢奮》在表面看似極盡嘲諷挖苦的戲弄筆墨之中寫出了文化體制變革的復雜性與艱巨性。好像是布羅代爾說過,大意是判斷歷史事件或人物要有短期、中期、長期的眼光來考量。正在推行的文化體制變革,實際上也不過十年時間,置放在歷史長河里,短暫一瞬,彈指一揮間而已,而此前自建國以后運行的文化體制,在照搬蘇俄經驗的同時,又有本土化的自我改造和創造。魯迅說,在中國,搬動一張桌子都要流血。清兵入關,極端推剃發令,多少人寧死不剃發,大義凜然,何其壯哉;清末,民國興起,推行剪辮子,又有多少人抱殘守缺,視辮子如神明。用這樣的眼光來打量《亢奮》中的各色人等,在這樣的變革紛亂中,處于亢奮狀態中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亢奮是常態嗎?變革涉及到體制內外,體制的上層在種種莫名的如“利維坦”一樣的力量糾結博弈之中,能夠把握體制轉軌的方向消解因此而來的劇烈震蕩和人心深處的恐懼和躁動嗎?習慣于或者深諳黑道伎倆與流氓手段的郭振飛市長又會把變革引向何方?
勸君切莫把小說僅僅當作游戲筆墨等閑視之。巴爾扎克說,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我們不能過甚其辭地把《亢奮》當作什么史詩、秘史,但完全可以把它當作是帶有普泛性的文化體制巨大變遷鏈條中的一段斷代史筆記,如此評價,則算是無可辯駁的由衷之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