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幣

一大早，映娥就在她的服裝店打理了。她總告訴自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可自店面開張以來，她的生意并不好，她總捫心自問：我的鋪面雖是巷尾，但也還是步行街啊，怎么會這么冷清呢？她搖著頭拖著店門前的地板，見對面的鞋店里已有三五個顧客，更是疑惑地搖了搖頭，嘆了聲長長的氣。

將近十一點的時候，終于有一個顧客走進了店里。映娥喜笑顏開，在熱情招呼的同時打量著這個打扮老土的姑娘：十八九歲，頭扎馬尾辮，手、脖子、耳朵沒有任何飾物，穿的是附近工廠的灰藍色制服。映娥覺得這姑娘有點眼熟，但又一時間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

應了映娥的招呼后，姑娘徑自走到了裙子區，掃了一眼后沮喪地說：“老板娘，上個星期我看好的那套白色連衣裙怎么不見了呢？”

映娥這才想起來，上周五黃昏，姑娘挑中了一條連衣裙，可是當時沒有帶夠錢，就說下次再來買，讓老板娘給留著，先買了一條內褲。映娥答應了，可在第二天她就把它賣給了一個女大學生，只因女大學生沒有砍太多價。

“哦，那條連衣裙啊，被人買走了”，映娥漫不經心地說，“你另外選一條吧。”

“你那天不是答應我留著的嗎？”姑娘嘟嘟囔囔地說。

“是啊，可是很久不見你來買，別人給的價錢又比你高。”映娥說這話的時候很有意思，前半部分像王熙鳳，后半部分卻像林黛玉，像姑娘一樣嘟嘟囔囔。

姑娘在店里挑來選去，映娥的眼神也隨著她轉動，像耍戲人手中的木偶。半個多小時后，姑娘終于挑中了一件上衣，“木偶”走了上去。

“老板娘，這衣服怎么賣？”

“八十，你看這布料多好，多絲滑，多搭調你的身材……”

姑娘低著頭打斷映娥的話，問：“能不能少一些？”

“看你這么水靈，這么喜歡這衣服，少十塊吧。”

“哦，”姑娘遲疑了一下，提起衣服看了看，半分鐘后說：“老板娘，六十行不行？”

映娥側著身看了姑娘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就去找袋子將上衣裝起來。姑娘從褲兜里掏出錢，數了散錢發現不夠后又從另一個褲兜掏出100元。映娥接過錢后熟稔地看了看、揩了揩、彈了彈，慢條斯里又嘟嘟囔囔不知所云地補給姑娘一張二十兩張十塊。姑娘將錢裝入褲兜，然后用手拍了拍褲兜，提著新買的衣服離開了。

一個月過去了，映娥的生意還是那么門可羅雀。為了改變這種狀況，她想了很多法子，如降價促銷、送小禮物、購滿兩百元返還五十元等，可依舊是鮮有人問津，于是她有了改行的念頭。

一天已過去了大半天，映娥還沒有賣出一樣東西，而對面的店鋪卻是人流如潮，急得她在店里走過來走過去。就在她開始走第十四圈的時候，她聽到了“嘎噔嘎噔”的高跟鞋聲，回頭一看，只見這位女郎打扮得非常入潮，二話沒和映娥說就徑直走到了裙子區。

女郎的到來使映娥臉上的烏云一掃而光，她暗自竊喜：終于等來了一條大魚。她趕緊跟了上去，可在她將要跟上并準備向女郎盛情招呼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和閉上了已經張開的嘴巴，她突然覺得這女郎的身影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她站著想啊想，可“大魚”的誘惑哪容得她想那么多，她可不想今天又吃“鴨蛋”，于是她開始與女郎攀談起來。

“哎喲，靚女，你長得可真漂亮！”

女郎沒有搭理她，挑出一件連衣裙后問她：“這裙子多少錢？”

“靚女真有眼光，這裙子是最新的韓版，非常適合您的曼妙身材……”

沒等映娥說完，女郎打斷了她的話：“多少錢？我趕時間！”

“一百八，您要是中意的話可以少點。”

“裝起來吧，”女郎說完往前走了幾步，指著一條紅黑相間格子裙說，“這條多少錢？”

“靚女眼光不俗啊，這裙子太搭調您的氣質了……”

“你直接說多少錢得了，怎么那么磨磨嘰嘰！”

映娥聽了女郎這句話，氣一下沖頂了，故意將聲音提高了：“一百二！”

“一百二？老板娘你開玩笑吧？八十賣不賣？”女郎摘下了墨鏡，仔細打量著裙子并用余光瞟了瞟映娥。

“這是實價，最新款的，不能少！”映娥的分貝還是那么高。其實這裙子進貨價為五十，映娥本想八十就給她了，可女郎的話刺中了她的脾氣。

“哦，那兩件一共多少錢？”女郎壓低了聲音。

“一百八加一百二，三百，便宜你二十，兩百八。”

“哦，幫我裝起來吧。”女郎邊說邊拉開挎包找錢。

誰知女郎在找錢的時候“一不小心”把一張一百元掉到了地上，可她并沒有注意到。映娥將兩件裙子包裝好轉身的時候看見了女郎掉錢的經過，可她并沒有告訴她掉錢了。她趕緊走過去，將錢踩在了腳下。

女郎翻來翻去，湊不夠兩百八，就嬉皮笑臉地跟映娥說：“老板娘，我出來時沒帶夠錢，只帶了二百五，剩下的我明天再送來給你好嗎？”

映娥想，你掉在地上有一百，你現在有二百五，差三十，就算明天你不來，我也撿了個大便宜了。想到這，她剛才的怨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招呼新客人一般和女郎輕聲說：“好，好，不夠不要緊，你明天送來就是了。”

女郎接過映娥遞過來的袋子，向她說了聲“謝謝”，就走出了店鋪。

望著女郎離去的身影，映娥別提有多高興了，她趕緊將地上的錢撿起來，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百是假幣！映娥趕緊追了出去，想追上女郎，可女郎早已淹沒在步行街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了。

映娥低著頭嘆著氣回到了店里，她兩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

幾分鐘后，映娥再次翻看著這張假幣，只見假幣上有幾個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時候，映娥想起這女郎是誰了，她就是一個月前來買今天這條連衣裙但是自己以高價賣給了女大學生的那個姑娘！映娥還想起，上次找她的四十塊零錢有一張二十是假幣！

映娥不斷地嘆著氣，不斷地捶打著大腿，嘴里念叨著：“作孽啊，報應啊，活受罪啊，罪有應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