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倉庫(組詩)

作者簡介

末未，本名王曉旭，男，苗族，貴州印江人，1968年生。作品散見于《詩刊》《民族文學》《詩歌月刊》《星星詩刊》《山花》《中國詩人》《貴州作家》《綠風》等刊。入選《2006中國最佳詩歌》《中國當代漢詩年鑒》《中國當代詩庫2008年卷》《新世紀貴州作家作品精選》。出版詩集《后現代的香蕉》《似悟非悟》，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

上班之路

關門，反鎖

向右轉，九十度，下樓梯，十步

向右轉，九十度，下樓梯，十步

向右轉，九十度，下樓梯，十五步

向右轉，九十度，向前走，三十米

向左轉，九十度，向前走，二十米

立正，東張西望，找機會，過馬路

向右轉，九十度，蛇行走，繞攤位

一百米;向左轉，九十度，直走

二十米，立正，下水道蓋板壞了半年

預備——跳;直走，四十米，深呼吸

屏住氣，或捂緊鼻子，過露天廁所

直走，二十米，放輕腳步，過積水

直走，十米;立正，左顧右盼，南瞧北看

機會來了!跑，過十字路;直走，十米

立正，左邊大院里在施工，有工程車出入

直走，十五米，抬頭，左邊三樓陽臺快斷了

過，直走，三十米;向左轉，九十度，低頭

進大鐵門上的小鐵門;直走，十五米

向右轉，九十度，直走，十步;側身

進虛掩的鐵門;立正，整理衣冠

在一面灰蒙蒙的鏡子前，對著自己笑一笑

向右轉，九十度，上樓梯，十二步，直走

五步;進辦公室，抬頭，看電子鐘，陰天多云

“主任，今天我又遲到了，五十九秒”

阿彌陀佛

書上說走為上策

但生活說，不一定

比如蟑螂，走投無路的時候

裝死，就更上一策

但裝出來的死畢竟是假的

時間長了就要被活的眼睛看見

書上還說，成人之美

勝造七級浮屠

生活又說，蟑螂在

天下太平，就不在

看來我不想成全蟑螂

都是不行的

奔跑的倉庫

一座倉庫在奔跑，帶著一條跑不完的路

一條路在奔跑，帶著兩只爭先恐后的鞋

兩只鞋在奔跑，帶著一對灌滿狂風的褲管

一對褲管在奔跑，帶著一根前仰后合的腰桿

一根腰桿在奔跑，帶著一串叮叮當當的鑰匙

一串鑰匙在奔跑，帶著一扇又一扇虛掩的門

一扇又一扇門在奔跑，帶著一顆充血的頭顱

一顆頭顱在奔跑，帶著聲音、色彩、味道

還有遼闊的天空、大地、思想，以及欲望

最后，它還帶上喘息，帶上精疲力竭

帶上不得不，慢下來，或者放棄

失眠者

總是晃來晃去的，那些半透明的影子

擠在他的房間，暗香盈袖

紛紛搶占他內心的熒屏

到底誰是主演?失眠者摸出火

對著自己的嘴唇，點燃

一支煙，接著，又點燃一支

秒針嘀噠，灰燼掉落。失眠者

起身，踱步，在自己吐出的煙霧中

伸手撩了撩，一會兒，黑暗又圍過來

突然，失眠者停止身體運動

一屁股坐回沙發。關不掉的兩只眼睛

再次陷入忽明忽暗的內心生活

“今天是星期日”，播音員再次提醒

哦，必須服下安眠藥。一片，或者兩片

在晨曦到來之前，變成一顆報廢的肉釘

清潔工會來的

斑點，小蟲，破襪子

頭皮，紙屑，衛生巾

這些繞不過去的東拉西扯

總是躲在生活的某個角落，憑著

相投的氣，或者味，聚在一起

還好，清潔工會來的

走出雞毛蒜皮的菜市

穿過人來人往的馬路

轉彎，上樓，到家了，再彎下腰

將卷心菜外面的那層腐葉剝掉

留下的，也許就是我生命中的所需

就是這么簡單，太陽天天升起

當我們把最后一口呼吸還給大地

曾經干干凈凈的我們……

不用擔心，清潔工會來的

責任編輯 啞 鳴