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權利怨艾

每逢節假日，我時常到丈夫負責的小超市里幫忙。超市在街道的南邊，旁邊有幾個建筑工地，黃昏，都會有許多農民工來買香煙。

丈夫總是會進許多“卷煙”、“金絲猴”、或是“哈德門”之類的低檔煙，這些供不應求，都被打工者買走了。有時，他們還會在超市里簇成一堆。因為別處不賣這種薄利的香煙。忽然有一天這種煙脫銷了。據說是打假，我們進貨的廠家出售假煙，被查封了，最便宜的也三塊五一包啦。于是，我看到了他們黯淡的神情。“沒有啊?”他們眼睛里是特別期待又盛滿渴求的光彩。我說:“真沒了，就抽三塊五的吧。”他們說:“抽不起。”隨后便拖著倦怠的身子朝另一家走去，我說:“師傅，別找了，這滿街上連三塊五的也就我們這有。”他們不信，依然向遠處走去。

這時候，街道兩側的路燈亮了起來，一些時髦的先生和女士牽著小狗在街上漫步，他們身上散發著香水的濃烈味道。當他們和民工相遇時會蹙一下眉頭，有人還捂一下鼻子。那一瞬，我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我猜想他們還會回來。他們背井離鄉，也許唯一能排解愁緒的就是這香煙。他們返回，只是有些懊惱，非常愛惜地掏出錢來，即使皺皺巴巴的，但給你時還會再依依不舍地瞄幾眼。他們拿了煙走時嘆惋:“唉——抽不起了。”超市里也有高檔煙，一個很酷的男子說:“一條‘中華’。”一條中華四百多塊，想都不想一下，我們心里該是怎樣的感慨?

往昔我總是感到生活很不快樂，因為我無豪宅無名車，我對生存狀態不滿足不稱心。可是，在和農民工打交道的日子里，我突然覺得我是多么幸運，又是多么的體面和富足啊。快樂其實很簡單，它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向晚的云彩，明快的心境;琳瑯的商品，曼妙的音樂……這一切就在我的身邊，觸手可及。我活著，健康地活著，能真切地觸摸到這些，這不就是一種快樂嗎?

天熱了，我想買名牌的裙子、名牌的內衣和時尚的運動鞋，但是，當我現在把目光拋向這些物體時，心里居然有了隱隱的疼痛。丈夫笑我假清高，這是客觀現實。我的憂慮充其量是一種悲憫和同情，于他們根本無作用。我只是突然覺得我們的生存是建立在他們的辛苦之上的呀，想想這些農民工，我們有什么權利怨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